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第173章 狡言以對

2024-09-18 23:57:21 作者: 鯽魚湯要加香菜
  第173章 狡言以對

  圖縣縣令面上還殘存著茫然,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心中還在咒罵管事辦事不牢,得罪了種平,卻是半點沒想到有東窗事發的可能。

  從吳質說出強征強契到如今,不過一兩日,種平除了昨日帶了些兵將出去遊獵,尋常時候不過頂著張青稚面孔在幾個院中往來「閒逛」,實在難讓人有什麼戒心。

  更何況,對於縣令而言,這支大軍之中,惟有曹操是該小心以對的。

  然而自往曹操房中送了幾位美婦人後,曹操哪怕是處理公務都在房中,手下兵馬也安安靜靜,沒有任何異樣。

  今日突兀被傳召,縣令自然只覺得是遊獵出了什麼問題。

  曹操在榻上睨了種平一眼,種平心領神會,看也不看下面的縣令,幾步走出門外。

  管事正在院中躊躇,見種平出來,立刻便想迎上前問詢,又怕礙了種平的眼,反而弄巧成拙,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且問你,是否在我隨從中塞了縣兵?」

  種平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管事一驚,整個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種平怎麼會有此問:「不……不曾,不曾有啊?」

  他心亂如麻,越想越糟,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安排的隨從中混入了刺客,才讓種平如此憤怒,一個人騎著馬便沖回來發難。

  種平卻不再開口,只是盯著管事,直給管事看得心裡發毛,自己都有點不確定,是不是下面人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為了討好這位小祖宗,真調了幾個縣兵過去。

  種平心說我這眼神可是照著曹操學的,我自個兒都頂不住曹操這樣眼珠子不轉地盯著瞧,何況是本來就心裡發虛的你?

  再者縣令還被扣在裡邊兒呢,現在該是這管事心防最脆弱的時候。

  於是他估摸著時間,晾了管事一會兒,才慢慢開口說:「我也並非不通事理,管事或許是為了關照我的安危……」

  管事聞言雙眼一亮。

  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麼,種平話鋒一轉,笑著誇讚:「我觀那人箭術超群,卻是想收到身邊當個近衛,只是不知道縣中可還有其他善射的壯士?」

  「郎君若是想要,待小人回稟縣尊,這縣兵之中,任郎君挑選。」

  管事抹了把汗,重新掛上討好的笑,趕忙道。

  「帶路。」

  種平微微一笑,似乎很滿意管事的識趣。

  「這……」

  管事望了眼種平身後緊閉的門,有些猶豫。

  「你也不想我跟叔父告狀吧?」

  種平笑意更深。

  管事猛地一顫,儘管心中有些不得勁,卻也不敢再開口,縮了縮脖頸,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等小事,哪裡敢污將軍尊耳,郎君請。」

  種平跟在管事身後,記得出獄在縣廷之北,看他往西廂便坐之處取了縣印,自己也「仗勢欺人」一回,強行索要到手中把玩,不管以後用不用得到,先將大概記在了心裡。

  「怎麼後曹之中,不見諸曹小吏辦公?」

  縣兵大多守衛在縣中城牆之上,種平等管事叫來一個領頭的漢子,方才詢問起剛剛在縣中未見曹吏的疑惑。

  「這……」

  管事眼光微動,支吾道:「郎君有所不知,近日天寒,縣尊體恤官吏,允許諸曹在家中辦公,不必早至。」

  「哦。」

  種平點了點頭,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他望著縣外紮營的曹軍,眼中流露出幾分躍躍欲試:「不知縣中善射者,與叔父軍中兵士相比,誰更勝一籌?」

  他看向管事身邊的漢子:「伱去找幾個弓箭手,隨我出城。」

  管事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剛上前一步,卻被種平掃了一眼,只得咽下口中勸阻之語。

  「小人……」

  那漢子顯然極度茫然,看著管事,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怎麼?」種平指了指從管事手裡薅來的官印,「上官有令,你也不聽嗎?」

