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富力強的勳爵閣下被殺死在了自己的莊園內!
這件兇殺案一經發現,就在肯特郡內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到傍晚,連倫敦方面都得知了埃塞克斯勳爵意外身亡的噩耗。
地方治安官第一時間趕到了格魯夫莊園,緊接著,附近的鄉紳望族、社會名流、教會神職人員,還有埃塞克斯勳爵家族的男性成員,都紛紛抵達。
勳爵的貼身男僕被看押起來,格魯夫莊園的大管家一邊招待聞訊而來的客人,一邊打發男僕去給外出的勳爵夫人送信。與此同時,他還要照顧安撫好埃塞克斯勳爵的子嗣,以防有人趁著混亂傷害年幼的孩子。
莊園的巡查隊和地方警員共同搜查格魯夫莊園,當然,重點是莊園附近的農莊、私宅、草叢密林,以及通往樞紐小鎮的道路沿途,他們帶著獵犬,騎著馬,不放過任何一處蛛絲馬跡。
格魯夫莊園內,治安官莫里斯和幾名德高望重的紳士聚在一起,他們負責審問莊園裡的僕人們,特別是勳爵的貼身男僕詹姆斯·伯萊。
他們詳細詢問了案發當晚的一切細節,數次盤查核對之後,馬夫安德森老實交代了他曾經暗地裡接觸過裴湘的事實。
治安官立刻派人去攔截裴湘寄出的那封加急信函。
不到半天的功夫,裴湘寫給女校校長瑪格麗特夫人的信函被追討了回來,與此同時,巡邏隊和地方警員在搜索找人的過程中,也發現了不少有用的線索。
林林總總,自詡精明謹慎的紳士老爺們覺得他們推測出了案情的大概。
於是,當勳爵夫人焦急地趕回格魯夫莊園的時候,一群調查人員正站在女家庭教師房間的窗戶下面,查看她「不小心」留下的血色腳印。
「諸位英明的紳士先生們,誰能告訴我,我的丈夫……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還有,兇手真的是多莉絲·格雷小姐嗎?」
看到臉色蒼白憔悴的勳爵夫人,在場的紳士紛紛脫帽致意。
「夫人,日安。請您節哀。」
「夫人,不幸的事情已經發生,請您保重。」
勳爵夫人捏著手帕擦拭眼角,哀怨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凝重嚴肅的面孔,而後,她的視線定在了牆壁上的殘留腳印上,那昭示著不祥訊息的紅褐色讓勳爵夫人倍感暈眩,她猛地抽泣了幾下,隨後,便軟軟地倒在了身後女僕健壯的身軀上。
「夫人!」
「埃塞克斯勳爵夫人!」
「醫生,醫生,快來!勳爵夫人傷心過度暈倒了!」
「快把勳爵夫人送回臥室,哎,可憐的女人……」
一陣忙亂過後,眾人都返回了格魯夫莊園的主宅,在寬敞的客廳里各自落座。
約翰管家帶著僕人們端上紅茶和點心,細心地放在紳士們的手邊,然後又不引人注意地退了出去。
「所以,事情的經過大體上已經弄明白了。」
從上午忙碌到傍晚的治安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醇和溫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諸位先生們,我先來捋一捋案情的前因後果,若是有疏漏之處,請大家一定要及時補充。」
埃塞克斯勳爵的堂弟擺弄著手杖,沉聲說道:
「莫里斯先生,你是負責本地安全秩序的治安官,這件不幸的事情,全賴你及時出現並傾力調查。
論起處理類似事情的經驗,我們在座的先生們都不如你老練周到,所以,還請莫里斯先生坦率直言,讓我們詳盡了解兇手的狡猾可怕之處。」
