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兩更合一)
定西侯板著臉進來。
楊大人看見了「救星」,臉上迸發喜氣,站起來行禮:「令愛這官司,還得請侯爺補充些訊息,耽誤了侯爺公務,對不住、對不住。」
定西侯回了一禮:「是我們給楊大人添麻煩了,過意不去、過意不去!」
陸念聽著兩人的官場客套,嗤笑了聲。
聲音沒收著,定西侯聽見了,扭頭看她。
陸念迎著他的目光,給父親一個明晃晃的白眼:「楊大人請您補充訊息呢。」
語調輕快,聲音也不矯揉造作,但聽起來就是有一股陰陽怪氣的味。
楊大人摸了摸鼻子,心說,果然兒女都是債,侯爺欠了他家千金不曉得幾千金。
定西侯落了座。
他近來與陸念說話,慢慢也有了些心得。
什麼陰陽怪氣,什麼指桑罵槐,別搭理她!
越搭理越來勁。
他可不想在順天府鬧一出父女矛盾,太丟人了。
語氣不理,事情還得說,定西侯懇切道:「廣源鏢局易手,我並不知曉什麼內情,順天府若還需要補充,或許要麻煩楊大人向柳氏打聽。」
楊大人的視線在父女兩人間轉了轉。
看來,陸夫人新告的案子是背著定西侯的,而侯爺匆匆趕來,門外只聽了最後一兩句,並不曉得「新進展」。
楊大人暫且不摻和父女矛盾,把狀紙遞給定西侯:「侯爺,是這個案子。」
定西侯接過來,一目三行,頭昏腦脹。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念總是給他新的「驚喜」!
「當年經手的管事、家僕,本該由我們自家問話,你往衙門裡一告,難道還要楊大人審府里的人?這不是給楊大人添事嗎?」
「正查著鏢局易手的事,你又添一樁。」
「清官難斷家務事,您能斷明白什麼?」陸念把狀紙從定西侯手中抽出來,指尖在上頭點著,「廣源鏢局,萬通鏢局,王慶虎,鄒如海,全是相關的。楊大人問一回嫌犯,斷兩樁案子,方便又省事。我這是給楊大人送政績。」
楊大人:……
只微笑,不說話,他斷不了家務事。
定西侯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丟人、絕不同阿念在順天府吵。
穩了穩情緒,他看向阿薇,聲音儘量平和:「你來說說,怎麼查到這一頭了?」
阿薇道:「那藥材與銀錢不能白白丟了,因而早早就請舅娘查一查內情。
舅娘查了這麼久,總算得了確切,今日把消息送到春暉園,然後就說到了牽扯到的鏢局,其中便有廣源、萬通。
原先只當是監守自盜,消息一出再看,還是裡應外合、一道給吞了乾淨。
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們便寫了狀紙來了順天府。」
「你們要告官,多少與我商議一番。」定西侯道。
陸念聞言,張口要說什麼,被阿薇按著胳膊。
她就沒有堅持開口,視線轉到門外,似乎在看外頭空蕩蕩的院子,但細看便會發現,她目中無神,不曉得想什麼去了。
阿薇知她習慣,出神時更愛扣指甲。
她就牽住了陸念的手握著,對定西侯道:「那我就要問外祖父了,我與母親回京當日,您就曉得藥材與銀兩丟了,您查過嗎?
或許是您不在乎這事兒,或許是怕查出些面子上不好看的,總之您沒有管過,還是我催著舅娘、好不容易有今日結果。
再說柳姨娘那鏢局,鬧上門去的是小姨父,搜出證物的是聞嬤嬤,案子進了順天府,這幾天您也就和母親抱怨一通,沒有問過柳姨娘內情,也沒有同楊大人打聽進展。」
定西侯聽得愣了下,臉上發燙。
阿薇笑了笑,又道:「我說這些並非指責外祖父,您得聖上信任、政務繁忙,實在無瑕來管這些錢啊業啊的事兒。所以術業有專攻,您辦您的差,查案子交給楊大人就是了。」
定西侯面色稍霽。
這算是個台階,他準備著順勢走下來。
「唉,是外祖父不夠周全……」他訕笑著道。
「積習難改,」阿薇撇了撇嘴,「您一直都是抓大事放小事的性子。
年輕時為了聖上交代的差事,家裡大大小小事情交給外祖母,外祖母走後又交給侯夫人。
這麼多年了,母親豈會不曉得您的脾氣?
