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父子密謀，後苑練兵
北平。
隆冬時節。
路人往來客，三兩人而已。
一隊車馬，自城門口緩緩駛來。
車軲轆在地面上，壓出深深的雪痕，偶爾朔風颳過，吹起一角馬車帘子的時候，路邊支起餛飩攤子的老婦人，還隱約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子。
這小子皮膚細嫩，濃眉大眼，即便只是遠遠隔著看一眼，都能夠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靈氣，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養出來的。
果不其然，馬車進城後沒多久，就停在了燕王府的大門前。
周圍的人看似不在意，實際上心思全放在了這馬車的主人上。
尤其是如今形勢緊張，燕王府外，除了北平的老百姓，還有張昺、謝貴等人手下的探子。
張昺、謝貴作為建文帝安插在北平的探子，早在建文帝允許燕王世子以及朱高爔等人回北平的時候，就一直注意王府內的動靜。
建文帝雖然聽取了黃子澄等人的意見，但是作為帝王，他的內心，始終還有些多疑。
建文帝派遣張昺和謝貴，也正是有監督之意在其中。
奈何建文帝多疑，燕王又何嘗不是老狐狸？
而且還是一隻心臟、狡詐，深諳厚黑學的老狐狸。
自朱高爔等人離開應天，再到抵達北平這段時間內，愣是一副病懨懨的姿態，挑不出錯來。
就在周圍人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畫面時。
馬車終於在燕王府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噗通。
一陣聲音傳來。
像是有什麼東西落了地似的。
張昺那邊的探子，仔細一看，發覺這「東西」不是別人，正是燕王幼子——朱高爔。
只見朱高爔一落地，那眼睛一閉一睜，滾滾落淚就從臉頰滑落，而後就開始嚎起來了：
「爹啊！兒子不孝，這個時候才回到北平！爹啊，你等等兒子，兒子這就來看您了！您可千萬要撐住啊！」
「嗚嗚嗚……有什麼衝著我朱高爔來，老天爺，你別為難我爹啊！」
「……」
聽著朱高爔一連串的「哭喪」，後面跟著從馬車裡出來的朱高熾幾人，面部表情都抽了抽，顯得有些古怪。
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朱高爔這樣子，才是面對父親病重的正常表現。
如果硬要挑出點不是……只能說略微有點用力過度了。
但是放在朱高爔這個年紀，似乎也算正常。
於是朱高熾瞅了小弟一眼，也學著他的模樣，眼睛一閉一睜，兩行清淚，說落就落。
一副死了爹的模樣。
朱高燧模仿能力很強，僅僅只比朱高熾慢了半拍，就成功落了淚。
就剩下個朱高煦，面部肌肉不斷抽搐，不管怎麼擠眉弄眼，愣是一滴眼淚都落不下來。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內，朱高煦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像是什麼寒窗苦讀數十年，卻名落孫山。
又像是什麼洞房花燭得意日，但家破人亡。
不知道想了多少，直到朱高煦自己都覺得晦氣至極的時候，朱高煦臉上總算流下了兩行淚。
他面上一派淒風苦雨的現象，心中卻大大鬆了口氣。
終於是哭出來了！
……
燕王府內。
徐妙雲早早就在府中等待了。
燕王朱棣的臉上，看起來有幾分蒼白，連帶著唇瓣都沒有血色，乍一眼看過去，真像是生了大病。
徐妙雲瞥了過頭，看了他一眼，不知看到了什麼，竟是抿嘴一笑。
她一笑，朱棣也忍不住笑了。
笑著笑著，他半是抱怨半是自豪：
「這幾個小兔崽子，肚子裡的花活可真不少，居然想到把你的玉容粉擦在我臉上，把血氣掩蓋，看起來還真有些病懨懨的意思在。」
說著，朱棣就篤定道：
「這種稀奇古怪的念頭，不用說我就知道，一定是朱高爔那小子琢磨出來的。」
朱高爔小的時候，沒少搗鼓他老娘的那些瓶瓶罐罐，為此徐妙雲氣得時候，恨不得把他屁股打開花。
但是真等氣消了，看著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徐妙雲自己就先下不去手了。
都是這麼被寵壞的！
兩人正說著，外面就傳來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其中朱高爔的聲音在這片動靜中，顯得極其嘹亮。
「爹啊……你等等我！」
「爹啊……兒子來了！」
「爹，你要是走了，小四怎麼辦？」
「小白菜，地里黃。沒爹娘……」
朱棣的臉色，在頃刻間，從期待的神情，變成漆黑一片。
直到朱高爔等兄弟幾個進來後，屋子裡的大門猛地一關。
朱棣猛然出現在朱高爔眼前。
他面色微白，只是雙目漆黑幽邃，宛若深潭，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尤其是朱高爔抬起頭，看到他手上的竹竿時，頓覺得記憶再度復甦，他身後的屁股更是一抽一抽的疼起來。
朱高爔頓覺不妙，後退一步，來到朱高熾身後。
他眼巴巴地瞅著朱棣：