治安官莫里斯清了清嗓子,沉吟了一下,便開始分析案發當晚的經過。
「根據詹姆斯·伯萊的供詞,昨天晚上,勳爵大人應格雷小姐的邀請,去了她的臥室。
之後,在半夜的時候,格雷小姐第一次走出臥室,向詹姆斯·伯萊索要食物和一套男裝,說是勳爵大人的命令。
那時候,伯萊先生並沒有同勳爵閣下親自對話,只是隱約看到勳爵大人躺在床上。」
一位在醫學上頗有造詣的紳士點了點頭,補充道:
「根據後來的線索,我們可以推斷出,埃塞克斯勳爵閣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幸遇難了,死因應該是頭部受到重擊,太陽穴被銅製燈台扎破。」
「上帝憐憫!願勳爵閣下的靈魂安息。」牧師低喃了一句。
治安官接著分析:「是的,不論是預謀的,還是意外失手,我們可以肯定,在多莉絲·格雷小姐第一次走出臥室的時候,勳爵大人已經遇害了。
並且,從她向伯萊先生索要的東西上來看,她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出逃的計劃了。
之後,格雷小姐利用室內的布料結成繩索,從臥室的窗戶逃到主宅外面。
但是,她並沒有藉機逃離格魯夫莊園,而是找到值夜的馬夫安德森,用勳爵閣下的寶石紐扣賄賂他,請他幫她寄一封加急信。」
治安官說到這裡,從身後的記錄員那裡取過裴湘寫給瑪格麗特夫人的信函,攤平在桌子上。
「這封信中的內容,給我們提供了另外一些參考建議。
根據格雷小姐的筆述,她並不是自願主動邀請勳爵閣下去她的臥室的。
她在信中寫到,睡夢中突然遭到埃塞克斯勳爵閣下的侵犯,為了維護自己的榮譽和純潔,慌亂中失手殺害了對方。」
「簡直是一派胡言!」勳爵的堂弟冷哼一聲。
「這種狡辯之詞,莫里斯先生,你何必拿出來讓我們驚奇嘲笑。
眾所周知,埃塞克斯勳爵夫婦伉儷情深,絕對是一對典範夫妻,若不是那個私生女出身的卑賤丫頭刻意勾引,我的兄長怎麼會一時犯糊塗。
這封信中的指責,完全是污衊!」
是不是污衊,在座的先生們心中自有衡量。
幾位同勳爵家族不太親近的紳士露出意味深長的冷笑。
然而,此刻並不是研究埃塞克斯勳爵到底是不是潔身自好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分析出多莉絲·格雷都做了什麼,她現在最有可能躲在哪裡。
「這封信裡面的內容,除了提及瑪格麗特夫人的劣行外,還透露出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按照信中所寫,多莉絲·格雷小姐應該是打算逃亡歐洲大陸的,她希望她的姐姐珍妮弗·格雷不要過多地擔憂她。」
「珍妮弗·格雷?她現在在哪裡?會不會是她在莊園外面接應多莉絲·格雷離開?否則的話,我們的人怎麼一直沒有發現那位小姐的蹤跡,這不正常。」
治安官遺憾地搖了搖頭:「據我所知,那位珍妮弗·格雷小姐一直生活在倫敦,最近都沒有前來肯特郡的行程。
當然,我已經派人前往倫敦珍妮弗·格雷小姐的住處了,若是她和多莉絲·格雷小姐有聯繫,我的人一定會發現的。」
「這封信可信嗎?會不會是格雷小姐故意寫出來誤導大家的?難道她說打算出國,咱們就認為她真的會偷渡出去嗎?」一位老成持重的先生冷靜地指出癥結。
治安官摸了摸鬍子:「這只是一種可能,我當然更信任自己的屬下調查出來的結論。
對了,剛剛我們說到哪裡了?
