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高句麗疑似有點太城市化了
「嘖,高句麗有點難打啊。」
李明坐在侯君集的懷裡,騎著馬兒,率領不戴頭盔的赤巾軍騎兵,嗷嗷叫地追趕著十幾倍於他們的高句麗人。
事實證明,高句麗人還是比豬更難對付一點的。
因為他們會躲地堡。
高句麗人北起扶餘城(現遼寧開原市)、南至建安城(現遼寧營口市),修建了一道千里長城,專門抵禦他的南方鄰居。
這道長城依託新城、蓋牟、烏骨等一系列山城,構建了一大片山城、河流、堡壘組成的聯防區。
說易守難攻都是保守的。
李明一行追到這道嘆息之壁前,也只能無奈地停下前進的腳步,望河興嘆。
赤巾軍雖然能打游擊戰、野戰和防禦戰,但對於古今中外的共同軍事難題——攻城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奶奶的,能大炮開兮轟他娘就好了……李明對著河對面的夯土城牆直齜牙。
「咳咳,殿下。」侯君集乾咳一聲提醒道: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接應潛入平壤城的尉遲循毓一行回來,不是為了殲敵。」
「哦,忘了,看到高句麗人就沒忍住。」李明拍了拍額頭。
不過不能趁高句麗士氣土崩瓦解的時候儘量殺傷有生力量,還是很虧啊,過兩年吞併他們的時候會造成很大的隱患……
李明對這道長城堡壘防線氣得牙痒痒,但也無可奈何。
平州的底子還是太薄了,赤巾軍缺乏相應的攻城裝備和訓練,兵力也嚴重不足。
高句麗人現在再菜,他也絕不能一時腦熱,悶頭沖牆。
容易把手裡的精英輕步兵都送了,將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優勢白白葬送。
難怪強如大唐,氣候也合適,仍然沒法把東北這塊地皮徹底吃下去。滅了高句麗,又來個渤海國。
在這有山有水的鳥地方搞城市化拍地堡,太不講武德了。
大唐或許能攢起一波軍隊,把高句麗揍得落花流水。
但要啃下堡壘群、徹底占領此處,就只能日拱一卒、步步蠶食。
這就需要持久的後勤。
而這,正是遠道而來、補給困難的唐軍所欠缺的。
「我將來主政遼東,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
李明正思索著怎麼用狂熱者破城市化這個千古難題,便聽見熟悉的聲音。
「明哥!我們回來啦!」
尉遲循毓、吳大娘和崔老先生等潛入高句麗的細作們,一個不少地邁出高句麗國門,騎馬淌過初春開化的河水,與李明一行會合。
「明哥!」尉遲循毓興高采烈地向李明他們揮手:
「高句麗國內已經亂了,我等出入暢行無阻,暢行無阻啊!哈哈!」
「辛苦你們了,立了大功一件啊!」李明熱情接見了三位余則成。
同時,視線又好奇地轉向他們身旁,看著替他們仨打掩護的高句麗降卒。
嗯,沒錯,這幾位老哥也一個不少地跟著回到李明這邊了。
這麼說不夠嚴謹。
他們隨行還多了幾個女人和小孩。
「咦,你們怎麼回來了?我記得允許你們回家鄉了啊……」李明一臉疑惑。
「殿……下。」高句麗戰俘操著生硬的漢語,恭順地說:
「家鄉……沒法活,願意去平州,為奴。」
你們這是想潤到我們大唐啊……李明一下子就看透了初代潤人的心思,心裡激烈吐槽。
「明哥……」尉遲循毓閃爍著晶晶亮的眼睛,巴巴地望著老大哥,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這幾名戰俘雖是角色演員,但也為推翻高建武、解平州之圍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李明覺得自己不能和某大國一樣,對帶路黨用完即棄。
「唉……念你們忠心耿耿,於國有功,可以讓你們在平州安居樂業。」
高句麗戰俘們幾乎喜極而泣。
…………
一行人啟程返回五里鄉,余則成們一路匯報著策反淵蓋蘇文的經過,以及高句麗國內的現狀。
「淵蓋蘇文弒君以後,他擁立前任國王的弟弟為傀儡王,自封為大莫立支,攝政統攬大權。」
尉遲循毓講述著:
「只是這樣也未能平息國內的反對,五大部落互相仇視,衝突不斷。
「加上為了發動與平州的全面戰爭,前任國王壓榨民力,導致民不聊生,民變四起。
「高句麗前線就這麼崩潰了。」
李明仔仔細細地聽著敵國的情報。
看來,高句麗的戰爭潛力比自己預想得要小一些,國內早就已經繃到了內部矛盾集中爆發的極限。
淵蓋蘇文的這次弒君,不過是提前了這一進程。
甚至可以這麼說,淵蓋蘇文能這麼順滑地被挑撥、弒其君,本就是矛盾激化的表現。
其國王高建武,因平州局部戰事不利而惱羞成怒,盲目加注,最後因小失大,身死國亂,可悲可嘆。
這一幕仿佛曆史的重演,就在幾十年前,隋煬帝也為了一口氣而三征高句麗,引爆了國內矛盾,最終同樣死於權臣之手,身死國滅。
諷刺的是,這一回高句麗的角色顛倒,成了「大隋」的鏡像。
「一國之主的一念之差,竟能招致國破家亡、社稷淪喪……」
李明在心中銘記著大隋和高句麗國主的經驗教訓,以後大概用得到,接著詢問:
「新任敵酋淵蓋蘇文,是個什麼樣的人?」
「生性愚蠢貪婪。」吳大娘毫不客氣地點評道:
「在弒君篡位之前,高句麗國內許多人、甚至他自己部落的人,都對他很不爽。」
吳大娘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尉遲循毓補充一句道:
「眾人不服淵蓋蘇文這個攝政王,這也是高句麗內亂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能說,崔氏傳授的儒家思想,高句麗莽夫確實學了,但又沒完全學。
只會了一點皮毛,知道清君側。
卻沒有這個仁德和能力擺平國內的反對勢力,結果搞得一身騷。
「外部有堅實的城牆防線,難以用強力攻破。
「但內部矛盾重重,人心不齊……」
李明忽然覺得這劇本有點眼熟。
拋開力量對比不談,這不就像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解體老大哥嗎?
