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宗與萬毒門的人手,陸續退去。
「總算得救了。」
正道諸人鬆了口氣。
本以為今天難逃一劫了,卻不想高人天降力壓群魔,當真是柳暗花明。
法相等人正琢磨著,該怎麼上前感謝一通呢。
對此,蕭逸才有些牴觸,這也難免。
此時,
黃鳥已經把那蛇頭啄成了一團爛肉。
然後踮著爪子像走地雞似的來到許知秋面前,低下鳥頭用喙來蹭他。
「叱……」
「這黃鳥靈性不淺,是感謝你呢。」
周一仙小環等人圍了上來,老神棍也趁機過了把手癮,在那鳥頭上一陣撫摸。
畢竟擼這等上古神鳥的機會可不常有,忽的開玩笑道:
「要不抓回家去養著吧?」
巫不負一聽,高興的蹦了起來:
「好誒!可以騎大鳥嘍!」
「別吵!」
許知秋呵斥了一句,眼中略有異樣。
身旁的人也察覺出來,紛紛盯著他的額頭眉心往上的位置。
「師父,您這是……」
只見許知秋額頭處,有一團雲紋樣的銀砂印記,晶瑩生輝,並向外溢出縷縷的霧氣。
許知秋自然也察覺到了,至於眉心處的那東西——
「九天雲母?」
許知秋訝異,這都多少年沒用過了?如今怎麼不經催動,自行顯現了呢?
二十多年前,在大靈山的山魈洞中所得的金鈴遺物,今日卻突兀顯出了異象。
許知秋忽的想到了原因。
當初看那石刻介紹,這九天雲母乃是由九天黃鳥之精血,北海蜃妖之髓,摻以紅塵香火祭煉而成。
其中的黃鳥精血,不會就是出自眼前這隻鳥身上的吧?
忽的他猛然抬頭,詫異的看向那黃鳥。
而那鳥此刻張開雙翅,鳥喙指向那已然封閉的天帝寶庫。
「叱——!」
更離奇的是,這黃鳥竟然在和他說話。
通過雲母作用,鳥語在他耳中竟也化作人言——
「庫中……有三寶,得……之可承………帝業。」
「……」
許知秋聽完,詫異更甚。
先不提這鳥知冷熱,懂感恩。
那庫中竟三寶?不是只有長生藥麼?
而這時,那黃鳥張開鳥嘴,從中迸出金光。
接著,
吐出一個被半透明的光團包裹的青銅物件兒,緩緩落入許知秋的手中。
光團褪去,露出真容。
是個一尺長短,青銅為骨,兩面雕刻雲紋的物件兒。
看著像是——
「鑰匙?」
許往那寶庫石門瞅了眼,這鑰匙顯然不是開這扇門的。
也就是說,那寶庫裡面有需要這把鑰匙才能打開的東西麼?
他正想問兩句,可這時那黃鳥卻忽然振翅而起,扶搖遠去無蹤。
許知秋來到那石門前,伸手撫摸著百丈高的石壁,若有所思。
忽的兩手撐抵,做出發力推門的動作。
一旁,正道幾人嚇了一跳!
皆不敢置信:
「他、他想幹什麼?」
「該不是想靠蠻力把這門推開吧?」
「不可能吧……這怎麼可能?」
然而,許知秋催動逆生。
一身當世無匹的性命根基,化作無窮勁力灌注兩條臂膊,發力一推——
「咯咯咯——」
石門磨擦地面,發出沉重的轟鳴。
很快,這高達百丈、重不知多少的巨型石門,竟真被他緩緩推開!
雖說只推開一道縫隙,但過單人是足夠了。
在眾人大氣不敢喘的注視下,推開之後,許知秋卻沒急著進去。
而是轉頭,朝正道這邊瞅了過來。
曾書書眼睛一亮,像是猜到了什麼,驚喜道:
「該不是要請咱們一起進去吧?」
「啊?」
顯然是誤會了。
許知秋眼中寒芒逼徹,一股無形的壓迫力不知不覺鋪了過來。
明明隔著幾十丈,聲音卻隆隆作響,作用在他們耳畔——
「先前那骨灰罈子,是你們青雲弟子捅漏的吧?」
「……」
對面齊齊變了臉色。
「哼!」
看他們的反應,許知秋就知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罈子上的缺口是劍鞘捅出的窟窿,而當時在場的正魔兩道中,只有青雲弟子多是用劍。
這不?他仔細一瞅,就發現其中的一個小姑娘的劍鞘上,還沾著墳頭上的泥土嘞。
「咯噔!」
心虛的曾書書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當時他腦子轉的快,把鍋甩給了鬼王宗。
眼下被人識破,不得也像鬼王似的被賞兩巴掌?
