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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174章 一脈相承的變扭

2024-09-18 23:57:23 作者: 鯽魚湯要加香菜
  晨光熹微,玄色宮檐上覆著白雪,雖然天氣寒冷,卻仍能見到幾隻鳥雀跳躍於瓦當之上。

  曹操不在許都,劉協「拱垂而治」,每日的朝堂顯得風平浪靜。

  散了朝議,種輯在宮室外同荀攸打了招呼,如往常一般孤身一人慢慢走在回府的道路上。

  他是出了名的臭脾氣,在朝堂上與不知多少朝臣打過嘴仗,有過齟齬,即便是與同族的種拂也少往來。

  種輯的關係網簡單而乾淨,從前在長安,不過與荀攸交好,如今入了許都,聯繫較密的,只一個在家修書的蔡邕。

  這或許便是劉協對種輯的信任不下於董承伏完二人的原因。

  「侍中何往?」

  種輯應聲回頭,見來人是司空張喜,心中不由得訝異,畢竟他曾與張喜有過摩擦,兩個人的關係絕對算不上好。

  他略略往後退一步,不怎麼走心地掩飾住眼中的警惕與厭惡。

  「不知司空有何事?」

  張喜恍若不覺,他年紀大了,身形消瘦,臉也掛不住肉,此時笑著面對種輯,眼角的褶皺堆疊,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

  「只是欲訪伯喈,恰巧遇見侍中,以為同路而已。」

  種輯很不給面子地撇了撇嘴,他不信這老狐狸真是去找蔡邕聊文學。

  「可惜我與司空非是同道人。」

  種輯不願虛以委蛇,點了點頭就算是告別。

  張喜停在原處,盯著種輯的背影望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笑容更深了些。

  「阿嚏!」

  種輯剛回了府便是一個噴嚏,他下意識想起種平在家時常念,無緣無故打噴嚏定是有被在背後要使壞,立即就聯想到張喜身上。

  過了片刻方才一笑,心說這樣無根據的玩笑之言,哪裡能做得真?不如是受了些風寒罷了。

  他雖然這樣寬慰,卻不能消去對張喜的疑慮。

  種輯坐在案後,手指摩挲著腰側裝著符印的錦囊,細細回顧這幾日朝議的內容,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似乎只有呂布偷襲兗州之時,執金吾伏完上奏希望能擴充北軍的規模,加強宮室防衛這件事。

  說是北軍,其實長安亂時便折損了許多,後來種平突入長安迎劉協至兗州,匆忙之中根本來不及整軍,又被李傕追擊,一路逃得可以說一句狼狽。

  現在伏完手下的北軍,是由長安餘下的一千人,加上種平友情贊助的王三李蒙這一支不知該歸到哪一方的幾百人,餘下的大多是張濟郭汜的降軍。

  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三千人馬,雖是伏完的屬軍,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歸在夏侯兄弟手下操練。

  種輯記得這事荀彧最後並沒同意擴北軍,但確實加強了對劉協的保護。

  張喜和伏完……

  這二人可沒什麼聯繫,難道是我多心?

  種輯下意識順著伏完往上想,卻是揉了揉眉心,強行遏制住翻湧的思潮。

  「噯——」

  他嘆了口氣,側目望向窗外,這院中亦有高木,雪壓枯枝,偶有悉悉之聲。

  種輯恍惚之間想起幼年的種平,因被他拘著不能外出,種平總是小小的一個人,坐在石階上等他下了朝主動來小院中看自己。

  這個孩子很小的時候便同其他人不一樣,在種輯的記憶中,似乎從未見種平因日復一日的拘束而覺得枯燥。

  種平對於外界,似乎不安害怕大於好奇,自種平出生後,種輯便不再在府中添僕役,有時他回府之後並不第一時間去看種平。

  在書房處理公務時,隔著一面窗去看,種平便一人坐在石階上望著院中的樹出神,那神態很不像孩子一樣懵懂,卻是比孩童還要惶惑。

  一晃眼,伯衡都長這麼大了,再過幾年,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伯喈家的那個小姑娘似乎同伯衡相處的不錯……

  種輯收回思緒,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

  也不知伯衡何日能回歸家?