反正您也不管,我們直接往順天府遞狀紙有什麼不對的。」
定西侯:……
台階還在,就是被踢走了幾根支柱,搖搖擺擺,要塌不塌。
他臊得咳嗽了聲。
楊大人通透人,自顧自抿茶,全當聽不見。
「您是不是覺得我們小題大做?」阿薇繼續道,「五千銀錢,三箱藥材,不值得母親親自來順天府告一狀?
是,對定西侯府來說,五千現銀即便不算少卻也不是丟不起。
但柳姨娘那鏢局,為什麼要把六百的鏢作兩成半的鏢利?不就是為了多賺那一成半、也就是九十兩嗎?
為了九十兩,最終賠出去兩千!
您當初從東越回來,替她保下鏢局才花多少銀錢!
不說別人家,便是我和母親在蜀地,少了這份支援、日子多麼難熬,您想過嗎?
家裡陸續病了、死了那麼多人,不說余家囤的藥材,半個蜀地能買回來的都叫買了,但金貴藥材本就稀缺,一時有市無價。
我身體不好要吃藥,母親操勞過度也要吃藥。
母親與余家處得不好,我又是個藥罐子姑娘,帳房上但凡有銀錢都不會顧著我們兩人。
若是京中的東西能送達……」
阿薇重重咬了下唇:「您該慶幸,我當初沒有因為缺哪一種金貴藥材而夭折,要不然,母親能直接砍了那些監守自盜、吃裡扒外的東西!」
關於蜀地,她的話基本都是假的。
陸念把余家上下整了個遍,豈會被人掐住金錢的脖子?
余如薇的病故是沉疴宿疾耗光了精血,神醫也回不了春,再有錢再有金貴藥都換不來命。
況且,她們寫信回京時,余如薇已故,阿薇已經頂替了她。
彼時就是陸念常犯病,有沒有京中支援差距不大。
可假的、她也能說成真的。
誰讓定西侯當初把陸念嫁得那麼遠,信息不全,被她糊弄,那就受著唄。
看看,一直吃茶、恨不能當自己不存在的楊大人的眼眶都泛紅了,真是聞者傷心。
定西侯也不好受。
近來反反覆覆被提及,跟鈍刀子割肉似的,今兒割了明日割,越割越痛。
饒是台階被拆了個乾淨,他這會兒也徹底緩和下來了,甚至內疚占了上風。
「阿薇……」定西侯壓低了聲,好言勸道,「外祖父知道你們母女心中有氣,但氣話我們回府再說,衙門裡辦衙門的事,省得耽擱了楊大人的工夫。剛才說要問什麼話來著……」
阿薇輕輕地捏了捏陸念的掌心。
陸念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饒有興致道:「自然是狗咬狗。」
王慶虎被帶了上來。
牢里關了幾日,他的精神並不好,被王大青打的傷也隱隱作痛。
他認識定西侯,以前在街上遠遠見過,那時一想到這是久娘的親爹就忍不住回家找柳氏吵一架。
他不認識陸念和阿薇,但隱約能猜到她們的身份。
楊大人正要問話,就聽邊上陸念先開了口。
「鄒如海咬死了不知情,說是你坑了他。」
「小人沒有坑他,」王慶虎答道,「鏢被劫是意外,鄒老爺心裡有氣,怪小人也正常,不過小人賠了銀錢給他,和他兩清了。」
陸念又問:「知道萬通鏢局嗎?」
「知道,那是大鏢局,遍布各大州府,安遠與它比不了。」
「那廣源能比嗎?」陸念問。
王慶虎搖頭。
「那萬通鏢局有鄒如海一成利,你知道嗎?」
王慶虎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為何說到了這個。
「你說,他不光顧自家生意,尋廣源押鏢做什麼?」
說到這裡,王慶虎多少品出了些味道,但不知全貌前,他不可能胡亂改口:「廣源那趟鏢已經那麼多年了,或許鄒老爺是這兩年才搭了萬通的線,這事兒您得問鄒老爺,小人不清楚的。」
陸念揚眉,噙著笑,話卻帶毒:「他當時就與萬通有牽扯,他找你押鏢、他有病。
他那時與萬通不熟,但他都捨得出兩成五的鏢利了,為什麼不選萬通那樣的大鏢局卻選廣源,他還是有病。