那他自問八條命也承受不住。
於是兩股戰戰,做好了「只要許知秋一上前來,他就直接滑跪求饒」的準備。
他都嚇得不輕,
小詩更是臉都沒血色了,拉著一旁的林初霜的衣角,帶哭腔的問:
「師姐,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林初霜也沒轍,訥訥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法相和尚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身邊青雲的師兄們也默默偏過頭去,小詩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曾書書居然還出言慫恿:
「這位師妹啊,為免連累我們,你要不出去自首吧?犧牲小你保全大伙兒,日後水月師叔問起來,也算你功德一件吶!」
「啊?我……」
小詩嘴巴張得大大的,忽然猛地一個哆嗦,只見前方許知秋邁開腳步,朝這邊緩緩走了過來。
完了!
這下完了!
她臉色更加慘白,幾乎沒了血色。
許知秋來到丈外站定,一雙冷肅眸子,上下打量著她。
「你乾的?」
小詩嚇得一個激靈!
「我……我……」
她訥訥許久答不上來,許知秋更不樂意了,冷冷道:
「我在問你話,你是啞巴麼?」
小詩嚇得又是一個激靈!
只覺得正面對一座即將倒塌的高山,那股窒息的壓力越來越真實,直接心態崩潰了。
「對……對……對……」
她一邊點頭,一邊用胳膊來回搓著眼睛,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
「哼!」
她這般哭唧尿眼的,惹得許知秋面露慍色。
哭?哭頂個屁用?
正準備做些什麼,忽的陸雪琪擋在小詩身前:
「不關她的事!」
清冷的玉容上,少見的有些侷促,陸雪琪語氣虛了不少:
「是我乾的……」
「你?」
許知秋冷眼覷她,忽的眼神微動,又把她上下打量了好一陣兒。
然後也沒把小詩如何,轉身朝那寶庫走去。
扔下一句——
「那你跟我進來吧。」
陸雪琪不禁一怔,身後眾人也面面相覷。
「……」
————————
不出意料,寶庫中大體是黑暗的。
唯一的光源,在前方不遠處。
那幽幽的光芒,像黑夜中的一盞微弱燭火,靜靜燃燒。
許知秋默默望著,那道光是輕微的淡紫色,然後轉為綠色,接著又慢慢轉為蒼藍……
短短片刻,將多般顏色不停變幻著,煞是好看。
那不停變幻的幽光美輪美奐,卻仿佛有形有質的實體,照在身上使得毛孔都不自覺的舒展開來。
『好強的生機……』
陸雪琪心頭微微震撼,只覺得先前消耗的真元,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恢復著。
將目光投在前方許知秋的背脊上,默默無言。
她在猜測:
「你……」
嚴格一算,這是十年間的首次對話。
已經讓她感到有些陌生了。
許知秋側過臉龐,那隻眸子輕輕投在她身上。
時光如水,十年的光陰蹉跎在生命中,竟是那般的不值一提,仿佛一切都發生在昨天。
陸雪琪心底,沒來由一陣悸動。
卻聽許知秋道:
「你上前來。」
陸雪琪一怔,趨步上前。
走的近了,那發出幽幽光芒的東西才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一座木台,半人來高,
由手臂粗的圓木深入地下,上端托著個一尺見方的平台。
平台中央放著一盞三寸高、兩寸寬的木杯,看起來與平台連接在一起,渾然天成。
杯中盛滿著透明的液體,反射著淡淡的幽光。
杯壁上方,漂浮著一顆拇指大小的半透明石頭,做五面平整狀,晶瑩剔透。
這石頭正是光源所在,
發出柔和且不斷變幻的光線之餘,又在木台上形成了一道半圓形的光幕,如稜鏡一般,折射出各色光芒向外散發。
空氣中隱隱飄蕩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仔細一聞,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暢然。。
「這是什麼?」
終究是陸雪琪先問出口。
許知秋回答的很簡單:
「長生藥。」
「長生藥?」
陸雪琪面露吃驚,意思是吃了這杯中之物,可得長生?
只是長生的界限在何處?
一千年?一萬年?還是十萬年?
應是後者吧,不然也不至於讓黑水玄蛇那般上古巨凶也垂涎三尺。
許知秋接著侃侃而談:
「據那狐狸老白所說,這杯中之漿是瑤池靈液,其上懸著是天帝冥石。前者服用可療傷祛病,化腐為金,後者服之可長生不死。」
說到這,許知秋心裡忽的湧上一股怪誕猜忌。
首先這世道萬年,天帝之說早已淪為歷史。
八成那傳說中的上古天帝,也在歲月消磨之下與草木同朽了。
可既有不死藥,那天帝自己咋不吃?
