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高句麗?已經結束嘞!
那天回長安報信以後,長孫延都回快樂老家了。
全家那個高興和心疼啊,好吃好喝伺候,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裡。
結果,在喝了一碗杏仁桃膠羊奶酪後,他忽然把碗一扔,大喊一聲:
「壞了!我辦公室門窗沒關!」
就一溜煙跑到了房玄齡府上。
在一陣軟磨硬泡後,他硬是讓老房豁出這張老臉,頂著長孫全家的白眼,上奏陛下,讓長孫延蹭進了天使的隊伍,赴幽州為李世績送信。
就此重新上山,自由自在。
「這冰天雪地的,世子何苦……」了解了前因後果後,李世績也只能苦笑。
論落草為寇,他這位老瓦崗寨也算是行業先驅了。
但他那時候是被逼的,能吃桃膠,誰樂意上山吃土啊。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苦硬吃。
面對老前輩的質疑,長孫延立刻悲愴地說:
「一想到遼東百姓連草都沒得吃,連西北風都得排隊喝,我吃什麼山珍海味都沒有滋味了。」
寧這套說辭是和哪位殿下學的……李世績收起吐槽的心思,說回主題:
「也就是說,之前關於遼東的情報有誤。
「雖然高句麗確實出動了十五萬大軍,但被李明殿下在平州阻擊了?
「燕山防線還在拉鋸之中,我軍突入遼東的戰略要道也仍然握在手裡?」
長孫延重重點頭:
「是的,但以我所見,平州的情況不容樂觀,還望將軍速速增援。」
被十五萬人泰山壓頂,情況能樂觀才有鬼了……李世績設身處地地代入了一下,也不免感到頭皮發麻。
就算平州的實際人口是十萬出頭,而不是戶口本上的二萬五。
但仍然改變不了敵我懸殊、敵人比我方平民還多的現實。
平均下來,每個赤巾軍戰士至少得面對十五至二十倍的敵人。
李明殿下是使了什麼神仙戰法,才能拖這麼久的……
「冬季已經步入尾聲,開春後遼東道路泥濘,不利於行軍。因此,高句麗一定趁這段時間,瘋狂進攻。」
李世績根據經驗推斷道:
「必須要在赤巾賊……赤巾軍被徹底壓垮前,抓住這個短暫的窗口。否則一切晚矣。」
這通分析,讓長孫延也不由得危機感滿滿。
在朝廷澄清了誤會、還搖到了救兵以後,他一度放鬆了下來。
只要天兵一至,高句麗人還不像開春的霜雪一般,自然消散?
只是,天兵也和春天一樣,來是一定會來的,但什麼時候來是需要等待的。
江淮四地的海運兵馬也好、幽雲兩州的補給也罷,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距離戰場最近的,還真就是這支李世績率領的魏州兵馬。
但因困於風雪,加上之前那封讓他們「穩紮穩打」的錯誤指令,導致這支部隊嚴重超期。
要想快速趕到戰場,難道只能……
「丟盔棄甲,拋棄輜重強行軍?」長孫延只能想到這個粗暴的辦法。
李世績斬釘截鐵地搖頭:
「不可,對陣的是十五萬人,如果沒有裝備,那只能白白耗費將士的生命。
「先率輕騎兵奔襲進入平州,大部隊帶全裝備,緊隨其後。
「若平州局勢尚可控,那就以騎兵為楔子,步兵為重錘,慢慢砸進高句麗陣中。
「若平州局勢危殆,那就由騎兵將殿下一行救出來。」
一提到軍事,李世績的語氣就不再圓滑,渾身散發著無可置疑的氣質。
長孫延立刻說道:
「我隨輕騎先去。」
「你?」
李世績眉頭一揚,一副看「無腦小匹夫」的表情。
長孫延被這氣勢震懾了,下意識地咽了口水,努力讓自己的嘴巴張開:
「平州構築了複雜的密道和防衛網絡,外人就像無頭蒼蠅。
「我認識路,可以帶你們找到李明他們。」
李世績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無畏的少年,嘆了口氣:
「那我也陪你去吧。
「你們這些貴人,少了哪個都不是末將能承受的。」
不久之後,一隊輕騎冒著風雪,向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緊接著,龐大的步兵部隊也有序地排成隊列,抖擻精神,離開駐紮已久的營地,向平州加速行軍。
…………
李世績和長孫延星夜兼程,向平州狂奔。
離開了風雪帶,天氣變得晴朗,但兩人的心情卻是輕快不起來。
因為長孫延離開平州也有大半個月了,他現在關於平州的情報,也是滯後的。
而戰局,是瞬息萬變的。
十五萬人,在大半個月裡,能幹許多事情。
比如,將他和夥伴們在平州所辛苦建立的一切,全部碾碎。
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萬一,萬一遲來一步,讓平州倒在了勝利前夕……
那可就太悲哀了!
