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安山見聞
三日之後,天空陰沉沉的,仿佛快要塌下來一般。
鐵馬金戈,鋒利的戈刃熠熠閃光,血染般的旗幟,迎風飛揚,馬蹄狂奔,捲起漫天煙塵。
整支隊伍,如同激盪而來的洪流,又像一柄出鞘的劍,帶著血殺之氣。
這是西楚最強的一支軍隊,也是楚昭手下的嫡系——血衣軍。
千人軍隊,聽起來似乎沒有多少人,實際場面相當宏大。
一大片黑壓壓的騎兵從遠處疾馳而來,在城下鋪成一條長龍,旌旗招展,黑壓壓一片,仿若烏雲蓋頂一般。
為首的千人將翻身下馬,行禮道:「末將拜見陛下!」
楚亦,之前留守黃沙鎮的西楚皇室族子弟,自當初跟著族人遷移到嶽麓城之後,便進入軍中歷練,從一個小兵,一步一步成為了今日的千人將。
楚昭微微頷首,和楚亦閒聊了幾句,轉而看向城頭上的林源,朗聲道:「林城主,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現在立刻開城投降,朕可以放過城中的百姓。」
坦白說,雲林城中的百姓還是相當有血性的。
這三日間,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撤出了城,大部分人都準備和他們拼死一搏。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雲林的多數百姓都是曾經退役的兵卒及其家眷,曾經榮耀容不得他們不戰而降。
林源掃了眼城頭上的軍卒,還沒有等到他開口,一個身穿官袍外套甲冑的文官便大喊道:「西楚餘孽,莫用枉費心機,我等與西楚勢不兩立,誓與雲林共存亡。」
「勢不兩立,誓與雲林共存亡!」
「勢不兩立,誓與雲林共存亡!」
「……」
城頭上的守城士卒大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楚昭淡淡一笑,看向旁邊的楚亦:「傳朕旨意,城破之後,全城無論男女老幼,殺無赦,雞犬不留!」
楚亦怔了一下,驚問道:「陛下,您這是要屠城?」
「沒錯,屠城!」楚昭沉聲道。
「陛下,屠城不祥,而且娘娘有懿旨,不可傷平民百姓,否則軍法……」
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楚昭淡淡的嗯了一聲:「看來在你心目中,皇后比朕的話好使。」
不管是血衣軍,還是收編的西胡軍,只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他西楚皇帝,而不是皇后玥瑤。
楚亦額頭上瞬間冒起細密的冷汗,直接跪下請罪道:「陛下恕罪。」
楚昭神色淡然,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跟隨懷恩學過政事對吧?」
「是。」
楚昭點點頭:「此戰過後,退出軍中,留任地方吧。」
「陛下……」
「嗯?」
「末將……遵旨!」
楚亦站起身,就要傳達命令,天空突然變得愈發陰沉,緊接著便見漫天箭雨朝下方傾瀉而來。
密集的箭羽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發出了嗖嗖的破空之聲,士卒們當即手中舉起盾牌,遮擋那如狂風暴雨般的箭雨。
「弓弩,給本官射死他們!」
「弓弩手準備,放!」
那穿著甲冑的文官怒吼著,只見城頭上一排排士卒微微彎腰將手中的長弓箭弩搭好,然後將箭矢上弦或上膛,最後拉動弓弦,扣動了扳機。
新一輪的箭雨破空而出,帶著凜冽的殺意再次來襲,只見楚昭揚起長袖一揮,瞬間捲起射來的箭矢,朝城頭上的士卒激射而去。
無數慘叫聲響起,中箭的守城士卒跌下城頭,濃郁的血腥味在寒冬之中瀰漫開來。
見到這一幕,城頭上的林源想都沒想,直接躍下了城頭。
而城下的沈希奪則怒道:「陛下,兩國有約,逍遙天境不涉戰場,伱……」
楚昭淡漠的打斷道:「朕是與謝之則有此約定,但北離違約在先,朕現在出手有什麼問題,北離朝廷不服,大可把所有逍遙天境調來前線。」
距離兩國開戰已經有半個多月,他雖然還沒有和大軍匯合,但各地軍情都經過暗影樓傳遞到了他手中。
七日前,西楚大軍圍攻永州城時,北離一方就有逍遙天境的高手在戰場上大殺四方。
既然北離敢做初一,他就敢做十五。
出手一次,回擊一次,這都算是給謝之則面子了。
惹毛了他,直接讓溫家人動手。
要知道,溫壺酒可是有一人毒殺一城的戰績。當然,溫家其他人不如溫壺酒用毒厲害不假,可幾人聯手毒殺一城還是沒問題的。
楚昭飛身而起,隨後天地元氣涌動,一道刺目的金光瞬間劃破了灰濛濛的天空。
一柄仿若開天的金劍劍影式化而出,籠罩了大半個雲林城。
「斬!」
猶如實質的劍影帶著滅世之威,從天而降!