哦,格雷小姐半夜去找馬夫安德森送信,之後,她不僅沒有逃跑,反而返回了臥室。
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深更半夜的,她若是騎馬或者駕車逃跑,勢必會驚動格魯夫莊園的巡查隊,他們的獵犬可不是養著玩的。」
幾位先生點頭,認同了治安官莫里斯的推論。
莫里斯接著說道:「根據詹姆斯·伯萊的交代,天亮之後,多莉絲格雷小姐再一次走出房門,穿著淺藍色的裙子,深棕色長外套,拎著一個很大的包裹,說是要去找牧師家的瑪利亞小姐,給她送臨別禮物。」
一旁的牧師連忙擺手:「我的女兒瑪利亞並沒有見到多莉絲·格雷小姐,早上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一直在起居室閒談,瑪利亞根本沒有出去過。」
治安官已經調查過了,所以他此時非常溫和地點了點頭:
「我們自然相信瑪利亞小姐,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多莉絲·格雷那丫頭欺騙伯萊先生的藉口而已。
她是那樣狡猾善變,謊言張口就來,心善單純的瑪利亞小姐肯定是受到多莉絲·格雷的連累了。」
「您明白就好,願上帝保佑我無辜的女兒。」牧師低喃了一句。
「同詹姆斯·伯萊先生分開後,格雷小姐先去了馬廄,請求馴馬師金先生給她挑選了一匹溫馴的母馬,我猜測,這是格雷小姐準備騎馬逃跑了。
但是眾所周知,她的騎術並不高明,所以,她後來應該是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巡查隊的霍普隊長此時插話補充道:「那匹棗紅馬已經自己沿路返回莊園了,馬鞍上還掛著格雷小姐的裙子,據詹姆斯·伯萊和馴馬師金證明,那條裙子就是格雷小姐早上穿出去的那條。」
參與調查的警員跟著附和:「是的,我們在林間山路里發現了格雷小姐的頭髮,男士的帽子,紐扣,還有被灌木叢中的荊棘刺藤刮扯下來的染血布條。
初步判斷,帽子等物品應該是格雷小姐遺落的,它們來自伯萊先生提供給格雷小姐的那套男士衣服。」
「這下,線索就明了了。」
治安官的聲音十分具有信服力:
「我們從一系列的調查中確定,今天早上,格雷小姐騎馬離開大家的視線後,立刻換上了包裹里藏著的男裝,而後準備騎馬逃跑。
但是,她的騎術實在差勁兒,先是被樹枝刮住了頭髮和帽子,而後,她又在刺藤生長的地方跌了下來,估計是受了傷,外套的扣子松落了,襯衫也被刮破了。很遺憾,她沒有摔斷脖子。」
聞言,埃塞克斯勳爵的兄弟低聲咒罵了一句。
治安官拍了拍手,讓屬下呈上收集來的證據,依次展示給在座的紳士們查看。
「看看,即便我們的多莉絲·格雷小姐再狡猾惡毒,但是,她始終是個女人。
她沒有男人們矯健的體魄和強大的行動能力,她無法駕馭一匹真正的良駒駿馬。
所以,在水流湍急的溪邊,她騎著馬徘徊了片刻後,最後不得不放棄了代步的坐騎,自己逃跑了。」
這時候,另一位一直沒有出聲的紳士詢問道:
「莫里斯先生,你確定多莉絲·格雷小姐已經逃跑了?而不是隱藏在格魯夫莊園附近?」
「當然,當然。」
治安官因為被質疑而顯得不太高興,他認為自己剛剛完成了一次出色而周密的推理,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刻,並不喜歡聽到反對的論調。
所以,他提高了聲音,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總結道:
「我們有追蹤經驗豐富的探員,還有埃塞克斯勳爵閣下馴養的獵犬,種種跡象表明,多莉絲·格雷小姐在失手殺死勳爵閣下後,就策劃了周密的逃跑計劃。
她向伯萊先生騙取男裝,假裝傳達勳爵要去巴斯度假的命令,把伯萊先生支開後,她就光明正大地離開了格魯夫莊園。
若不是騎術不佳,她此刻說不定已經騎馬跑到多佛爾海峽了,準備去法國佬的地界兒興風作浪呢。」
正當治安官慷慨陳詞的時候,勳爵夫人的貼身女僕走了進來,她出聲打斷了紳士們的討論。
「尊敬的先生們,勳爵夫人已經醒過來了,她請各位到餐廳享用晚餐,晚餐之後,她希望能夠親自聆聽調查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