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炁焰捲起風穿火鳴的咆哮,聲震九天,然而這僅是陪襯。
熾焰將毒煙燃燒殆盡,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許知秋踏步衝出,一拳夯在了玄蛇的下巴上。
砰!
威力令人瞠目。
被這一拳夯中,那顆堪比山嶽的蛇頭竟自下而上,被生生掫飛了過去。
「也好,多年不曾動手,正好拿你這畜生活動活動筋骨。」
談笑間,許知秋已是騰空而起,與那玄蛇耍鬥起來。
如同當年二上通天峰斗那水麒麟一般,報以老拳。
同樣是上古異種,但這黑水玄蛇顯然利害得多。
因此,許知秋的拳頭便也重得多了。
嗷嗷——!
似黑水玄蛇這等巨物,隨意一個翻身都是場地震。
更何況激烈的掙扎撲騰,簡直把場面攪得一團糟。
整個建木的樹冠劇烈抖動不休,仿佛要折斷坍塌一般。
看熱鬧的眾人未免收到波及,不得不飛上半空觀察起來。
見他竟一人之力,硬抗這種上古巨凶。
簡直匪夷所思。
這比起十年前通天峰上硬接誅仙一劍,還要來得震撼人心!
「天老爺啊!」
正道諸人已經看呆了眼,曾書書感慨:
「便是本門當年的青葉祖師,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
陸雪琪的一雙美眸怔怔望著,為此場面失神之餘,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悵然。
這十年間,她拼了命的練功,拼了命的修行。
可隨著汗水和時間投入的越多,所帶來的收穫卻越來越有限。
近年雖入了太清,但也已經到了修行瓶頸。
每每用功之時,道行非但不漲,甚至有所回落。
她猜測,可能是過猶不及所致。
本以為以如今的太清境界,加上一身獨到的真法奇術。
不敢說匹敵,但至少已經差不多達到與他相近的層次了。
可現在看來,到底還是個誤會。
念及此處,胸口沒來由一股鈍痛,陸雪琪輕蹙柳眉,按住胸口。
小詩察覺異樣:
「師姐你怎麼了?」
陸雪琪臉色發白,咽下嘴邊的腥甜,沖她搖了搖頭:
「沒事。」
—————
場中,許知秋和那皮糙肉厚的玄蛇打得火熱。
這畜生身軀龐大,抗性極高。
幾萬斤的拳頭打在它身上,也不過撓痒痒。
此時此刻,按說取一件上好兵刃方才趁手。
可許知秋向來有徒手的習慣,一頓老拳毆殺,這便把場面攪得愈發沸騰。
圍觀眾人,被那如山崩一般的「砰砰」聲震得已經有些神經麻木。
忽的這時,他卻與那玄蛇罷手,這一人一獸出奇的默契,同時仰頭望去。
眾人也察覺異樣,仰頭看去。
只見九天之上,不知何時從西方飄來一大片橙黃慶雲。
幾達數千丈方圓,籠罩在建木樹冠之上,竟將陽光都遮擋住了大半。
隨後,慶雲中響起一聲如鳳鳴般的清嘯———
———叱!
黑水玄蛇那巨大的蛇頭此刻已被揍得缺鱗少甲,血跡斑斑。
然而巨大的蛇頭昂首觀望,似是做憤怒姿態,張開大口,露出獠牙,向著那片慶雲咆哮。
竟把注意力完全從許知秋身上撤走,仿佛遇到了仇家一般。
這當然不行!
「好個溜號兒的畜生!」
許知秋瞅准良機,揪著玄蛇的七寸狠揍了起來。
這一人一獸又幹了起來。
可九天之上,那慶雲遮天蔽日一般落了下來。
接著,鳳鳴聲響徹,
從中飛出一隻周身橙黃羽毛的大鳥,看那塊頭,竟不比玄蛇小多少。
大鳥如殃雲天降,展翅而飛,在上空盤旋尋伺。
半路又殺出一隻上古異種,很多人見識淺不認識,徒勞驚嘆。
有的人則認了出來,比如周一仙:
「這隻,莫非就是那傳說中的九天靈鳥?」
「黃鳥出現了!宗主……」
遠處安全區域,青龍面露激動,朝鬼王投去詢問。
鬼王目光灼灼,似乎是久違了。
他把手一抬,然後重重落下!