「爹，兒子跋山涉水，風塵僕僕，一路提心弔膽的，好不容易來到北平，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朱高熾和朱高燧不動聲色，就看朱高爔在那裝模作樣。
這已經是自從朱高爔會說會跳以後，家裡常備的節目了。
反倒是朱高煦居然真的皺了一下眉頭，「爹，小弟年紀小，你年紀都那麼大了，怎麼還跟他一般計較呢？」
對付朱高煦，朱棣就沒有收斂了。
反正這個兒子也大了，皮糙肉厚的。
想著，竹竿就抽在了朱高煦身後的屁股蛋子上。
屁股蛋子肉多，抽上去乍一感覺還挺疼，但不會有內傷。
抽完兒子，朱棣心氣兒順了。
他這才露出講正事的模樣，放下手邊的竹竿，對著這一溜兒的兒子，上下左右掃視了一遍。
眼見老大胖了，老二、老三抽條了，老四也有了長大的模樣，他忍不住欣慰地點點頭。
徐妙雲則是在這個時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薑湯，一人一碗，讓幾個孩子熱熱地灌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朱棣才又開口：
「你們兄弟幾個……不錯。」
朱棣此話一出，別說是朱高熾和朱高燧了，就連一向以來，性格比較叛逆桀驁的朱高煦，都是心頭一熱。
要知道，朱棣作為嚴父一般的存在，對於他們輕易不會誇獎，更不會輕易表露出內心的情緒。
如今他能說出一個「不錯」來，幾乎可以說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但朱高爔可不吃這一套。
他斜睨了老爹一眼，語氣有些臭屁：
「這還用你說？」
「邦！」
一個愛的鐵拳，正中朱高爔的腦門。
有點疼……
朱高爔委屈地抱住自家老娘的大腿。
果然，爹什麼的……最討人厭了。
溫情脈脈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
或者說，對於自古以來，父愛大多是含蓄內斂的社會而言，朱棣能夠說出那一句「不錯」，已經算是極高的認可，再黏黏糊糊，紙短情長什麼的，就不是朱棣一家子的風格了。
朱棣坐在首位，先是大概講了一遍這段日子中，燕王府的準備。
其中談及後苑中，有士兵悄悄操練準備靖難的時候，朱高爔兄弟幾個，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只不過他們心底的想法，卻不能一概而論。
要說朱高熾想的最多的，莫過於如果真要「靖難」，那麼供養一支軍隊，所需要的糧草需要多少，單憑北平，又是否能夠拿出足夠的兵馬糧草軍備。
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哥倆，想的則是倘若訓練軍隊，那麼兵變之日，應該如何拿下北平城。
畢竟現在北平城內，除了燕王一派的人馬，還有張昺、謝貴等建文帝的眼線，其中還有張信這一類的靜觀事情發展，還在猶豫不決的騎牆派。
但話都既然說到這兒了，怎麼著也得看一看後苑的士卒訓練。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說到士卒訓練的時候，朱棣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他看了朱高爔好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朱高爔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老爹又在扭捏啥。
都是自家人，還整出這套來！
邊走邊說著，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就這麼來到後苑之中。
燕王作為藩王，在北平的府邸恢弘森嚴，士卒在後院操練，能夠最大程度上，減少事情泄露的機率，以及防止聲音傳播到外界。
當朱高爔來到這裡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幾個老熟人。
只見一個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正穿著如同丘福、張玉身上一般的甲冑，操練著手底下的兵馬。
這一批兵馬有些精瘦，但是看起來卻並不孱弱。
最惹人注目的是，這一支兵馬，有著一股不一樣的精氣神。
朱棣就站在朱高爔身邊，讚嘆道：
「令行禁止，沉默寡言。這些流民組成的軍隊，雖然還有些稚嫩，沒有經過戰場的打磨，但從這股子狠勁來說，就不是一般的衛所軍隊能夠媲美的。」
朱高爔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笑了。
能不狠嗎？
真以為流民一路遷移流浪，這路上就都是太平盛世，路不拾遺了？
真要到了生死關頭，為了那一口吃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能夠在逃荒過程中活下來的，都是些狠人吶！
今日第一更。今日兩更，共六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