  「不敢!」

  漢子看見縣令印信,整個人一個激靈,雖說還摸不清情況,但也知道眼前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諾諾應了聲,便回去點人。


  種平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粗略一掃,這牆上守衛還算是嚴整,但畢竟天寒,正在風口之處,加之城外有曹操手下駐軍,多少有鬆懈的意思。

  不多時,管事便同那漢子領了幾個弓箭手出來,一直到隨種平入了城外營寨,管事都未察覺出半點異樣。

  種平餘光一直固定在管事身上,這會兒徹底入了寨中,知曉這幾人已是瓮中之鱉,心中略略一松,卻也不敢完全放下心。

  他笑著誇讚幾句弓手的雄健,借著尋李干商議比試的由頭,將那幾人撇在校場,自己脫了身,由小校領著去李干處。

  種平將圖縣之事說了大概,又提曹操有命,只將這管事和領將扣住,李干引兵入城,不叫城中人走脫。

  李干與種平說不上有多熟絡,但他對於種平身份是極為清楚的,因此並不多問,只是領命照辦。

  他先是派人去綁了那還在傻等種平的幾人,又分了兵馬守寨,隨後才整起兵馬,有了官印人質在手,牆上守衛投鼠忌器,稀里糊塗便移了城障,將李乾的兵馬放了進來。

  劉備一行人回圖縣時,已是傍晚時分,城頭雖未換旗,但守城的,卻已是熟面孔。

  城外積雪尚且深厚,跟隨在後的流民行進極為不易,自城牆之上俯視,仿佛一堆枯木朽石,三三兩兩挨在一起汲取著微末的暖意。

  種平自覺城內已用不上自己,早早披了厚狐毛披風,縮著手,立在城門等劉備回來。他知曉那村外流民不再少數,以劉備的性子,是決計不會坐視不理,只是若隨軍帶回,又多少會有些尷尬難為,是以在城門口吹冷風的同時,心中也在盤算如何安置這些流民。

  等到開春,倒是可以提議屯田,以此吸納安置兗州的大部分流民,但現下正是冬季……

  許因著在東郡曾與於夫羅有過貿易,又是在這些人眼底子下擊敗眭固於毒等人,因此相處起來倒還算和睦,此次兗州空虛,呂布來襲,這些蠻子卻也不曾趁火打劫。

  種平想起在東武陽修過渠道,這會兒也記起冬季水位淺,正是好上河工的時候,漯河凌汛之時易改道,不若以工代賑,給予這些流民口糧,將這些人安置在東武陽。

  他在東武陽也待了有些時候,儘管不能拍著胸脯保證讓這些流民個個吃飽飯,但有個妥善安身之處,每日可領糧食卻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吳質拜謝郎君大德,郎君大恩,吳質銘感五內!」

  種平方往前行了幾步,吳質已迫不及待衝到他面前,結結實實行了個大禮,被扶起時,一雙眼已是通紅一片,滿是淚光。

  「你家人可都還好?」

  種平下意識關切問詢,他知曉吳質有多掛念母親和妹妹。

  吳質嘴唇顫動,默然不語,淚水再也蓄不住,濕了滿面。

  種平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將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