「困龍闕!」
「是!」
隨即,一眾鬼王宗高手陸續退下,不知往何處去了。
這時,許是到了時辰。
寶庫石門緩緩開始閉合。
在場圍觀的人們心裡也清楚,此次石門再關,恐怕就不是先前那般暫時的,而是再也不會開了。
而石門發出的隆隆悶響,無疑驚動了正在與許知秋糾纏的玄蛇。
於是玄蛇開始瘋狂起來,甚至不顧一切的朝那寶庫入口衝去,仿佛裡面有它覬覦了千萬年的東西。
許知秋自然不能讓它如願。
指決一起,三十六雷神法意構成封界,天將守律,地祇衛門,將那寶庫門戶層層阻隔。
些許奇門術法,固然擋不住這凶獸多久,
但與之同時他手上加勁,一雙老拳不斷朝要害處夯去,直把那玄蛇鑿得淒嚎不止。
這時——
叱———!
黃鳥俯衝而下,殺入戰團。
它與玄蛇似乎是見面眼紅的仇家,
尖銳好似神兵的鳥喙,竟有開山之威。
每次啄在玄蛇身上都迸起大片蛇鱗,撕開一層血肉。
然而準頭似乎有些跑偏,又或者是故意為之。
難免造成波及。
有幾嘴險些啄在許知秋後背上。
這要是中了,饒是有逆生護體怕也夠嗆。
許知秋有些惱火,便發出五雷降魔天音,以傳音入秘的方式,灌入那黃鳥耳中——
「扁毛畜生!休來礙事!」
這一下不知是把它喊懵了還是真聽懂了。
只見那黃鳥晃了晃那顆鳥頭,
竟真如家雞一般,蹲在建木樹冠邊緣的巨型枝杈上,遠遠觀望起來。
然而卻沒察覺,無數道滿覆咒文的血色鎖鏈,如蛇群一般攀上了枝幹,朝它圍去。
當玄鳥察覺之時,鎖鏈已經攀上了它的雙爪。
叱——!
玄鳥應激,振翅撲騰起來發出悽厲嘶鳴!
那雙翅膀張開竟達百餘丈,捲起颶風肆虐,好似天災。
「抓到了!」
鬼王神色一振,他盤坐在伏龍鼎上方,手掐指決誦咒不止。
青龍幽姬立於鼎下,手持令旗,對下方三十六人發號施令:
「各個陣眼齊施法力,開始捕獲!」
「得令!」
只見這三十六人占據八方,構成一片約四百丈方圓的血紅色球形法界。
萬道血色鎖鏈拖拽著那黃鳥,要將其拖入法界中。
玄鳥自是不肯就範,撲騰掙扎不止。
但邪門的是,那些鎖鏈似乎專門為它準備,專門克制,任它死活掙脫不斷。
很快,那憤怒的嘶鳴轉為哀鳴。
……
「奇怪,鬼王這是要幹什麼?」
毒神瞅見此景,不禁猜疑起來。
黃鳥固然是上古靈獸,可逮它作甚?
「鐵定沒憋好屁!」侏儒百毒子一臉不屑,顯然心有不甘。
按理說鬼王宗與萬毒門「同氣連枝」,是該去「幫襯」兩手的。
可眼下場面兇險混亂,除了鬼王宗的瘋子,誰又會閒著沒事去做那火中取栗之事?
此次死澤之行,鬼王顯然就是奔這鳥來的,所以準備充分。
很快,黃鳥被那些鎖鏈拖入法界當中。
這就好似魚被摳了鰓,雞被摁上砧板,
在伏龍鼎法力鎮壓之下,黃鳥被壓制在原地動彈不得。
「成功了!」
鬼王宗一眾高層皆是鬆了口氣。
鬼王更是面露喜色。
此次圖謀已然圓滿。
如今夔牛、黃鳥已入彀中,四靈血陣大成之日,業已再望。
屆時……以法陣之威連通陰陽兩界,召來【血修羅】之力,一統天下又有何難?
念及此處,鬼王露出笑來:
「事已至此,我鬼王宗可不奉陪了。」
這便準備要率眾撤退。
先是轉頭尋伺起許知秋的身影,然忽的臉色僵硬。
「咦?」
人呢?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那個人呢?
難道被玄蛇吃進肚子去了?
若真是那樣也還不錯……
他正這麼想著,忽的身邊有人語帶驚恐:
「上面!!」
鬼王抬頭,只見一片遮天的陰影橫壓了下來。
轟隆隆!
巨大的蛇頭砸下,鱗片崩裂,鮮血淋漓。
黑水玄蛇一動不動,那幾十丈的蛇首橫亘在鬼王的退路之上。
一雙蛇目灰敗無神,仿佛鍍了一層厚厚的蠟。
鬼王仔細盯著那蛇的雙眸瞅了好一會兒,終於瞠目。
「這、這、死了!?」
這黑水玄蛇,竟被他生生打死了不成?