轟然一聲巨響,本就不算雄偉的城門應聲坍塌,鋪天蓋地的劍氣激盪四方,摧毀著城中所有的一切。
凌空而立的楚昭,如神如魔,冷聲大喝道:「血衣軍聽令,全城……雞!犬!不!留!」
楚亦翻身上馬,提起插在馬鞍中的短銃,開了一槍,跟著大吼。
「兄弟們,陛下有令,全城雞犬不留,給我殺!」
說完又一揮手中長槍,帶頭衝鋒,朝城中殺了進去。
一千血衣衛,武功最差的都是二流高手,放在江湖之中或許算不得高手,但放在尋常戰爭之中,那就是虎如羊群。
轟轟轟轟轟——
砰砰砰砰砰——
炸彈聲、槍聲伴隨著火焰,陰沉沉的天空之下接連響起綻放。
空氣中瀰漫著硝煙與鮮血的味道,城中火焰燃燒著,屍首倒伏在地面廢墟上,歇斯底里的呼喊聲、慘叫聲、奔跑聲乃至於哭聲都混在了一起。
這一場小規模的攻防戰,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太慘了。
慘到楚昭都不忍心看。
於是乎,他帶著沈希奪等人騎馬離開了雲林,朝嶽麓城而去。
……
轉眼,半月過去。
原本早該回家的楚昭,因為一路走走停停處理收復城池的問題,以至於還在路上。好在眼下距離嶽麓城也不遠了,過了安山城就是嶽麓。
安山城外,官道上。
一行二十餘騎,正在緩緩前行。
眼下正值寒冬,正是一年之中天日最短的時節,要到辰時過中,天色才會大亮。
不過入辰時後,天色便會漸漸放亮,所以原本在官道上連夜緩行的楚昭等人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
靠近安山城時,楚昭第一眼看到的,並非是雄偉的城牆,而是在安山城西南,距離城池非常近的地方,一個像是村落一樣的存在。
「嗯?」
楚昭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眾所周知,城池只是一城……不對,現在應該說一縣之地的治所,並不表示該縣所有民眾都居住在縣城之中,治下會有不少有名或者無名的村莊。
可問題是,這些村莊不應該被建設在安山城之外啊。
就比如嶽麓城,治下有七八個上萬人規模的村子,但這些村落都分布在治下不同的位置,因為只有這樣,城中的資源才能得到充分的利用,使得治下之民不至於因為耕地等發生矛盾。
而這一點,應該是西楚任何一個能做縣令的人都應該懂的道理,畢竟嶽麓城的政學院有教授過,可為何接掌安山縣的縣令在城外建造了這麼一片村落呢?
