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搬完家後,就和新的左鄰右舍迅速熟悉起來,重點交好的人家當然是從事海外貿易的韋斯特夫婦。
與此同時,她也不會怠慢其他鄰居,親切隨和的脾氣,詼諧有趣的言談,優雅自然的舉止,讓她飛快地融入了格雷斯丘奇街區。
當然,最主要的一點還是她出手大方,為人慷慨,很少拒絕別人的請求。
不到半個月的功夫,裴湘就成為了韋斯特夫人的親密朋友,當她給韋斯特夫人設計了兩頂非常別致的帽子,讓她在聚會上大出風頭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更親近了。
韋斯特夫人當眾宣布,整個倫敦都沒有比裴湘更討人喜歡的伶俐人兒了。
至此,裴湘和韋斯特家的交往越加頻繁,她也不再一味地保持著完美無缺的親切形象,開始有意無意地暴露出一些無傷大雅的缺點,吐露心底半真半假的煩惱和過去犯過的錯誤。
這讓韋斯特夫人更覺得她親切真實不虛偽,是可以真正交心並值得信賴的淑女。
在經營鄰里關係的同時,裴湘也在努力賺錢,她和雜貨鋪子的老闆合作愉快,開始有了一些私人的交情。
「露西,快來,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溫蒂太太,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讓我引薦嗎?」
這日,裴湘帶著最新完成的女紅作品走進了亨利兄弟雜貨鋪,剛露面,就被老闆亨利喊了過去。
矮胖的亨利老闆身邊站著一位瘦高挑兒的婦人,此時正不客氣地打量著裴湘。
「溫蒂太太?你好,我是露西,很高興認識你。」
溫蒂太太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你好,露西夫人,我同樣很高興認識你。聽老亨利說,你想承接我們劇院的一些活計,是嗎?」
裴湘似乎沒有感覺到對方挑剔冷淡的態度,笑盈盈地點了點頭:
「是的,亨利夫人,我在設計服裝上還有些微末的才能,希望能施展在貴劇院的演出服裝上,為我們不列顛的藝術發展盡一點綿薄之力。」
裴湘的恭維稍顯誇張,但卻把溫蒂太太所在的劇院捧到了代表英格蘭的高度,當然,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浮誇之詞,但偏偏裴湘說得真誠,態度認真,讓人忍不住心裡高興,而不覺得她諂媚阿諛。
果然,溫蒂太太的表情稍稍和緩了一些。
「我們劇院確實希望能得到熱愛藝術的人的鼎力支持,既然露西夫人有這份心思,就讓我看看你的作品和能力吧,若是能滿足我們的需要,我們自然不會拒絕露西夫人的到來。」
裴湘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把自己今次帶來的作品拿了出來:
「夫人,這是我設計的圖案,還有配色,你可以看一看,適當了解我的設計風格。
當然了,我知道若是想要設計劇院的服裝道具,這些小件的裝飾品代表不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從打下手的工作開始做起,和貴劇院最近上演的劇目場景,劇目角色等慢慢磨合。」
溫蒂太太看著裴湘的女紅作品,心中閃過一絲驚艷,她在亨利要引薦裴湘之前,就已經看過她留在店裡的寄賣品了,說實話,她非常喜歡,所以才沒有拒絕和裴湘見面。
現在,她看到了新作品,更覺得自己選擇留下來等待是正確的,沒有浪費時間。
「既然露西夫人這樣有誠意,又有老亨利的面子在,我就不得不答應你的請求了,露西夫人,你之後有時間嗎?咱們現在就去後台工作的地方看看?」
裴湘已經謀劃良久,此時自然欣然點頭。
兩人坐著馬車到了歐尼多蘭劇院,這座劇院位於黑馬克街區,是一家老牌的中型劇院。
最近是淡季,觀眾不多。歐尼多蘭劇院趁著這段清閒時間排演了一出新劇,準備在即將到來的社交季隆重上演,所以,溫蒂太太確實需要裴湘這樣的人幫忙,協助她做一些必要的籌備工作,畢竟,一場演出的服裝非常重要。
溫蒂太太帶著裴湘去了歐尼多蘭劇院的後台,把她介紹給劇院經理後,就帶著她來到了準備新劇服飾的房間,開始給她分配活計。