莫非活膩了?
提升觀力看去,無論那杯中靈液,或是那可奇石,都散發著相當濃郁的生機靈氣。
只是那奇石中,仿佛另有幾分「生命氣息」,可惜許知秋看不真切。
他上前去,伸手要去穿過那層光幕,觸碰那杯盞。
然而忽的此時,異象觸發。
一道金光從杯盞中升騰而起,照在整個天帝寶庫的穹頂又散射開來,使得整個寶庫都變得金光涌徹。
在那片金色耀眼的光芒中,突然顯化出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璀璨斑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許知秋蹙起眉頭。
這是……
很快,這九個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個稍小几號的金色字跡凌空出現,筆勢蒼勁,微言大義。
那些金色字跡如一個個跳躍著的精靈,在許知秋和陸雪琪身周環繞飛翔。
「天書第三卷?」
憑藉著上下部語意推斷,許知秋立刻就認了出來。
說來也巧,在死靈淵滴血洞中得天書總綱,在青雲門幻月洞府中得天書末卷,如今又在此天帝寶庫中得天書第三卷。
不得不說……
「還真是有緣吶。」
許知秋不由得回想起來,
方才據那黃鳥所言,庫中寶物有三。
若長生藥算其一,這天書算其二,那麼還有其三呢?
手裡捏著個鑰匙,倒先不用先急著去找。
許知秋忽的朝陸雪琪問道:
「你最近,可是感到任脈下關通行遲滯,手少陽三焦經炁脈不暢?」
陸雪琪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許知秋卻已經一把抄起了她的玉手。
那觸碰帶來久違的溫暖,讓陸雪琪心頭微微泛起漣漪,一時卻忘了回答他的問題。
見她不答,許知秋換了個更直接的問法:
「我問你,最近可是在嘗試著強行突破逆生?」
「……」
陸雪琪遲疑了一番,輕輕點頭。
見她承認,許知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語氣中竟少見的有幾分怒意:
「自持天資出眾,就一味的去求勇猛精進,以致於大難臨頭而不自知,真是愚蠢至極!」
逆生之道,處處兇險,務求一步一個腳印,慎之又慎。
當年恩師左若童,就是因為突破二重時出了岔子,導致本源受創被拖累了半生。
可陸雪琪居然在缺少逆生第二重心決的情況下,打算自行摸索出踏入二重的路子。
這是何其大膽和狂妄的做法?
他不禁有點後悔當初傳她逆生了。
以陸雪琪的超凡資質,若一段時間修為遲遲不動,必然心生急躁,以致於甘願冒險,做出一些出格的探索。
不知不覺中,體內已經存在暗傷,日後不知什麼時候爆發出來,就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方才許知秋就察覺出了她體內的問題,這才借坡下驢讓她進來。
所幸提前被他發現了,不然少說也得和徒弟許飛熊一般,落下個終生殘疾不可。
許知秋取下那顆天帝冥石,將杯盞遞到她面前:
「此杯中靈液蘊含龐大生機,把它喝了能解你的災殃。」
陸雪琪盯著眼前的杯盞,那幽幽微光倒映著她清冷的眸子,盪起細細漣漪。
她輕輕搖頭,沒有去接,只默默望著許知秋。
許之前眉頭一皺:
「你喝是不喝?」
陸雪琪身子微微一晃,卻慘笑了一聲,語氣中似是帶著幾分幽怨:
「十年不短,既已是陌路人,又何必再管我的死活?」
「你……」
許知秋一時沉默,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的命令道:
「過來。」
陸雪琪不為所動。
「我讓你過來!!」
陸雪琪身子一震,猶豫一番,朝他走近了些。
許知秋把杯盞遞到她嘴邊,語氣柔和了不少,幾乎帶著商量:
「難不成要我餵你?」
「哼!」
或許是女子本能作祟,
陸雪琪蹬鼻子上臉,乾脆偏過頭去。
呼……
許知秋深深吸了口氣,心頭一時火起。
這艮丫頭!
於是,將那杯中靈液一飲而盡,卻並未咽下。
而是一把捏起她那張精緻絕美的玉容,朝著那粉嫩雙唇,深深印了下去。
「唔——!」
陸雪琪清冷的眸子陡然瞠大。
這一幕,一如二十三年前,二人初見時那般。
嘴對著嘴,渡去生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