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2024-09-17 19:24:40 作者: 森森的愛
  幾天之後,裴湘和韋斯特夫人在一起喝下午茶,韋斯特夫人的情緒不算太明朗,眉目鬱郁,唉聲嘆氣。

  作為細心的朋友,裴湘自然要關懷一番。

  面對朋友的殷切詢問,韋斯特夫人猶豫了一會兒後,才慢慢吐露了心中的煩惱。

  「你知道的,露西,我們家一直和北美那邊做生意,把我們大不列顛工廠裡面的東西運到美利堅去,然後再把那邊的棉花、菸草和糧食運回來加工,賺取其中的差價。

  感謝我主庇佑,韋斯特家的生意一直順順噹噹的,可是,大概就是太過順利了,招惹了一些人的嫉妒。

  這段時間以來,有人開始給我們家的生意製造麻煩,故意為難,為此,韋斯特先生已經好幾天睡不好吃不好了。」

  裴湘吃點心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她知道,之前的安排開始起作用了。

  「怎麼到處都有這樣卑鄙的小人,哪能因為別人家生意興旺就嫉妒呢?

  上帝保佑,韋斯特夫人,我相信那些小人肯定會遭受報應的,善良的人必定會有福報,親愛的,一切都會好轉的。」

  韋斯特夫人搖頭嘆息,故意把生意上的困難往嚴重上描述:

  「我擔心韋斯特家支撐不下去了,我們肯定等不到那些小人陰謀暴露。

  露西,不瞞你說,我們家最近運氣不好,有幾船的貨物需要儘快運出去,可惜,因為那些人的阻攔和貪婪,一直沒有拿到許可文件。

  你知道的,沒有許可批示,貨船就不能順利離港,唉,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韋斯特家都在損失本錢。」

  裴湘的臉上立刻露出十分同情的表情,她溫和地拍了拍韋斯特夫人的手,懇切安慰她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的,要相信韋斯特先生的能力和人脈。

  然而,這樣空泛的安慰之詞並不能減少韋斯特夫人的憂愁,她需要解決問題的具體辦法。

  裴湘假裝沒有看出對方的欲言又止,她安安靜靜地往紅茶里添加牛乳和砂糖,一副歲月靜好的嫻雅模樣。

  韋斯特夫人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裴湘,目光微微閃爍,她今天請她來喝下午茶,其實是有事相商。

  說來話長,韋斯特家的生意之所以遇到的困難,其實就是被黨派之爭給波及了。

  韋斯特先生的靠山是一名上議院貴族,那人最近和馬爾伯羅議員不太對付,家族勢力之間也起了紛爭,鬧得不太體面。

  於是,就有人為了討好馬爾伯羅議員,卡住了韋斯特家的經營許可。

  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動作頻頻,韋斯特家是暴發戶,底蘊不夠深厚,受到的影響最大。

  現今只是不給批覆許可文件,下一步,也許就要想法設法地讓韋斯特家繳納高額的稅款了,那樣一來,肯定會令韋斯特家的財富縮水大半的。

  若是想要儘快解開韋斯特家遇到的困境,就需要討好馬爾伯羅議員,但是那樣一來,韋斯特家背後的靠山肯定會不高興的,搞不好還會覺得韋斯特家族背叛了派系立場,那樣的後果,韋斯特家承擔不起。

  其實,麻煩剛剛降臨的時候,韋斯特夫婦就曾深入討論過這個問題。

  「親愛的,咱們去和馬爾伯羅議員說說情吧,實在不行,可以讓些利益給他。」


  「不行,不能去親近馬爾伯羅議員,那樣會得不償失的,我們不能失去真正的靠山。」

  韋斯特先生在臥室里背著手踱步,他心煩意亂地走來走去,語速飛快地解釋說:

  「而且,我打聽到,愛德華·布魯斯那傢伙留了一手,他並沒有把他為難韋斯特家的事情匯報上去,他是想把咱們家徹底弄垮之後,再去邀功請賞。」

  韋斯特夫人跟著丈夫風風雨雨這麼些年,也是精明能幹的,所以馬上就明白了韋斯特先生的顧慮。

  「那怎麼辦,貨物的尾款都已經交了,再運不出去,就算逾期了,三倍賠款,咱們這一年就白忙了。」

  韋斯特夫婦商量來商量去,發現唯有悄悄安撫住那個直接使絆子的布魯斯,讓他高抬貴手放韋斯特家一碼,這件事才算有轉機。

  可是,那人既然要通過為難韋斯特家而討好馬爾伯羅議員,又怎麼會輕易放手,他們找人去說和,送去貴重的禮物,結果都無功而返,再折騰下去,就要驚動更有權勢的人物了。

  若是那樣的話,事情就再無轉圜之地。

  就在韋斯特家一籌莫展的時候,韋斯特夫人在同鄰里家女眷的交際往來中,聽到了一則流言。

  流言說,她的新朋友露西撒了謊,她其實並不是一名年輕命苦的寡婦,而是一位貴人的情婦。

  貴人現在帶著家人去鄉下度假去了,所以她才單身一人住在這裡,沒看她剛剛搬來的那一天,身邊有訓練有素的管家和僕人幫她處理雜物麼。

  韋斯特夫人剛剛聽到這則流言的時候,並沒有太驚訝,因為在這之前,裴湘已經隱隱透漏出這方面的意思了。

  大體上就是她輕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語,走錯了路,現在感到後悔卻也晚了,所以才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想和過去一刀兩斷。

  然而,這則流言終究還是引起了韋斯特夫人的注意,因為,她聽到了幾個熟悉的姓氏。

  「那個露西夫人,其實和馬爾伯羅議員的情婦關係不錯,她們倆啊,可是同一種人。」

  「真的嗎?這可是事關名譽的大事,你可別瞎造謠啊,露西夫人為人不錯,不該被詆毀的。」

  「誒,我可沒有造謠,你們知道我新僱傭的那個小女僕吧?就是她偷偷和我透漏的。

  她之前跟著上一任主人出門的時候,遇見過那個珍妮弗·格雷,據說,露西夫人當時就站在格雷小姐的身邊,兩人說說笑笑的,關係挺好的。」

  「哎呀,女僕們捕風捉影的話你也信?

  再說了,格雷小姐雖然是馬爾伯羅議員的情婦,但是,她能在議員面前說得上話的,所以呀,和她交好的夫人們也不少,哪能在一起說笑就成為情婦了?

  你這猜測可是愚蠢極了。」

  「我就說說而已,你怎麼……」

  「其實,我也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不過,和你們剛剛說的有些出入。」

  「咦?你都聽說什麼了,其實,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知道這些傳聞到底是真是假。」

  「我聽到的版本是,露西夫人和一位姓布魯斯的先生交往過密。」

  「哪個布魯斯先生?」

  「就是我家那位的頂頭上司唄,看上去是頂頂正派的一位紳士,沒想到外面也有紅顏知己,嘖嘖。」


  「哦,哦,我知道了,你家先生是在海關部門工作,啊,原來是那位布魯斯先生啊,聽說挺有權力的,港口好多的貨船主都得奉承他呢,他管著許可審批,是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他們男人的事我可不感興趣。」

  「你這性子可不行,再這樣糊裡糊塗的,瑞德先生就更不把你看在眼裡了。」

  「幹嘛好端端的教訓我,誒,你們可以問問韋斯特夫人呀,他們家不就是做遠洋運輸生意的嗎?說不定就要和那個什麼許可申請打交道。」

  話題的中心一下子轉到了韋斯特夫人的身上,韋斯特夫人也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她壓下心底狐疑,面無異色地點了點頭,笑著加入了閒談中。

  「海關那邊確實有一位愛德華·布魯斯先生,我家的貨船要想順利離開大不列顛的港口,確實需要那位先生批覆的許可,不過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因為沒有人抓住切實的證據,所以。討論裴湘到底是不是布魯斯先生的情婦這件事,最後也沒有個結果。

  大家說完話就散了,誰也沒有太往心裡去,反正無論事實如何,年輕漂亮的單身女人總會惹來非議的。

  但是,韋斯特夫人卻是上了心的。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琢磨著聽來的流言八卦,晚上吃過飯,她又把這件事和韋斯特先生講了,讓他去打聽打聽。