裴湘表現得很好,她勤快有眼色,性格柔順又有才能,很快就讓溫蒂太太滿意起來,覺得能找到裴湘這樣的幫手非常幸運。
至此,裴湘就開始了在歐尼多蘭劇院的臨時工生涯。
等她和劇院的工作人員混了個臉熟後,她來這家劇院的目的也漸漸達成了,甚至,連相關的目標人物都出現了。
這天,裴湘準時到達劇院後台,發現大家都是十分忙碌,便找了個好脾氣的夥計詢問情況。
「哦,露西你來了,正好,剛剛溫蒂太太還找你呢,她那邊要忙不過來了。」
「利德,發生什麼了,怎麼大家突然忙亂起來了?」
「對了,你剛來不久自然不清楚。」
利德抓了抓頭髮,笑嘻嘻地解釋說:
「今晚會來許多貴客賞劇,經理讓我們好好準備,你知道的,貴人們多挑剔,我們哪裡敢馬虎呀。」
「貴客?」
「對,就是馬爾伯羅議員,珍妮弗·格雷小姐,愛德華·布魯克先生,還有另外幾位紳士和夫人,一大群人呢,雖然是咱們的老客人了,卻也得更加精心的伺候。」
裴湘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來是他們,我聽說過的,那位珍妮弗·格雷小姐非常喜歡咱們歐尼多蘭劇院,常常呼朋喚友過來捧場。
連帶著,許多貴人也願意過來訂一個包廂,如果是他們來賞劇的話,確實應該認真準備。」
「是啊,說起來,我們劇院能一直有充裕的經費,還得感謝珍妮弗·格雷小姐的捧場呢。」
「利德,她們說珍妮弗·格雷小姐原來是馬爾伯羅夫人的女伴,經常陪著那位夫人出入宴會劇院。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格雷小姐一下子就成了議員先生的情人,而馬爾伯羅夫人則離開了倫敦,去了外地休養。」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露西,你下次不要隨意談論格雷小姐的這段過去啊,她聽了會不高興的。」
「我明白的,謝謝你的提醒,利德,我只要關注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會亂嚼舌頭惹禍的。」
利德贊同地點了點頭,不再和裴湘閒聊,他手中還有一堆活兒呢,裴湘也不再纏著他說話了,她從手袋裡掏出幾顆糖果,塞到利德的手中。
「謝謝你指點我,利德,這是給小安妮的禮物,她會喜歡的。」
利德本來不想要裴湘的東西的,不過他想到女兒的笑臉和饞糖果時的可憐表情,實在無法拒絕裴湘的好意。
裴湘也不多說什麼,她朝著利德擺了擺手,就往溫蒂太太的房間跑去。
眾人忙碌了大半天,終於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做好了各種準備,就等著馬爾伯羅先生帶著他的情婦和朋友屬下們蒞臨。
裴湘混在劇院的工作人員當中,十分不顯眼,她一邊豎著耳朵聽這些劇院老人八卦馬爾伯羅一行人的諸多瑣事,一邊不急不慢地處理著手中的雜務。
終於,馬爾伯羅議員的馬車抵達劇院門前,經理親自迎接,而裴湘則躲在工作區域,第一次看清楚了原身多莉絲·格雷的姐姐。
——唔,好險,多虧我一直以來沒有用真正的外貌示人,這姐妹倆長得太像了!年齡上又只是相差兩歲,猛一看,竟然像雙胞胎似的。
——這位的名氣越來越大,認識她的人越來越多,多莉絲·格雷留在英國就越危險,看來,得加快計劃的進展了。
裴湘摸了摸額前的秀髮,這是她最近請人製作的黑色假髮套,完全遮蓋住了原本的璀璨發色,這讓她心中稍安。
——若說差別,珍妮弗·格雷要豐腴一些,看起來更加性感美艷,唔,她似乎很喜歡笑。
裴湘遠遠地望了一會兒珍妮弗·格雷,又觀察了一會兒她和情人馬爾伯羅議員的相處狀態,就沒有再關注她們了,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位紳士身上,這人才是裴湘來歐尼多蘭劇院的主要原因。
愛德華·布魯斯,一名任職於海關部門的政府高級官員,馬爾伯羅議員的忠實擁躉。
他手中掌管著英美遠洋貨運的部分審批權力,最近,他正在刻意為難裴湘的新鄰居韋斯特夫婦,意圖討好馬爾伯羅議員。
當然,這些消息不是裴湘一下子就可以打探到的,她在劇院裡忙前忙後地幫忙,為溫蒂太太貢獻好點子,裝傻不計較報酬,任勞任怨不吵鬧,就是為了儘量搜集今天這一行人的消息。