  「……你日後有何打算?」

  「若非郎君,吳質已為腐垢,何談日後?如今得以手刃仇讎,心中已算快慰,吳質此命,歸由郎君處置!」

  吳質眼底赤誠,他確實曾抱著利用種平不顧一切向上爬的野望,可他現在孤身一人飄零於世,了無牽絆,再多野心也全做了空,只剩下報恩這一個念頭支撐。

  失去至親之痛,非是自句大丈夫如何如何便能寬慰。

  種平也算是有親歷感受,儘管擔憂吳質心境,但見他能走出,不困溺於傷痛之中,也是真心為他高興。

  「你尚欠著我書佐的諾未應,便再兼做個護衛如何?若是想入行伍,過幾年再從小校做起。」

  種平還未放棄培養吳質做個將帥的念頭,安撫好吳質的情緒,種平才同劉備說起將流民遷至東武陽的想法。

  劉備本顧慮平原路遠,現下有更好的去處,自然贊同,只是不清楚曹操的意見,話語之中難免有幾分保留。

  種平先前定了念頭,草了文書譴人送到曹操手中,心中覺得此法可行,曹操多半會同意,現下估摸著應當有了批覆,便不再多言,只邀劉備入城。

  「勞煩李將軍將城外流民帶入寨中看置,予些篝火取暖。」

  李干此人,聽聞是乘氏(地名)的士族,黃巾進攻兗州之時,他領著食客抵抗,後來加入了曹操軍中。

  照理說,這應該是種平第一次聽,也是見到李干,但他莫名覺得前世似乎是聽聞過這個名字的,可惜卻總也無法記起詳細。


  不過以今日接觸來看,李干處事幹練,頗為曹操倚重,是個可托之人。

  不提李干如何,曹操卻是一刻也無法再在圖縣停留。

  種平和劉備等人入內時,曹操已下令將壽張令程昱調至陳留,同曹洪李干一道處理這些不安分的士族。

  若非戲志才染病,這事多半會落但他頭上,既是要領兵回許都,荀彧作為統籌中央之人,便不能輕動。

  曹操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剔除腐肉,將兗州清理個乾乾淨淨。

  「圖縣流民之事,依伯衡的法子即可,那屯田倒是個妙法,只是過於粗略,還需仔細推敲,等回了許都,再同志才他們好好商議。」

  種平摸了摸頭,面上帶了些窘意,這真不能怪他,他想著要如何解決流民問題,隨手就寫了一筆……

  從前就聽過曹操推行屯田制了,哪裡會將內容記個一字不漏?這有個粗略形狀,還是得益於真在東郡處理過農事的經驗。

  「叔父覺得有幾分可行便好。」

  種平訕訕一笑,這時候才想起被自己扔在旮瘩里的夏侯惇,忙倒:「平前日至圖縣以北,遭遇郝萌之處,見焦土仍留,心中疑惑,探查之下,似是尋覓到元讓行蹤。」

  他將自己關於夏侯惇如何中了陳宮計策的猜測說出,又提到那村中辛氏族人的情況。

  曹操聽著種平說完,面上倒沒有什麼怪罪之意,畢竟陳留事大,種平幾乎是一人在忙碌,難免左支右拙,顧此失彼,也是情理之中。

  「既是如此……」

  他沉吟片刻:「圖縣仍需兵將駐守,不知可否請玄德代為尋找?若缺兵馬,自李干處調動便是。」

  種平自覺是自己疏漏,他同夏侯惇關係不錯,此時圖縣之事已落下帷幕,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湧現,坐立難安,忙道:「平亦願同往!」

  曹操眉頭微動,卻是笑道:「伯衡奔忙數日,身上風寒未愈,我可不願回了許都,卻只能看伯衡和志才困於病榻,相對無言啊。」

  劉備見狀也勸道:「少府年幼,不知此時身體,正如高塔累土,一時忽略虧空,往後再難補足。」

  種平被說到這地步,也知道自己估計是難出去,心中悶悶同夏侯惇致了歉。

  裹著披風回了房,掛念著夏侯惇,反而愈發難熬,暗自悔恨自己疏忽,雖然知曉陳宮呂布急於逃離兗州,難以對夏侯惇下死手。

  且若是夏侯惇真有不測,必定早有消息傳出,好牽絆擾亂曹操軍心,如今越是無消息傳來,便越是證明夏侯惇並無性命之憂。

  憂思傷脾,脾虛則百病生。

  種平先前冷風吹過頭,現在在房中枯坐著心焦,不一會兒便覺得頭脹難忍,伸手一探,覺得似乎有些發熱,只想著閉眼休憩緩解。

  只是他雙眼沉重,方一閉目,就如同灌了砂石一般再難分開,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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