劉德明不放心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在傅九的教導下,勉強騎上馬,也勉強能駕著馬走後,才收回目光朝著陳韶拱手道:「大哥他們去郡城一來一回很需一些時辰,學生家中雖然簡陋,尚有一方小院可供乘涼,大人若是不嫌,不若去學生家中歇一歇腳?」
陳韶很喜歡他說話做事的乾淨利落,再次掃一眼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後,說道:「那就打擾了。」
「大人不嫌學生家中貧寒,是學生的福分。」劉德明側退兩步,讓陳韶先走。
劉德明的家就在斜對門。
村民們自覺地讓開路,在家門跟著看熱鬧的劉德明爹娘、嫂子、侄子侄女等,也都跟著讓開了路。
劉德明家的布局乃是臨街一個門面,後面為一個半包圍的四合院。四合院西南角有一棵兩人合抱的黃桷樹,樹冠覆蓋著整個庭院。樹下設著一張石桌,兩三把小木板凳,還有四五把竹編的椅子、躺椅等。
四合院外,先是一片菜地,緊接著便是連片的農田。
在庭院中稍稍走上一圈後,陳韶叫住正忙著使喚他娘和嫂子燒水沏茶的劉德明,「先別忙,先帶我們去看一看你奶奶。」
劉德明臉上難得地湧出幾分歡喜道:「大人這邊請。」
他奶奶就住在黃桷樹後的屋子裡。
看陳韶過去,劉德明的爹娘等人也緊跟著過去。
劉德明奶奶的房間不大,但收拾非常整潔乾淨。老人家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聽到動靜,勉強睜眼道:「是德明嗎?你怎麼還沒有回書院,快回去吧,我沒事。」
「奶奶,是我。」劉德明快步到床前,握住老人家伸出來的手,「陳大人來看你了。」
老人家的目光在他身後搜尋著:「陳大人,哪個陳大人?」
「就是早前我跟您說過的那個陳大人,」劉德明耐心地說道,「我那十兩銀子就是陳大人賞賜給我的,您先前不信,今兒可以求證了。」
陳韶上前,微微彎腰,讓老人家看清她的面目後,溫和地說道:「前些時候我托德明辦了幾件差事,他辦得很好,那十兩銀子呀,是我給他的賞錢。」
「太多了,」老人家說道,「德明能為大人辦事,是他的福分,大人能管他幾口飯就夠了,哪裡還能要大人的賞錢。」
說著,就要讓劉德明將銀子還回去。
陳韶笑著說道:「奶奶,您要真叫德明將銀子還給了我,以後有什麼差事,我可不敢再叫他了。」
老人家聽她這樣說,這才作了罷。
陳韶又與她說了會兒話,借著說話的間隙,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又不動聲色地握著她的手,為她把了把脈,確定她只是嚴重一些的低血壓後,這才讓到一邊,讓蟬衣上前。
「奶奶沒什麼大病,」蟬衣把完脈,又問了一些老人家生活上的細節後,一邊讓劉德明去拿紙筆過來她寫方子,一邊對其餘家人說道,「奶奶只是長年捨不得吃喝,導致身子虧空。一會兒我開幾服湯藥,給她補一補氣血便好了。」
劉德明爹娘聽到這話,霎時高興起來。
老人家是個很好的老人家,自個捨不得吃,也捨不得穿,但對兒子兒媳,孫子孫媳,甚至是重孫等,都一貫疼惜大方。她的病,是為這個家落下的,所以劉德明的爹娘等人照顧她也向來盡心盡力。
「不過,」蟬衣又握住老人家的手,耐心地勸道,「湯藥雖好,卻不可以長期服用。想要滋補,還得多吃肉和蛋才行。」
老人家看著一家大大小小的笑臉,暖融融地說道:「小姑娘,辛苦你了。」
又向劉德明的爹娘道:「我這麼個老婆子,得大人這樣照料,你們要替我好好報答他們。」
劉德明爹娘道:「娘就放心吧,我們知道的。」
劉德明將紙筆拿來,蟬衣就著不甚明亮的燭光,寫了一張鯽魚糯米粥、一張人參蓮子湯、生薑蓮子茶等藥方。將藥方遞給劉德明後,又與老人家說了片刻的話,眾人才相繼出了屋。
劉德明將藥方給了他嫂子,他嫂子已經等不及地出門買魚去了。
在院子裡坐下來,就著清風明月,喝過劉德明的娘端來的清茶,陳韶開門見山道:「說一說汪月心和她的家人。」
院裡沒有外人,院外有羽林衛把守,劉德明不再有顧忌:「汪月心他們家是十個月前來的大橋鎮。」
頓一頓,又道:「他們來大橋鎮是因為汪月心有個大伯爺在鎮上,大慶叔家的鋪面就是她大伯爺家的堂哥在中間穿針引線才租賃下來的。他們一家剛來鎮上的時候,也很和睦。年前一兩個月吧,不知道怎麼就開始天天吵架了。主要是汪月心在吵,她的相公、公公婆婆很少應聲。不知道是本就怕她,還是害怕她大伯爺一家。」
劉德明的娘王氏說道:「她嫌你廣平哥沒有用。」
劉德明道:「廣平哥不是很勤快嗎,哪裡沒用了?」
王氏很感激陳韶讓蟬衣為老人家看病的恩惠,也頗有些投桃報李地說道:「他是勤快,但是勤快有什麼用?我都聽到她大伯爺不止一次說她,成親也不知道來個信說一聲,不然,讓她嫁到曾家多好?」
劉德明跟陳韶解釋:「曾家是汪月心大伯爺的大兒媳娘家,也在這個鎮上。曾家是做衣裳的,是鎮上最有錢的幾戶人家之一。」
王氏說道:「曾家那個小子雖然人不成器,但模樣長得好,嘴也會說,比丁廣平要討人喜歡得多。」
劉德明不以為然道:「就算曾紅比廣平哥長得好,她也已經成親了。她就算和離,曾家也不可能讓曾紅娶她。」
王氏反問:「你怎麼知道曾家不可能讓曾紅娶她?」
劉德明理所當然道:「曾家的勢利眼誰不知道?別說她已經成過親,就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他們家都要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可能會放任曾紅去娶她這麼個……」
王氏看他一眼,「曾家是有錢,也是勢利眼,但你看這鎮上的姑娘家,有哪個長得像汪月心那樣標緻?又有哪個的手腳像汪月心那樣麻利?更不用說汪月心那一手女工了,你見有幾個人趕得上她?曾家就曾紅一個兒子,他又不成器。曾家想要讓鋪子繼續傳下去,誰能有汪月心這麼合適?」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劉德明還是不能理解。在他看來,汪月心再好看,女工再好,她也是成了親的人。曾家既然有錢,花些錢請幾個好手藝的女工不就行了?
王氏顯然很了解自己的這個小兒子,也不跟他多狡辯,只跟陳韶道:「汪月心死的時候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是曾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