有了!
李明腦子裡大概生成了一個輕鬆滅亡高句麗的辦法。
在唐朝,滅國都是很單純的。
看誰不爽,要麼忍著,要麼干就完了。
但是被現代文明玷污的李明,那會的花花活兒就多了。
他完全可以從未來的「歷史」中汲取力量,復刻行業成功經驗,對標業內優秀案例。
給淳樸的公元七世紀一點小小的二十一世紀震撼。
比如,對付像雞蛋一樣,外部死硬而內部稀碎的高句麗,他就可以簡單套用四字公式:
「和平演變。」
當念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李明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速通高句麗的通關密碼。
他看向身邊這幾個戰俘的目光,瞬間柔和了起來。
這些潤人,或許是一勞永逸解決高句麗的關鍵……
「平州耕地有限,在新一批荒地開墾出來之前,你們恐怕分不到什麼土地。」李明直白地說。
戰俘立刻表忠心:
「不要地,當奴隸也願意……」
只要能成為榮譽大唐人,逃離一團混沌的高句麗,讓他們做牛做馬也樂意啊!哪敢奢求什麼土地?
李明擺擺手:
「我們平州取消了三六九等,沒有什麼奴隸了。
「不過,你們的生計問題也必須解決。」
在戰俘及其家屬忐忑的目光中,李明抱著胳膊假裝苦惱著,最後徐徐說道:
「這樣吧,你們先好好學習漢語,不但要會說,更要會寫。
「這段時間,口糧照發,保你們全家衣食無憂。」
戰俘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高句麗國內,讀寫漢字可是貴族的特權。
絕大多數平頭老百姓,都是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的文盲。
而他們身為戰俘,卻能讀書認字?
而且這不是特權,而是工作?
也就是說,他們一邊享受著過去貴族的特權,一邊還能拿錢?
這是什麼西天極樂?!
戰俘們感激涕零,又誠惶誠恐,恨不得跳下馬來,給活菩薩咚咚磕頭。
不然這米飯他們自己吃著都不踏實。
就在幾人彈冠相慶的時候,李明向尉遲循毓招招手,小聲吩咐:
「這些人以後就跟著你了。
「你帶他們多學、多看、多轉轉,讓他們感受一下大唐積極向上的氣象,發自內心地認同我們。」
尉遲循毓有些不解:
「明哥,這是……」
「下一步對付高句麗的戰略,他們幾個是關鍵。」李明低聲道,沒有說得太細。
經過一段時間地下戰線的鍛鍊,尉遲循毓學會了「少猜領導意圖、完成領導任務」的精髓。
他立刻一改嘻嘻哈哈的態度,嚴肅地點頭:
「我知道了。」
…………
李明一行回到了五里鄉,就在大道口,碰見了一支奇特的騎兵。
他們都身穿唐甲,不過時至今日,盔甲已經失去了敵我識別的作用。
要辨明敵我,首先要看髮型。
嗯……看不清髮型。
因為這幫慫包都戴著頭盔。
好罕見啊,這是什麼品種的騎兵?
