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輕輕撫了撫他後背,低聲安慰:「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提起這種傷心的話題。」
他握住我的肩頭,緊緊攥住,「無妨,都過去了。告訴夫人,是想同夫人說,未來,本君會保護好夫人的。」
「玄曄,未來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甜的。等回了離城,咱們也找個時間出門旅遊吧。帶上小風,帶上大黑,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去!」
「那夫人,可得快些給我們這個小家再添一口。」
我不好意思地側首埋住臉:「這事我又說得不算……等回家了再努力,這個地方,我總感覺哪裡都不是很對勁。」
「小染。本君給你的戒指,在巫族這幾天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摘掉。」
我舉起右手晃了晃無名指上的墨青色彼岸花,「戴著呢,受過教訓了,一分鐘都不敢摘下了。」
「你婆婆……」他欲言又止。
我閉上雙眼輕喃:「你也瞧出不對勁了對麼?你說,婆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生了重病?時日無多。」
他坦言道:「瞧著的確是油盡燈枯之相,但本君在她身上發現了蠱蟲的氣味。有一個辦法,或可試探真假。」
「什麼辦法?」
「你的血。將你的指尖血抹在她手腕脈口處,她身上的蠱蟲會立即死去。沒有了蠱,屆時幻象已破,是真是假,立見分曉。」
血……
對了,我的血可殺妖祟。
——
為了弄清婆婆病危一事是真是假,次日一早我就勤奮地起床煲了養胃的粥,親自端到婆婆床前服侍她喝下,給婆婆盡孝。
特意挑了只勺柄有鋒利缺口的瓷勺子用,我坐在小板凳上,靠著床,先用勺子攪了攪碗裡的養胃粥,等把粥攪涼了,再穩著手,舀一勺餵給坐起來的婆婆。
婆婆張開乾裂的兩瓣烏唇,吃了一口,吃完,悶聲咳了起來。
我趕忙放下粥碗坐直身,伸手給婆婆拍拍後背順口氣,「婆婆,慢些。」
婆婆咳得面紅耳赤,好不容易才喘上口氣,壓住了咳嗽,溫柔地握住我手背,聲音發虛:「人老了,不中用了。都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請人下去辦事。婆婆今年剛好七十三歲,過不去嘍。」
我皺眉擔憂道:「大清早的,婆婆別說什麼傻話。婆婆肯定能長命百歲的!現在全國老年人平均年齡都已經達到七十五歲了,七十三,年紀還不算大。
婆婆你啊,就是以前不肯對自己好些,明明有錢,明明可以享受到最好的生活水平,卻總是虧待自己。」
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雖然現在提出來有點不合時宜,可,下次說不準就捉不到機會!
我端過碗,裝作平靜地舀了口粥繼續送過去,順藤摸瓜地趁機道:「聽月月說,婆婆這幾年來,攢了不少棺材本……
其實婆婆不用這樣,您養我長大,就是我的親奶奶,如果真到了婆婆撐不住的那天,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將婆婆的身後事辦得妥妥帖帖。
婆婆,我不是沒良心的人,您如果還擔心,我這裡還有三十萬,是去年下半年攢下來的,婆婆你把卡給我,我把錢轉過去。」
聽我提到了錢,婆婆頓時就變了臉色,心虛地別過頭去咳嗽,咳了很久,約莫是想到怎麼忽悠我了,才回過頭來和我解釋:
「丫頭啊,婆婆不是放心不下你,而是不想連累你們姐妹倆……婆婆今天就和你實話實說了,這幾年你給的錢,的確有多的,你的一片心意,婆婆也不好拒絕,生怕糟蹋了。
婆婆平時沒多少地方用得上錢,一輩子節儉慣了,到老了,也改不掉了。所以婆婆就把錢存鎮上銀行去了,不多,就是想在自己死後,死的風光點……這錢麼,已經攢夠了,婆婆知道你掙錢不容易,就不用你再掏腰包了。」
「這怎麼行?」我面無表情地把養胃粥餵給她,字裡行間都恨不得明示她『我這是為了你好』了,「婆婆,原本我生氣,也只是害怕您自個兒省吃儉用虧待了自己填補月月。
月月那丫頭還沒穩下心性,花錢總是大手大腳的,這樣以後成家立業了,可是要吃虧的。
而現在婆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有些事的確該早做準備。我昨晚想了下,村里其他老人像婆婆這個歲數家人都已經給她準備好喜材了。
咱們民間不是一直都有一個說法麼,老人如果在七十三歲這年生了病,可以給她打副喜材沖沖喜,這樣就能保佑她順利度過一劫。
我等會兒就去約木匠,讓他們給婆婆挑塊最好的木材做喜材,最近兩天就做!婆婆手裡錢不多,要想做副好的,買木材得花一大筆錢,單用婆婆的錢,可能會不夠。
婆婆,您放心,我不會私吞您的棺材本的,您把錢給我,一旦您那裡的錢不夠我就立馬填上,您說怎樣?」
婆婆被我這麼一通逼,眼神躲閃更不敢看我了:「咳咳,那個,婆婆的錢存進銀行卡以後,就沒再管了,前兩天婆婆準備找出來讓你妹妹給我置辦東西的時候,才發現銀行卡……丟了。哎,婆婆最近病的厲害,也沒精力再去銀行折騰了……」
「哦,是丟了?丟了需要去銀行掛失。也對,婆婆現在的身體狀況,經不起瞎折騰了,只能在家躺著靜養。」我佯裝相信了,並心疼地關心了句:「最近還要掛吊針麼?婆婆輸液的時候我來陪婆婆好不好?」
婆婆悶咳了聲,擺擺手,嗓音蒼老地沉吟道:「不了,有月月在婆婆身邊照顧著就行了,你剛回來,先聽話歇歇腳,你妹妹正好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讓她留下來陪我輸液,正好能憋憋她。」
「這樣,也好。」我餵過去米粥的時候,留意了一下她的一雙手背,表皮組織完整,一點傷口都沒有……
長久打吊針的老人家,手背上怎麼可能會沒有淤青與針眼。
一碗米粥很快就見了底,我也掐準時機,咬牙拇指突然用力一划——
「啊!」我尖叫一聲鬆開勺子,拇指上的血染紅了勺把。
「怎麼了?手傷了?哎呦你這孩子,怎麼一點兒也不小心呢!」婆婆忙接過我手裡的碗,粗糙的大手拿過我的手掌,看著我拇指傷痕處不停溢出來的深紅血珠子,皺眉憂心道:「這傷口還挺深,婆婆拿毛巾給你壓住止止血。」
「不用了婆婆。」我手快地攥住了她要開床頭柜子找舊毛巾的手腕,拇指傷口正好捏准了她的腕下脈口,指腹酸痛處都能感受到她虛弱的脈搏在緩緩涌動了,「我沒事婆婆,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回去自己找個創可貼貼住就好,你別擔心我。」
婆婆拿我沒法子地嘆氣,聲情並茂地心疼道:「還和小時候一樣,莽撞得很,不是這磕著了就是那碰到了,丫頭啊,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如果換做以前,她和我說這樣的話我會覺得心裡很暖……可現在,我的注意力倒是全集中在了她老人家臉上一片一片,緩緩褪去的青黑上了……
沒幾秒,白頭髮也少了很多,蒼老的皮相瞬間年輕精神了十歲!
果然,都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