  念頭方閃過,已聽得熟悉的嘟囔聲在院中響起。

  「台階上這麼多雪,怎麼也沒個人掃?這一會兒老爹踩在上面不摔跤才怪……」

  種平下意識想喚牛叔,過一會兒才覺得這稱呼已經陌生到難以出口了。


  「父親,我回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重新掛上笑,高高興興推開門就往裡走,書房裡也燒了碳,種平被迎面的暖氣激得一陣咳嗽。

  「回來就回來了,怎麼越大越冒失?不知是像誰。」種輯力圖在種平面前暴露自己剛剛正在掛念他這一事實,嗔怪幾句,板著臉教訓:「不是去信要你多加衣?怎麼瘦了這樣多?」

  種平蔫頭耷腦,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好像能把鞋看出朵花。

  「八風發邪,以為經風,觸五藏,邪氣發病,不由我心嘛。」

  他小聲為自己辯駁了一句。

  種輯把袖子一卷,手上握著的竹簡直接點在種平胸前,怒極反笑:「難道腎在此處?我只聽聞『北風生於冬,病在腎,俞在腰股』卻不知我兒的肺與腎竟是倒著長的。」

  種平無言以對。

  「父親……我好不容易回家,你總不至於要這樣訓我一日吧?」

  種平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圖縣那一堆破事太費精力,他就囫圇睡了一日,又馬不停蹄跟著大軍往回趕,還不是掛念自家老爹?

  「父親,這幾日您在朝堂之上……」

  種輯無語凝噎。

  種平瞭然。

  父子倆你望望我,我望望伱,一時誰都沒底氣開口。

  氣氛就這樣沉寂下來,直到吳質掃淨院中的積雪,方才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尷尬。

  「咳,伯喈昨日還同我念著你,說你臨行前一個勁兒跟逗蔡琬那小姑娘說青州的魚如何美味,弄得伯喈焦頭爛額……現下既然回來了,不如去你老師府上拜會?」

  種輯促狹一笑,果不其然見到種平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魚……北海太守確實曾贈我一尾醃過的鯉魚,但後面去……」

  種平趕緊收聲,他覺得還是不要讓種輯知道自己跟太史慈拋棄曹洪去了徐州這件事比較好。

  「……趕路的時候,不慎丟失了。早知如此,當時便不該隨意玩笑。」

  種平有些懊惱。

  他去北海前,蔡邕正準備將過去寫的詩文整理成書,當時蔡琰孀居在家,便負責給蔡邕打下手,偶爾蔡琬也會幫忙。

  種平同蔡邕告別時,正巧看見案上竹簡之上是「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幾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這幾句,出門時看見小姑娘變變扭扭地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想要青州的魚還不簡單?去找你荀叔父去。」

  種輯穩穩噹噹翻起書簡,非常篤定荀攸那裡有種平要的魚。

  不是吹牛,種輯覺得自己可能比荀攸還要了解他家裡都有什麼。

  種平有些狐疑。

  他可沒聽說過荀攸愛吃魚,但是轉念一想,曹操愛吃啊!

  那說不準荀攸府里還真有魚,再不濟志才那兒肯定有。

  種平想到戲志才,不由得一笑,他趕回來時還擔憂這會不會是自己同戲志才見的最後一面——畢竟戲志才歷史上確實是病故。

  結果這傢伙精神得一批。

  他在城門撞見戲志才時,自己反而比對方看起來更命不久矣。

  關鍵是戲志才見自己第一面竟然是從懷裡掏出令他熟悉又陌生的布,帛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

  種平很懷疑自己在對方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雖然最後戲志才解釋說是因為收到一個好友的來信,信中說要來兗州找他喝酒才興奮過頭,但是種平已經完全沒辦法再用正常的目光去看待他了……

  種平心說自家老爹總算靠譜一回,蹲在炭火邊上把衣擺烤了烤,抖乾淨塵土,才道:「那我走了啊。」

  他總覺得當面告別有些不自在,因此只是短促了說了一聲,話還沒落地,人已經走出去了。

  種平越長大,同種輯相處得便越隨意,以至於現在想要正式起來,自己首先便覺得無措。

  種輯放下了手中的書,隔著窗子望他的背影,他心頭短暫的升起些兒大不由爹的惆悵,隨即也因為這樣太過於細膩的感情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上次跟種平真情剖白,還是打算刺殺董卓,以為自己九死無生的時候。

  「伯喈應當能領會我的心意……」

  種輯嘀嘀咕咕:「我倒要看看這張喜到底打得什麼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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