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太急,姜媚一頭撞到裴景川腿上,拼命捂嘴才沒有發出聲來。
她剛躲好,張明瑤就進了屋。
上次逛街被裴景川丟下,她生了好久的氣,但聽說裴景川病了,還是忍不住來探望。
裴景川只帶了白亦一個護衛,院裡沒有丫鬟,張明瑤擔心他吃不好,特意提了個大大的食盒,誰知一進屋就聞到濃濃的飯菜香氣。
裴大哥的護衛怎麼還會做飯?
張明瑤失望了一瞬,立刻心疼道:「裴大哥,你生病了怎麼就吃這個呀?」
說著話,張明瑤打開食盒。
食盒是特製的,底下煨著炭,蓋子一打開,誘人的香味兒便和熱氣一起飄出來。
「這是我特意吩咐廚房給裴大哥做了山藥鮮肉粥、雞蛋羹和黨參烏雞湯,裴大哥吃這個吧。」
張明瑤從食盒裡拿了筷子遞給裴景川,她身後的丫鬟也很有眼力見兒的上前準備撤走菜粥和泡菜炒肉。
姜媚躲在桌底,看不到張明瑤帶來的菜式有多精緻,但也知道自己的手藝一般,不能和別人府上的廚子相提並論。
早知道她就做點兒別的討好裴景川了。
就在這時,裴景川突然開口:「我吃什麼輪得到你來管嗎?」
裴景川的聲音仍是啞的,說出來的話卻相當的不留情面,姜媚在桌底都感受到氣氛的尷尬。
那丫鬟嚇得縮回手去,張明瑤也愣在那裡:「我沒有要管裴大哥的意思,只是希望裴大哥早點好起來,這菜粥寡淡,肉絲也不知道用什麼炒的,裴大哥在京中錦衣玉食,這些東西如何能入口?」
張明瑤說著說著有些哽咽,她好歹也是一州州府的千金,之前裴景川把她扔在街上她已經不計較了,還主動來探望,他怎麼能如此對她?
張明瑤都快哭了,裴景川卻並不憐香惜玉,只漠然道:「這些東西能上我的桌,自然能入我的口。」
說完自顧自地喝粥吃菜,張明瑤帶來的菜他動都沒有動一下。
張明瑤何曾受過如此冷落,羞憤得無地自容,紅著眼跑掉。
腳步聲遠去,客廳只剩下裴景川吃飯的聲音。
姜媚又等了一會兒才爬出來。
她下意識地朝桌上看了一眼,菜粥和泡菜炒肉都被裴景川吃完了,那位姑娘帶來的菜一點兒沒動過。
「看什麼?」
裴景川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姜媚連忙垂眸,輕聲道:「我只是想看看飯菜合不合你的胃口,這次太倉促了,下次我可以……」
「沒有下次,」裴景川直接打斷,吃東西出了些汗,他的臉色好了很多,氣勢跟著回升,「我不缺廚娘,而且做錯事的人應該付出代價。」
姜媚的臉一點點變得慘白。
她雖然猜到裴景川想報復自己,卻還抱著一絲僥倖,他的身份那樣尊貴,身邊又不缺女人,沒必要耗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在一個不入流的妓子身上。
現在那絲僥倖沒有了。
裴景川就是要她像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她用虛情假意騙了他,所以她不配觸碰美好,不配被珍惜善待,她想做良家婦女,他偏要她墮落放蕩,永墜深淵。
雪一直沒停,院子裡已經有了積雪,姜媚感受到了刺骨的冷,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冷凝成冰。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既然公子不需要廚娘,那我現在能走了嗎?」
得了裴景川的默許,姜媚立刻離開。
她的步子有些凌亂,快到門口時狠狠摔了一跤,手掌擦出血來,她卻顧不上疼,飛快爬起。
怕裴景川覺得她故意用苦肉計裝可憐。
裴景川看到姜媚摔倒,眉心擰了擰,手攥成拳,青筋暴起,終究還是開口:「給她把傘。」
白亦見狀忍不住說:「她就是個忘恩負義、唯利是圖的小人,主子對她會不會太心軟了些?」
「她嫁了個窮書生,日日都要為生計勞作,卻甘願爬床讓那窮書生免受牢獄之災,你見過哪個小人是她這樣的?」
裴景川涼涼反駁,姜媚那雙明顯被磋磨過的手仍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白亦噎了一下,隨即辯解道:「可當初是主子的庇護讓她免遭凌辱,她卻花言巧語騙主子的錢,如此行徑又該如何解釋?」
「……」
白亦說完,屋裡詭異地陷入沉默,裴景川好不容易才好一些的臉色沉得發青。
姜媚寧願嫁給一窮二白的周鴻遠過苦日子,也不願意做他豢養的金絲雀,這不是明擺著不喜歡他,覺得他連個窮書生都比不上嗎?
姜媚只忘他裴景川的恩,圖他一人的利。
白亦再怎麼大老粗,也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連忙道:「屬下這就去送傘。」
姜媚失魂落魄的回到豆腐鋪,沒多久,周鴻遠就回來了。
他是一路跑回來的,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姜媚想幫他擦汗,手剛抬起來一點兒又垂下去。
她已決定在春闈後自請下堂,不該再和他有親密之舉。
周鴻遠沒注意到姜媚態度的轉變,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糖炒栗子:「這個要趁熱吃才香,眉娘你快嘗嘗!」
路上積雪濕滑,周鴻遠的衣擺染了污跡,傘邊也破了口子,應該是在路上摔了跤,可他什麼都不說,只期待地看著姜媚。
好像只要她開心,不管他摔多少跤都是值得的。
姜媚的眼睛酸得厲害,怕被周鴻遠看出異樣,她低頭拿了顆栗子。
那包糖炒栗子被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穿過一路風雪竟還是熱的。
姜媚的指尖被燙得發疼。
「怎麼樣,好吃嗎?」
周鴻遠忍不住追問,姜媚哽得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很好吃。
香甜粉糯,綿軟可口,是她這輩子都會銘記於心的美味。
姜媚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過了會兒卻聽到周鴻遠說:「眉娘,嫁給我讓你受苦了,你放心,等來日我考上功名,一定讓你出行都坐馬車,再不挨餓受凍,各式珍饈美食也都任你挑選。」
他冒著風雪跑了那麼遠的地方買了板栗回來,姜媚卻還不高興,可他一點兒不覺得她矯情任性,反而第一時間反思是自己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
真是傻子。
這樣的人應該娶個清清白白、溫柔體貼的妻子才對。
姜媚壓下情緒,仰頭露出一抹笑:「好,我替夫君盼著那一天。」
回去之後,周鴻遠對姜媚越發體貼周到,幾日後更是提出要帶她和同窗好友一起出遊。
「他們都是與我志趣相投的摯友,一直都很想見見眉娘,我怕你不自在,就沒答應,春闈結束後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你與我一起去與他們道個別吧。」
「夫君的朋友定然都是飽讀詩書的,我字都不識幾個,如何能與他們同游?」
周家太窮,姜媚和周鴻遠的婚宴辦得簡單,只請了周家的幾個至親。
成婚小半年她都不知道周鴻遠與什麼人交好,如今計劃著自請下堂,何必再往人跟前湊?
姜媚不想去,周鴻遠眸子一暗,受傷地問:「眉娘可是在與我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