果然,吃了許多次的小虧之後,裴湘用好人緣換取到了一些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她匯總了各種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抽絲剝繭,去偽存真,終於探查明白了平靜水面之下的暗涌,進而琢磨出了平安出國的穩妥辦法。
演出很快就開始了,這時候,大家都願意往有錢的老爺夫人面前湊,一般情況下,只要是運氣不太差,都能得到或多或少的小費和獎賞。
裴湘繼續保持著溫和不愛計較的性子,不著痕跡地退到了後台不起眼的角落,替大家看管需要更換的衣物和演出道具。
同時,她靜靜聽著演員們談論外面的賓客,從各種閒言碎語中抓取用得著的細節和關鍵詞。
忙碌了一晚上,裴湘精疲力竭。
第二天,裴湘和溫蒂太太告了幾天假,說是家裡有些事情需要她幫忙,暫時顧不上劇院的活計了,然後,她就在溫蒂太太惋惜不舍的目光中,步履輕快地離開了。
裴湘回到住處,正巧和出門拜訪的韋斯特夫人打了個照面,這位夫人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她只是和裴湘匆匆點了個頭後,就登上馬車急急離開了。
裴湘轉了轉眼睛,猜測那位韋斯特夫人應該是去找門路求助了。
她昨晚看到的那位愛德華·布魯斯先生是一位善於專營的政客,為了討好馬爾伯羅議員,一直卡著韋斯特家的許可批文。
他不放行的理由是,韋斯特家貨船上的部分商品應該被徵收高額稅,他們之前享受的優惠政策和低稅率並不符合相關條例,韋斯特家的貿易欺騙了國家,竊取了納稅人的財富。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韋斯特家為此忙上忙下,盡力打點各方的人際關係,但卻一直僵持著,根本得不到妥善解決。
——我得想辦法推動一下,讓韋斯特家換一個求助對象。
裴湘回到房間內,換了一身家居服後,就坐在了桌子後面寫起信來。
寫完信,她又開始在另一張紙上記錄這些天獲得的信息。一條條羅列起來,再分類歸納,勾畫人物關係圖,補充她的思考所得,很快,隨著紙上寫滿字跡,她腦中的計劃也漸漸完善起來。
傍晚的時候,裴湘重新出門,把寫好的信郵寄了出去,寄信者的署名就是她隨意編的一個普通名字。
很快,在格雷斯丘奇街正中間的一幢大宅中,女管家收到了一封寫給她的私人信函,這位識字的胖婦人帶著一肚子的疑惑展開信紙,還來不及看信紙上的內容,就被裡面掉出來的一英鎊吸引了目光。
胖管家的貪財和吝嗇人盡皆知,所以,她飛快地撈起意外之財,立刻塞進上衣的口袋裡後,才開始興致勃勃地閱讀信件裡面的文字。
這封信很有意思,寫信人宣稱她十分不喜歡格雷斯丘奇街新搬來的租客露西夫人,認為她是一個虛偽做作的女人,不該獲得大家的喜愛和尊重,於是,寫信人決心要給露西夫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信中,筆跡的主人希望胖管家散布一些不利於露西夫人的言論,讓整條街區的街坊鄰里都知道這個女人是個不安於室的盪·婦,她有著不太光彩的過去。
「我保證,我告知你的這些醜聞都是真實的,所以你大可以肆意宣揚,不必擔心因為污衊無辜之人而遭受良心上的譴責。」
看到這句話,胖婦人忍不住嗤笑,她才不管信里說的有關露西夫人的事情是真是假哩,不過是搬弄些口舌是非而已,上帝他老人家才不操心這些小事呢。
「一個年輕漂亮的單身女人,守寡獨居,也不見家裡有親戚來看望她,她一定有見不得人的過去。」
胖婦人理直氣壯地嘀咕了幾句後,又繼續讀信。
信件的最後一段說,隨信附贈的一英鎊是給胖婦人做事的報酬,若是這次的事情辦得好,寫信人下次還找胖婦人幫忙做事,當然,報酬也會更加豐厚。
看到這個許諾,貪婪吝嗇的女管家眼睛一亮,原本只想敷衍了事的心思立刻被打消了。
她馬上做出決定,一定要盡心盡力地完成這份價值一英鎊的工作,務必讓整條街區的人都知道露西夫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