你說說,他為什麼這麼有病?」
王慶虎皺了皺眉頭。
「你說你沒有坑鄒如海,」陸念的笑容越發明艷,聲音也高了幾分,「你確定鄒如海沒有坑你?」
楊大人瞪大了眼睛。
問案子固然各憑本事、各有手段,但誘供這種,不合適啊……
他不由去看定西侯。
定西侯扶著額頭,沒眼看。
陸念才不管他們什麼想法,繼續「指點」王慶虎:「一,你被鄒如海坑了;二,你和鄒如海聯手設局騙走了廣源鏢局;三,你被人脅迫著,不得已與鄒如海聯手,騙走鏢局。自己選一個。」
王慶虎下意識想選一,他知道肯定不能這麼選。
他去咬鄒如海,鄒如海肯定也會咬他,唯有把當初所有的當成意外……
「誰說鄒老闆不能有病!」他咬牙切齒著嘀嘀咕咕。
「知道我為何曉得那東珠耳飾嗎?」陸念道,「王大青的媳婦說的,翁娘子是聰明人,知道怎樣才能有條好活路。
所以,我還知道有人拿一千兩問你買鏢,你說說,在翁娘子的證言裡,你和王大青是同謀,還是有個主從?
我再給你兩個選項。
四,買鏢的人是誰?他與鄒如海又是什麼關係?
五,兩年多前,定西侯府運往蜀地的那趟鏢,轉過早就不存的廣源鏢局的手,實際上是不是你們安遠鏢局接了?又轉給了誰?最後去了哪裡?」
王慶虎不敢置信地看著陸念。
為什麼,為什麼會被查出這麼多的底細?
王大青那媳婦不管鏢局事情,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
明明隔了這麼久……
陸念站起身,走到王慶虎身側。
夕照入屋,黑影斜長。
陸念的影子蓋在王慶虎身上,她垂著眼,能看到王慶虎在微微發抖。
「我的建議是五,」她的聲音像極了外頭此刻凌冽的風,「你若能說明白蜀地那趟鏢,我就能撤了你騙鏢局的案子。
那鏢有三箱籠金貴藥材、五千兩的銀票,你根本吃不下、只是轉道手而已,丟鏢也不是你丟的,抓人抓不到你頭上。
只要我和姨娘不再告你騙鏢局,你就無罪釋放,大搖大擺走出去繼續做你的鏢頭。
這麼一筆帳,不會算不明白吧?」
邊上,楊大人快把一壺茶都喝完了。
這筆帳不難算,明眼人都看得懂,陸家這位姑夫人不好相與,嘴上說著撤案,實際未必會撤,撤了也還能再用手段把鏢局拿回去,再把王慶虎扔回牢里。
但顯然,看王慶虎那倏然亮起來的眼神,他信了。
唉。
人嘛,死到臨頭總想抓根救命稻草。
「小人確實知道那麼一趟鏢,」王慶虎急忙開口,甚至來不及打腹稿,「聽說最初是在冀州尋了萬通的分號,那頭接了後又好似沒有人手往蜀地去,轉給了相熟的其他鏢局,一轉二轉的還轉到了小人這兒。
轉過來時說,這趟鏢這麼多鏢局都不接,恐怕其中有問題,讓小人也依樣畫葫蘆轉出去就是了,小人其實不想搭上、但又怕以後受排擠,就用了廣源的名號。
後來說起,那鏢最後也沒人押就取消了,又有傳言說是萬通的京城總號接了去。
小人問萬通裡頭相熟的鏢師,他說當時沒有往蜀地的鏢。
總之很是撲朔迷離,但萬通總號牽連其中,肯定跑不了!」
「看,」陸念嘆了聲,「你這不是又咬到鄒如海頭上了嗎?六百兩的鏢沒算明白,又給他蓋上個五千兩並三箱藥材,就算我讓你走出順天府,鄒如海能放過你嗎?」
王慶虎衝口而出:「鄒如海上頭的東家姓薛,應是哪位官家府里的管事。」
「一千兩買鏢的是這個姓薛的嗎?」陸念彎下腰,愉悅道,「你說明白,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感謝書友小院子的打賞,感謝書城書友惹吃寶兒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