  韋斯特先生很快就打聽到了一些東西,愛德華·布魯斯那個人有沒有情婦不清楚,但是,布魯斯先生非常熱衷於參加珍妮弗·格雷舉辦的聚會,進而討好馬爾伯羅議員。

  「就是說,布魯斯先生和珍妮弗·格雷有些交情?所以,不論露西到底認識那些人中的哪一個,都能幫上忙的。」

  「真能幫上忙?萬一是個誤會呢?我不想讓街坊鄰居看韋斯特家的笑話。」

  韋斯特夫婦猶豫起來,他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裴湘請求幫助,若是誤會了她和布魯斯先生的關係,鄰里之間也挺尷尬的。

  而且,他們也不願意讓外人知道韋斯特家裡的真實經營困境,那會讓韋斯特夫婦覺得顏面盡失。

  然而,許可批文的事情遲遲得不到解決,眼見著這次的貨就要積壓下來了,韋斯特夫婦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只能選擇試探一下裴湘。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下午茶之約。

  「露西,我想冒昧問你一句,你認識愛德華·布魯斯先生嗎?」

  韋斯特夫人想到對方溫柔大方的性格,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出心中疑問。

  「叮噹」一聲,裴湘因為愛德華·布魯斯這個名字失態了,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手中的勺子,非常失禮地弄出了瓷器的撞擊聲。

  裴湘飛快地抬起眼帘,卷長濃密的睫毛像戰慄輕顫的蝶翼,怯生生地忽閃了幾下。

  「愛德華·布魯斯先生?」她佯裝鎮定地彎了彎嘴角:「是的,我認識他。」

  見到裴湘的反應,韋斯特夫人心中一喜,馬上意識到那些流言非常有可能是真的,這個女人確實和布魯斯有一腿。

  她想到裴湘之前透漏的那些影影綽綽的往事,心中更是大定。

  「露西,咱們認識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是,你是我最喜愛的朋友,我一向認為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哪怕曾經走了彎路,也應該得到憐憫和寬恕。」


  這話讓裴湘驀然蒼白的臉色好了一些,她低頭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出聲。

  韋斯特夫人沒太顧忌裴湘表現出來的失措情緒,她繼續說道:

  「我家遇到的麻煩,我剛剛和你都說了。露西,我想,嗯,你現在也該全都猜到了。

  對,那個許可文件需要愛德華·布魯斯先生的親自批覆,可惜,韋斯特家和布魯斯先生之間有些誤會。」

  裴湘終於抬頭,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韋斯特夫人:

  「夫人,這和我認識布魯斯先生有什麼關係呢?

  你們雙方既然存在誤會,解釋明白就可以了,愛德華他……不是,布魯斯先生是一位可親可敬的紳士,他很明事理的。」

  韋斯特夫人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的笑容卻十分和善。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有卑劣的小人從中挑撥,讓我們雙方的誤會加深了。

  露西,我的朋友,我今天約你出來,也是想請你幫一個忙,就是請你幫我們說服布魯斯先生,讓他批覆韋斯特家的許可申請。」

  裴湘頓時露出為難又羞窘的表情。

  起居室安靜了下來,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半晌,裴湘嘆了一口氣,她抬頭直視韋斯特夫人:

  「夫人,我知道,你大概是打聽到了我和布魯斯先生的關係,所以覺得我可以勸說他。

  但是你錯了,我和他已經分開了,他的妻子……我現在……人微言輕,抱歉,我可能幫不了你和韋斯特先生。」

  韋斯特夫人並沒有馬上放棄,她緊緊盯著裴湘,繼續請求說:

  「露西,我現在只能指望你了,請你一定要幫幫我,只要你能幫韋斯特家拿到許可文件,我們肯定不會讓你白搭人情的,韋斯特家必有重謝。」

  「重謝?」

  「是的,只要是韋斯特家族能夠做到的。」

  這話讓裴湘的眼睛亮了亮,看上去似乎心生動搖。

  她緊緊扭著手指頭,咬著下唇又躊躇了一會兒,終於,她下定了決心。

  「韋斯特夫人,你既然知道了我和布魯斯先生的關係,那你也該猜出來,我是偷偷離開家的,曾經,我為了愛情,背棄了父母給我安排的婚約。」

  韋斯特夫人挑眉,暗想她還真不知道,不過這傻姑娘願意說,她就姑且聽著唄。

  「一開始,我和愛德華非常甜蜜,直到我發現愛德華他已經有了妻子!而且……他的妻子非常霸道,不能容忍我和愛德華之間的親密關係。」

  韋斯特夫人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她聽說過愛德華·布魯斯的妻子,那確實是一位厲害的夫人,娘家勢大,為人蠻橫,能鉗制住丈夫,不讓他拈花惹草。

  這也是愛德華·布魯斯為什麼那樣熱衷於攀附馬爾伯羅議員的原因之一,只有獲得了更多的權勢,更高的地位,他才能擺脫妻子和岳家的「壓迫」。

  韋斯特夫人的對面,金髮姑娘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澀然苦笑:

  「後來,我們分手了,但是我的人生被徹底改變了,我現在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韋斯特夫人,我不想再這樣繼續了,活得像個隱形人,時刻擔心家裡面找到我,把我捉回去送到修道院。


  或者,我的那段不光彩的過去突然暴露了,被大家嗤笑,韋斯特夫人,如果可以的話,我要離開英格蘭!」

  這次,輪到韋斯特夫人吃驚了,她驚疑地打量著裴湘,似乎想要把這個姑娘看透了。

  「你要離開英格蘭?」

  「是的,韋斯特夫人。」裴湘慎重點頭,目光堅定。

  韋斯特夫人沉吟片刻,看向裴湘的目光多了幾分認真和鄭重,她突然意識到,這位一向好說話的友善朋友,其實並不是那麼單純無城府的。

  ——聽聽,她的這個要求恰好就踩在我可以接受的底線之上,韋斯特家確實不缺少這方面的人脈關係。

  ——生意做大了之後,我們僱傭的那些船員也不都是背景清白的,偶爾的時候,為了留住特殊的航海人才和熟悉航線的海員,韋斯特家確實需要給一些人辦理全新的身份。

  ——想想也是,露西能獨自一人生活在倫敦,還把日子過得比較滋潤,本身就代表著,她不是一個簡單無害的女人。

  這個忽然生出的新認知,不僅沒有讓韋斯特夫人心生牴觸和戒備,反而讓她興奮起來。

  因為她知道,裴湘這人越厲害,那她把事情辦成的機率就越大。

  歸根結底,她對韋斯特家也是有所求的,這將是一宗雙贏的交易。

  裴湘並不理會韋斯特夫人飛速變換的表情,依舊是一副溫柔恬靜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知道韋斯特家有這方面的人脈,可以幫我在海關那邊弄來新的身份和出入境的許可,最重要的是,還不會驚動任何的無關人士,任何的!

  韋斯特夫人,我們做個交易吧,我去找布魯斯先生,說服他和韋斯特家族達成和解。

  然後,你們給我辦一個新的合法身份,再送我去美利堅,可以嗎?我希望開啟新的人生。」

  韋斯特夫人冷靜了一點,她在腦中飛快地計算著得失,嘴上還不忘討價還價:

  「露西,你知道的,一套身份背景證明和出入境許可辦下來,需要動用不少人脈……」

  裴湘微微抬手,打斷了韋斯特夫人的討價還價:

  「夫人,一旦我重新和布魯斯先生搭上關係,就會徹底激怒他的妻子,那樣一來,我就無法在倫敦待下去了。

  你看,為了幫助韋斯特家擺脫困境,我將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親愛的韋斯特夫人,你我是真誠的朋友,我們之間是不是應該互相照顧一下?」

  話音落下,裴湘便不再贅言,她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一向精明的韋斯特夫人,眼波溫潤又通透。

  靜默中,韋斯特夫人的氣勢漸漸弱了下來,最後,她一咬牙,點頭答應道:「行吧,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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