長孫延像瘋了一樣,瘋狂驅趕著馬匹,跑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而李世績同樣明白長孫延的憂慮,他考慮的就更多了。
平州有多少抵抗不重要,他也並不指望這點人能泛起什麼波瀾,但有沒有抵抗很重要。
只要燕山沒有被敵人徹底鎖死,能有一兩條通道掌握在自己人手裡,那就能為後續的戰爭提供許多的便利。
否則,如果燕山徹底易手,那大部隊就像一頭撞到牆上,損失必定慘重。
更不用說,如果貴人們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的鍋是無論如何也摘不掉的。
一行人懷著極度忐忑的心情,來到了幽州與平州的邊界。
兩州交界,異常地平靜。
草木逢春,鳥啼獸鳴,一派平和的田園風光。
完全無法想像,前方正有十數萬的敵人虎視眈眈。
「這裡罕有人煙,要小心謹慎。」李世績提醒道。
高句麗再狂,也不可能直接突破燕山一線,侵犯幽州,所以到此為止還是大致安全的。
但進了平州上了山,那就不一定了。
「馳道都被高句麗人占領了,我們走山間密道,先去五里鄉,與他們會合。」長孫延提議道。
如果五里鄉還沒失守的話……他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李世績點點頭:
「接下來就有勞公子帶路了。」
…………
兩人帶領輕騎兵,踏上了山間修葺的小路。
為了溝通村社、秘密轉移部隊,李明組織軍民,在山間修葺了大量小道,組成複雜的網絡,四通八達。
由於時間和工具人手都十分有限,所以這些小路都十分簡陋。
而長孫延為了保證安全,避免援軍的消息被高句麗人提前得知,特意選擇了其中最秘密的一條道路。
這條路建在懸崖峭壁之間,盤山而上,蜿蜒曲折,而且十分狹窄。
一行人心驚肉跳地騎著馬前進,一邊是絕壁,一邊是懸崖,而腳下的路只能勉強一人一馬通過。
每遇狹窄處,騎兵們不得不下馬,牽著馬匹通過。
行到一半,長孫延小聲道了一句:
「壞事了。」
李世績本就高度緊張,生怕隊伍里有誰不慎摔入深澗,聽得長孫延這一句後,更是心裡咯噔:
「怎麼了?」
「這條道路布滿塵土,卻沒有腳印,看起來已經有些時日沒有人經過,不應該啊。」長孫延嘀咕著。
因為資源有限,所以每一條密道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
比如他選擇的這一條山間羊腸小道,原本是牧羊人的通道,後來被赤巾軍戰士們趕工拓寬修建的。
雖然危險狹窄,而且免不得在山裡繞遠路,卻是最安全的一條道路。
高句麗人絕對想不到,在懸崖峭壁之間,人類居然還能修出這麼一條能走馬的道路。
「或許是這條路太險太難走了,所以被棄之不用。」李世績連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個藉口。
長孫延沉吟了一會,沒有多少什麼,只是繼續策馬:
「跟著我,前進!」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軍的腳步。
然而,這一路上,他們沒有看見一個行人。
不僅是行人,連附近的山頭上,也沒有看見一個人。
倒是偶爾能看見幾個堡壘,可當長孫延興沖沖地跑過去的時候,卻失望地發現,這些碉堡都是空的。
無一例外。
「這一片山區是防守要地,怎麼會沒人呢……」長孫延無意識地喃喃道。
仿佛他這一來一回,平州人就突然消失了一樣。
李世績沒有說話。
不用長孫延說,他也知道,有堡壘的地方,曾經一定是有人的。
人是不會憑空消失的。
所以只能有一種解釋:
平州的戰線終於撐不住,崩潰了!
人要麼逃了,要麼降了,要麼……
「提高警惕,準備接敵。」
他沉著地吩咐著,向長孫延拱了拱手:
「這條路只有一個方向,無需帶路了。
「所以請世子稍稍往後避避,以防被敵人暗箭所傷。」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平州可能已經淪陷,前方也許有危險。
長孫延沒有反駁。
他們繼續前進著,李世績已經在腦子裡規劃平州淪陷後的後續戰略了:
如果五里鄉也徹底淪陷,那要找到李明一行就十分困難了,無異於大海撈針。
屆時,甚至連返程也十分危險,不知道高句麗人什麼時候會發現這條密道,堵死他們的退路。
是否應該趁敵人還沒有發現,提前後撤呢……
就在主帥已經悄悄打起退堂鼓的時候,終於碰見了一個活人。
是個上山挖野菜的老農民。
老農遠遠望見一隊軍人過來,身上的鎧甲倒是挺熟悉的,前段時間見多了,可頭盔好像是第一次見,立刻警惕地躲到石頭後面。
長孫延縱馬向前:
「老鄉別怕!是我!」
老頭認出了長孫延,這才鬆了口氣,從石頭後面鑽出來:
「哦,是上次問我家有幾口人的那誰……你有什麼事?又來打聽我家有幾隻雞?」
面對老鄉的插科打諢,長孫延只能勉強笑笑:
「再說吧。老鄉我問你,這條路上怎麼沒個人呢?」
老頭「切」了一聲:
「有大路不走走小道,有病啊?萬一一陣風把人吹下去算誰的?