他一時猶不敢置信。
仔細觀察,那玄蛇雙目中間,有一個醒目的凹陷,料想是致死原因。
而再往下細瞅,那凹陷處的中央,竟有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也就是說,黑水玄蛇是被這一巴掌,生生震斃的!
頭骨乃要害,一掌催命,便是玄蛇也不能倖免。
「咕嘟……」
身旁不曉得是誰嚇得吞了口唾沫。
鬼王無心理會,蓋因此刻,許知秋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怎麼,這就要走?」
「誰!」
鬼王應激似的猛然轉過身來,卻只見許知秋正揉著發酸的膀子,擦著額頭汗水。
看那樣子,好像剛經歷了一場重體力勞動。
可是,那是玄蛇啊!
許知秋瞥了眼那奄奄一息的黃鳥,此刻被伏龍鼎壓制束縛,儼然任人宰割的虛弱處境。
「叱……」
它仿佛認準了許知秋是救星,於是朝他發出低沉的哀鳴,似在求救。
許心中有數,對鬼王笑道:
「按說你想要的已經到手,我該賀喜才是。」
「不過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你剛才在我這兒還剩下一巴掌,要不捱完再走?」
「……」
鬼王「噔噔蹬」後退三步,臉色僵硬慘白,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再捱一巴掌?是和那玄蛇腦袋上一樣的巴掌麼?
鬼王忽然有了一種「佛前賣弄慈悲」,丟人現眼的感覺。
「哇哈哈哈!!」
遠處看戲的毒神終於破防,一邊狠拍大腿,笑個不停:
「好慘的鬼王老弟!這下可有命掙錢可沒命花錢啦!哈哈哈哈……」
他萬毒門這趟頂多算白玩兒,畢竟有許知秋在這鎮著,毒神也認了。
但能看到鬼王宗也白玩兒,他心裡一時就平衡了不少。
許知秋的意思也很清楚。
要麼把鳥留下,要麼捱一巴掌再走。
畢竟那三掌之約是鬼王自己訂的麼。
可眼下但凡不傻,這第三掌鬼王如何敢接?
玄蛇都扛不住,光憑伏龍鼎恐怕也是夠嗆。
屆時鼎破人亡,也不用再惦記什麼四靈血陣,一統天下的願景了。
「……」
鬼王一時陷入沉默。
青龍幽姬碧瑤等人更是大眼瞪小眼,對此毫無辦法。
鬼王心中自是萬分不甘,他自視甚高,素有一統天下的野心。
可眼下,夢想與野心卻被人生生擊潰,化作幻滅泡影。
莫非此生所圖,註定無緣?
說到底,人沒了一切皆空,鬼王不得不放棄到手的黃鳥。
於是朝許知秋拱了拱手,撤去了困龍闕。
「叱——!」
失去伏龍鼎壓制的黃鳥振翅而起,靈力迅速恢復,便做攻擊狀,要將鬼王幽姬等人啄死。
卻被許知秋抬手攔住。
那扁毛畜生竟還真給面子,歪了歪腦袋,改去啄那玄蛇屍首。
遠處,正道堆里的曾書書提出疑問:
「我不明白,他三一既然自詡正道,他本人又有如此能耐,為何不在此一舉剷除了這些妖人?」
林初霜覷著他:
「我們也想知道,要不你去當面問問他唄?」
曾書書被懟的一窒,訥訥回道:
「我我我還是算算算了吧!可能人家有好生之德吧……」
……
至此,鬼王只能潦草收場。
許知秋並沒有以武力強留他,只是另有一言相贈。
說是忠告也好,警告也罷。
總之是許知秋對他下的最後通牒,畢竟他與鬼王的糾葛少說也有十多年了,也該有個了結。
「天道貴生,厚土載物。這世間很大,正道也好,魔道也好,都有足夠生存和探索的空間。」
「正道拜太上原始三清,魔教拜天煞幽冥二聖,說到底也無非是意識形態的對立。」
「有對立就有矛盾,有殺戮,這無法避免。但我們是修士,修士是要修行的,不是打江山坐皇位的。」
「我知你萬人往所圖甚大,但我今天把話扔在這兒,你且聽好了——」
這最後一番話,令鬼王久久不能接受——
「若你今後再犯到我手裡,既是與我三一開戰,屆時你鬼王宗的道統就由我來斷絕,我說到做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