「他們是誰?這條路上安排了演習嗎?戴頭盔是模仿哪個部落?」
李明眨著好奇的大眼睛,抬頭問抱著他騎馬的侯君集。
侯君集壓住想要抽搐的嘴角:
「有沒有一種可能,頭盔和盔甲其實是一套的?」
「哦,對哦。」李明恍然大悟,旋即目光一凝:
「那他們是誰?」
侯君集沒有回答,眉頭緊鎖地注視著前方,下意識地放慢了隊列行進的速度。
只見那支陌生的騎兵隊伍之中,一名大將一躍而出,橫刀立馬向李明一行大喝:
「我乃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世績!」
李世績臥槽,是大唐的正規軍!……李明心裡咯噔。
他雖然覺得自己是大唐頭號大忠臣。
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某些……不夠保守的做法,容易被眾豸成城的朝堂理解為造反。
這是薛仁貴、崔民乾等多方面消息可以證實的。
因此,在長孫延回報以前,他也摸不清楚李二和朝廷對他的真實態度究竟為何。
保險起見,他小聲問侯君集:
「你打得過他嗎?」
侯君集反問:「那你打得過尉遲循毓嗎?」
「吾未壯,壯則有變。」
「我也一樣。」
「那就是你現在打不過他咯?」
侯君集壓不住嘴角了,一陣抽搐,覺得這天是沒法聊下去了,把話題掰了回來:
「在我們平州的地盤上,我是刀俎他是魚肉,可以贏。」
李明只是回了一個字:
「嗯。」
侯君集當機立斷,右手放在背後打了個手勢。
隨行的赤巾軍騎兵本就高度緊張,立刻按手勢調整馬匹步伐間距,排成一字橫隊,像一堵移動的牆一樣,向唐軍壓了過去。
對天兵擺出進攻陣型,他們是真的想反了?!……對面的李世績被這架勢驚呆了。
只是自報個家門裝把逼,怎麼激起了平州方面這麼激烈的反應?!
他當機立斷,立刻——
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拱手抱拳,認慫三連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末將李世績,奉陛下詔令,增援李明殿下!
「所幸天佑大唐,殿下無恙、平州無恙!」
隨行的騎兵也立刻下馬跪地。
李明沒有全信,目光往李世績身邊瞥過去。
是長孫延,他也在這支唐軍隊列之中,慢悠悠地騎著馬,來到跪地的李世績身邊,也不下馬,只是輕巧地朝李明揮了揮手。
李明這才確認:
「不是詐降,這些唐軍是長孫延搬來的救兵。」
緊張的隊形立刻鬆弛下來,慢條斯理地來到跪地不敢動的唐軍跟前。
李明從馬上跳下來,笑呵呵地扶起李世績:
「哎呀抱歉啊李將軍,我們一直和高句麗二十萬大軍幹仗,神經太緊繃了,讓你受驚啦。」
「是末將愚鈍。末將來遲,讓殿下孤軍奮戰,還望殿下恕罪。」李世績畢恭畢敬地回答。
他本來就身段柔軟,被搞了這一出下馬威,更是打死也不敢擺譜的。
「哪裡哪裡,將軍能來,就說明朝廷心裡還有我們這個遼東,我們已經感激涕零了。」
李明話裡帶刺地客套著:
「聽說河北大雪?冒著風雪還能大老遠跑過來,辛苦你們了。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就你們這一支輕騎兵?」
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李世績的頂頭上司似的。
理論上,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與遼東節度使,是互不隸屬的並行關係。
情理上,作為中央來的援軍,地方親王更應該善待才是。
李世績完全可以不鳥他。
然而,李明顯然是個論外。
「回殿下,末將動用的是魏州都督府的兵。除騎兵外,步兵也在趕來增援的路上。
「既然平州無恙,以殿下的意思,是否讓步兵原路返回……」
完全是一副請示領導的低姿態。
李世績情商不低,對待普通的王公貴族,也素來彬彬有禮。
而他對李明的態度還不一樣。
那不僅是出於禮貌,更是敬畏。
因為軍人是絕對的唯物主義者。
誰能打勝仗就服誰。
而面對以貧瘠之力,竟戰勝了二十萬……呸,十五萬正規軍的李明殿下。
這位武廟十哲也只能甘拜下風。
在這位腰板筆挺的娃娃面前,李世績天然就矮了半截,甚至說話都不敢大聲。
「行軍道的事,你拿主意就行。」李明大氣地擺擺手:
「來平州,我們張開雙臂歡迎。回魏州,我們也歡送——
「大部隊到哪了?還沒到幽州吧?那裡的風雪可夠嗆。」
李世績微微搖頭,老老實實地交待:
「應該已經快到平州邊界了。」
李明一怔:
「這麼快?!」
魏州都督府距離平州,少說也有好幾百里。
而長孫延搬救兵,也才大半個月前的事。
就這麼短短二十來天時間,這些步兵是怎麼穿越風雪走到家門口的?
開折躍了?
長孫延解釋道:
「我從長安回來、追上李將軍時,他們就已經在幽州了。」
早就到幽州了……李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但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復平靜,貌似隨口一問:
「你們是什麼時候從魏州開拔的?」
李世績不敢隱瞞,和盤托出:
「去年底,末將被任命為行軍大總管,暫領魏州兵馬。
「今年一月初,末將奉陛下欽命出征。」
哦,十二月建立行軍道,一月初行軍……
也就是說,遠在我求援以前,遠在高句麗的企圖明朗以前。
甚至在大部分朝臣們懷疑我謀反以前……
我的父皇李世民,就已經做好了反手對付我的準備了?
最早懷疑、最早提防我謀反的,原來是我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