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無歸故里

2024-09-18 23:58:12 作者: 鯽魚湯要加香菜
  種平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一邊掛著網課,一邊分屏和朋友吐槽這老師動不動就布置五千字的手寫論文,感覺手都要抄斷了。

  他沒戴耳機,所以可以聽見媽媽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今天是他的農曆十八歲生日,早上媽媽給他做了一碗麵,荷包蛋煎的很圓,油汪汪的,還撒了一把香菜……

  媽媽會不會帶蛋糕回來呢?

  種平從床上下來,想去客廳迎接媽媽,這時候他才發現臥室的門是關上的。

  他伸手握住門把手,卻好似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瞬間的失重感讓他睜開了眼。

  「媽……」

  種平悵然若失的望著對面一臉惶恐的李顯。

  馬車已經停下了,他想要詢問現在到了何處,卻發覺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臉上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種平伸出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眼淚。

  他別過頭胡亂用衣袖蹭乾淨臉上的淚痕,咽了咽口水才探出頭問李蒙:「到穎川了嗎?」

  李蒙見種平雙眼發紅,聲音也不似往常,心中頓生關切,但又怕自己說錯話,想了想回道:「已經快到河內了,太史令……郎君在車中呆了這些時日恐怕也煩悶了,不如下車散散心?」

  種平情緒正低落,勉強笑了笑,回過身安撫李顯幾句,一個人下了車。

  張世平正在餵馬,所用的都是上好的青貯,蘇雙撫摸著馬匹油亮的皮毛,看見種平出了車,忙牽過一匹馬迎上來。

  「太史令看這馬如何?」

  蘇雙牽著的是一匹紅馬,鬃毛飄逸,體格健壯,一雙眼尤其有神。

  種平後知後覺想起赤兔還在種府後院拴著,不知為何,再看這匹紅馬就有種莫名的心虛感。

  「體格不凡,是匹好馬。」

  他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紅馬的鬃毛,紅馬溫順的低下頭,並不排斥種平。

  種平訝異的看了眼蘇雙。

  蘇雙不知道種平馬厭馬憎的體質,興致勃勃的同種平介紹:「這馬可不一般,雖說是月氏馬的後代,卻是難得一見的溫馴親人,即便是沒騎過馬的人也可駕御。」

  「此馬名為赤騅,太史令可以試試。」

  蘇雙在赤騅身上加上騎具。

  赤騅舔了舔種平的手,烏黑的眼睛倒映著種平的身影。

  種平踩在單邊馬登上,利落地翻身上馬,赤騅甩了甩馬尾,在原地慢慢走了幾步。

  「郎君要去何處,我陪郎君一起吧?」

  李蒙剛剛逼問了車內的李顯一通,沒從對方口中得知種平失態的緣故,這會兒看種平似乎有單獨出行的意思,不放心的跟了上來。

  「車隊有王三看著,不會有事。」

  他又補了一句。

  種平牽著韁繩,低頭問蘇雙:「可還有好馬?」

  蘇雙笑道:「這些馬本就是獻給太史令,都是一等一的好馬,太史令自取便是。」

  種平道了謝,請蘇雙挑一匹穩健的牽給李蒙:「既然到了河內,怎能不見故人?你隨我一道去。」

  李蒙看了看蘇雙牽來的黑馬,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對著蘇雙到了謝,上馬拱手道:「諾!」

  種平悶在馬車中許多日,現下在馬背上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風,看著連綿的山脈和一大片正在抽芽的樹木,心中原本的惆悵瞬間消散許多。

  赤騅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每跑出一段距離就停下,在原地不緊不慢踏著步。

  李蒙驅使著黑馬跟在種平身後,在心裡組織了好一會語言,才猶豫著問:「……剛剛在車中,太史令似乎有些悲傷?」

  種平一時啞然,很久以後才低聲道:「去國離鄉,驀然感懷罷了。」他感受到一種孤離的迷惘和悲哀,有很多話堵在喉間,抬首四顧,卻無人可訴,無人可聽。

  大抵也無人理解。

  「統哥……我好想回家。」

  種平在心裡呼喚著系統,可回應他的永遠是沉默。

  李蒙不知該如何安慰種平,他一直尊敬種平,這種尊敬讓他忽略了種平的年紀,現在他離種平如此之近,李蒙才清楚的認識到種平還是個連鬍鬚都沒蓄的少年。


  「……太史令不必太過傷懷,等到了荊州,便可與太尉匯合了。」

  他乾巴巴的寬慰著,雖說也識得一些文字,可李蒙常年混在軍中,實在弄不來那文縐縐的一套。

  種平沒回話。

  也許是現在只有他們兩人,也許是天地太過廣闊,他突然產生了一股傾訴欲。

  「我的確想老爹,但其實更想我媽……我媽很愛嘮叨,頭髮燙了卷。她對我很好,她煮的鯽魚湯特別好喝,雖說有時候也管我管的很嚴,但是一直很支持我的愛好,她喜歡藍色……」

  種平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恐懼的意識到記憶里的母親五官仿佛籠罩在一層紗霧之後。

  他快記不清媽媽的樣子了。

  李蒙聽不太懂種平的話,臉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茫然,但還是選擇做一個專注的傾聽者。

  「沒什麼。」

  種平沉默了很久,輕描淡寫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在馬車裡呆久了,有些犯糊塗。」

  他不知道為何今日會格外感觸脆弱,古往今來的風呼嘯而過,山無聲的矗立著,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太行山都是太行山。

  種平抬頭望著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山脈,那條路看著如此漫長,好似怎麼也走不到終點。

  此刻他站在這裡,永恆不變的太陽和山也在這裡,一如他的故鄉。

  閉眼可及,而睜開眼便永不能至。

  「那山脈蜿蜒如龍,可是太行山?」

  他指了指原處隱約可見的山脈詢問。

  李蒙不太確定地回應:「應當是,除去太行,不知世間還有那座大山能這般雄壯。」

  種平心裡記著地圖,對著地方大抵都有掌握,問這一句不過是想岔開李蒙的注意力。

  「張燕先前說李傕已經占據上黨郡的三座城鎮,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攻占河東郡了。」

  他低頭略微想了一想:「我二人目標不大,量李傕也不能在河內一手遮天,張燕在山陽,背靠太行山而據守清水,若是快,午後也能趕至。」

  談到正事,李蒙瞬間認真起來:「都聽太史令的……只是我們用的是那李顯等人的路憑,若是遇上於夫羅部的那些匈奴人,多少會有些麻煩。」

  種平第一反應是:不會這麼巧吧?

  但轉念一想,於夫羅的人雖然現在靠著青貯生意得益,減少了劫掠城鎮的頻率,可不代表他們就不去游竄搶劫了,搞不好還真能碰上。

  「雖是東郡的路憑,可與匈奴交易的人向來不固定,這李顯也是初次入許都,縱然我們用了他的憑證,叫人發覺的可能性也不大,不必做杞人之憂,先趕路吧。」

  種平雙腿夾緊馬腹,口中輕斥一聲,赤騅晃了晃頭顱,揚起馬蹄飛奔在官道之上,激盪起一地塵灰。

  不同於赤兔的鬃毛總在飛奔時撲種平一臉,赤騅的鬃毛同樣飄逸,卻是十分柔順地貼在脖頸,略微向下飄動,種平只需挺直上半身,就不用擔心會被馬鬃遮蔽視野。

  一紅一黑兩匹馬奔馳在平坦的官道上,向著山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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