帶著這個疑惑,楚昭吩咐眾人再次加快了一些速度,朝那片群落而去。
在遠處還瞧不出來,走近了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村落,分明是難民營。
這裡連像樣的草屋都沒有,更別說什麼瓦片屋,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三角棚——即用竹竿或者樹枝之類的東西,撐起一個好似帳篷般的東西,然後用破舊的衣服或者草葉之類蓋在上面,製成一個可以稍微能遮擋風雨的簡陋住所。
因為棚子實在過於簡陋,以至於什麼人睡在裡面,楚昭一行人走在外面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皆是衣衫襤褸、氣色灰敗之人。
這些棚子外面,有不少用石頭或碎磚堆砌的簡陋灶台,上面還架著炊具。
「什麼味道?」
一陣有些刺鼻的氣味飄來,讓楚昭低頭嗅了嗅。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個草棚中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隨即,有一個清脆的聲音擔心地說道:「娘,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話音落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從小棚子裡鑽了出來,瞧見「屋外」站著楚昭一行人後,著實愣了一下,臉上不禁泛起了幾分畏懼。
楚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同時還往後退了幾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不得不說,他的賣相非常不錯,英俊帥氣,在笑的時候,有著不俗的親和力。
這不,眼前這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望著楚昭困惑地眨了眨眼,便放心下來,自顧自地蹲在灶台前,麻利地塞入了不少的樹枝,然後趴在地上朝灶台的縫隙內呼呼地吹了起來。
可惜,她塞入的樹枝實在過於多了些,再加上還是受了潮的,以至於灶火併未迅速燃起來,反而滋生出濃煙,嗆的小丫頭連連咳嗽。
見此,楚昭走上前,一邊從灶台內拿出一些柴火,一邊對小姑娘說道:「似你這般可不行,你瞧著。」
抽出一些柴火,又用樹枝掏出一個進風口,然後只見他學著小姑娘的樣子,趴在地上呼呼吹了兩下,灶台內的火苗便迅速燃了起來。
發現小姑娘用一臉好厲害的表情看著自己,楚昭不禁哈哈一笑。
在兩人身後,沈希奪饒有興致地看著楚昭的舉動。
他實在有些難以理解,楚昭身為西楚堂堂皇子,現在更是西楚的皇帝,居然會為了一個難民小丫頭,不惜趴在骯髒的泥土上,幫助對方點燃灶火。
這種事……別說北離的皇帝,就是普通的一個權貴公子哥都不會做的。
「難怪一路走來,原本的北離百姓對西楚沒有多大的仇恨,上行下效啊!」
瞅著與小姑娘相互笑得很開心的楚昭,沈希奪不禁有些感慨道。
就在這時,身旁的棚子裡傳來了婦人驚疑的詢問:「心兒,是誰在外面?」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昭,回道:「是一個漂亮哥哥。」
話音落下,棚子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名蓬頭垢發的婦人從裡面探出腦袋,瞧見楚昭身上的穿戴時,眼眸中不禁閃過一陣驚懼之色。
也難怪,畢竟眼下安山城已落入西楚之手,而楚昭的穿戴,一看就知道非凡品,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也帶著濃濃的上位者氣息。
西楚權貴公子,對於他們而來,可是相當危險的存在。
「見過這位公子,小婦人這廂有禮了。」
婦人鑽出來行了一禮,不動聲色的將女兒護在身後,滿臉戒備的打量著楚昭一行人,警惕地問道:「不知諸位貴人,有何貴幹?」
看對方所行之禮和言談,明顯是一位知書達理之人。
楚昭眼神中閃過一抹意外,拱了拱手道:「這位夫人,我等經過此地,瞧見這片……村落頗為奇異,因此過來瞧一瞧究竟,在下姓楚,不知夫人可否未在下解惑?」
婦人張嘴,卻是咳嗽了起來,於是用袖子捂著嘴咳嗽了一陣之後,才抬起頭問道:「不知楚公子想問什麼?」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居於此處?」
婦人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持禮道:「民婦本是安山城中的百信,安山城被西楚占領後,新任的城主大人便將我等趕了出來,我等無處可去,只好在此安家。」
楚昭張了張嘴,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遠處便傳來了一聲大喝。
「你們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楚昭轉頭一瞧,只見一個書生打扮,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領著一群漢子朝這邊快速奔跑過來。
見此,那名婦人連忙喊道:「夫君,莫要衝動!」
聽到婦人的呼喝,那男子臉上的驚怒才退下,帶著一群人來到棚子這邊,疑惑的打量起了楚昭一行人。
於是,楚昭只好將方才的自我介紹又說了一遍,然後行禮道:「見過兄台。」
中年男人抱拳回禮,只是話尚未出口,一名壯漢便突然大喊道:「大人,他們是西楚軍卒。」
此話一出,幾十名壯漢瞬間將楚昭一行人圍了起來。
隨行護衛當即就要抽刀拔劍,卻見楚昭搖了搖頭,只得將刀劍收回了鞘中。
楚昭面色不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中年男人,說道:「兄台是此地官員?」
「曾是安山城令。」中年人點點頭,無奈嘆息道:「現在只是一介草民,在下姓呂,單名一個摯字,字興懷。」
所謂城令,其實就是縣令。
而聽到男人的自我介紹,楚昭不禁愣了一下。
「原來是呂大人,西楚對呂大人是有所賞賜的,為何淪落到了此地?」
「確有所賞賜,只是……」
呂摯頓了頓,解釋道:「半月前,安山縣突然換了一位縣令大人,將我等趕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