「要不是我孫兒想吃馬蘭頭,我也不走這兒。」
「不是……」長孫延有些被噎住了:
「這條路,赤巾軍不是常走的嗎?怎麼也沒見他們?」
老頭怪異地瞥了長孫延一眼:
「還想著打仗?已經結束嘞!」
所有人心裡咯噔。
果然……
平州,遼東,真的已經徹底淪陷了……
長孫延有些恍惚,在馬上搖晃了一下。
肩膀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撐住。
李世績向他點點頭:
「以羸弱之軀,硬抗強敵,能拖到這般地步已是殊為不易了。」
這不是客套話,甚至李世績還覺得自己說保守了。
從一無所有起家,張羅了一夥和山匪差不多的民兵,正面硬抗幾十倍的敵人長達數月。
這已經不是「殊為不易」,而是屬於奇蹟的範疇了。
李世績捫心自問,他能撐多久?
恐怕前幾個回合就被斬落馬下了吧?
李明……
如此有能的政軍奇才,如果就此隕落……
可惜可嘆,天妒英才啊!
「那……」長孫延自言自語,聲音有些乾澀:
「李明呢?他人呢?」
「他在五里鄉。」老農大拇指指指後面:
「這條路往前就是。」
「咦?」長孫延一愣:
「他怎麼還在那兒?」
「治所在五里鄉,他不在那裡能在哪?」老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你不是說戰爭結束,我們敗了嗎?」
「誰說我們敗了?敗的是扶餘蠻子!你不知道?高句麗完啦!」
…………
李世績一行騎在寬敞平整的馳道上,一張嘴就沒有合起來過。
馳道兩旁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大都是當地百姓和趕集的商販。
馳道中央,送信的使者絡繹不絕,向各地傳達著最新戰報。
依據《貞觀律》,理論上只有皇帝能走馳道。
百姓、甚至官僚都不准許走在上面,更不得騎馬通車。
上次幽州刺史經馳道進入平州,是得了陛下的特許。
當然,李明同志自然是不會放任如此貴重的交通資源被浪費的。
馳道不讓走,那我們假裝這不是馳道不就行了?
這條道路是我從高句麗手裡奪來的,又花錢請人修繕一新,那它就是我的。
我讓我的老百姓隨便走隨便踩踏,很合理吧!
有什麼樣的領導,就有什麼樣的百姓。
戰事一結束,大家都拋棄了彎繞低效的鄉間小道,大大咧咧地走在馳道上,頗為好奇地看著這一隊迷茫的騎兵。
嗯,盔甲倒是很熟悉,可他們居然戴頭盔耶,好慫。
「不是,這……」李世績終於從震驚中回過味來,喉嚨能發出聲音了。
「李將軍別擔心,無知者無罪。」長孫延熟練地發揮明氏風格。
「只要我們不知道這是馳道,那我們就沒有犯法。」
我想問的是這個問題嗎?!
「高句麗怎麼撤的?這不可能啊……」
李世績百思不得其解。
我高句麗呢?我那麼大一個高句麗呢?
說好的十五萬人呢?
說好的比總人口還多的敵軍呢?
說好的敵眾我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平州呢?
這就被打跑了?
就算是十五萬頭豬,放山上抓兩個月也抓不完啊!
朝廷從上到下,為這事從去年吵到今年,行軍方案一改再改!
甚至還要調動四州兵馬、兩州後勤,海陸兩面夾擊!
結果,就這?
軍隊才剛剛開始調動,結果敵人就被李明一口氣吹跑了?!
「世子,您不是說平州形勢非常嚴峻嗎?」
長孫延你這廝是在謊報軍情啊!
「錯不在我。」
長孫延厚顏無恥地聳聳肩膀:
「我離開此地日久,如何能猜出這裡的局勢變化?」
李世績嘴角一抽。
日久?
你明明離開還不到一個月!
就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敵我相差又如此懸殊。
竟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麼可能?!
看著馳道上的平州老百姓一副日子人的安穩模樣,他反正是想像不出,就在不久前這裡還是「朝不保夕」的境地。
聽路人說,就在長孫延離開後不久,高句麗人突然爆發了嚴重的內訌。
先是高句麗的不同部落間互相廝殺,接著,不同民族的僱傭兵也來湊熱鬧,大家打成一片。
最後被赤巾軍打包送走了。
「竟有此事,李明竟能把高句麗逼到內訌……」
李世績抓破頭皮也想不到破局之法,竟被李明舉重若輕地解決了。
這小子哪是什麼奇才,明明是個怪胎啊!
「您……對此般變化,似乎並不驚訝?」
長孫延一臉見怪不怪:
「我離開李明足有大半個月,那傢伙能折騰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都不奇怪。」
驚喜見多了,他人早就麻了。
「大半個月……很久嗎……」李世績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擔心哪天一覺睡醒發現,李明那傢伙突然把皇帝都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