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間尺度被千百倍拉長的情況下,肉體連一絲一毫的反應都來不及做出。
多少能跟上一點的是思維,
許知秋的瞳孔緩慢的收縮著,眼看著那柄玄黑鋒刃慢慢撕裂他的身體。
於這剎那之間,許知秋腳下四盤格局緩慢展開,並開始撥動四盤。
空間位格發生畸變,從金瓶兒那一刀揮出開始,直到落下,許知秋已經將自身橫挪出去丈外。
隨之,
鐺——!
許知秋手中那杆玄黑大纛,陡然盪起如鐘鳴一般的回音。
如奔流的江水,驟然沖開了河道中擠壓的淤泥,
這聲鐘響之後,
在這虛空升龍道內,被以未知手段所干涉抑制的宙光長河,登時恢復原狀。
逆生化的淡紅色血液飆灑而出,許知秋瞠目橫眉。
「你……」
來不及理會那金瓶兒,此時三大天人也已反應過來,紛紛舉兵殺到。
堯光屈陀分攻左右,各聚起無量法力襲來,一如奔流之海,一如潛淵之潮。
那木煙青方才死裡逃生,此時倍加謹慎,再度化身為虛變得不可琢磨,並伺機偷襲。
來不及多想,運轉逆生三重,全身炁化散去。
躲避三大天人夾擊後,才又在遠處重新具現。
許知秋看著自家胸口血淋淋的猙獰傷勢,逆生竟一時不能復原。
許知秋方才耗費極大代價才引那木煙青上鉤,卻因此功敗垂成,臉上驚怒自是不消多說。
可一看到金瓶兒那張異化的臉,卻又有一股悲戚自責湧上心頭。
若非被自己牽聯,她又豈能淪落至斯?
「你、他們把你……」
許知秋話說一半就止住了。
以他的眼力,豈能看不出金瓶兒的情況?
只是卻不知,她的思維意識是否也受到了全盤改造?
「我是來殺你的啊。」
已經化為神裔的金瓶兒,臉上少了幾分煙視媚行,多了幾分淡漠疏離。
那種氣質由內而外的脫胎換骨,顯然不是某種簡單的惑心手段能夠做到的。
金瓶兒那雙金瞳中映著幾分灼光,身後凝聚起耀眼的璀璨神輪。
與之同時,一身氣機節節攀升。
她聲音凜冽,雙眼中滿是俯瞰眾生的淡漠:
「奉我族司命天人敕令,今天,便要除去你這個最大阻礙。」
「你倒割捨得痛快。」
許知秋冷笑一聲,將眼中的複雜悲戚,緩緩隱去。
想不到這麼狗血的橋段,有朝一日,居然在自己的身上上演了。
本來若能把她擒住是最好,
事後或許能想辦法把她變回從前的樣子。
可實際操作起來,就顯得有些痴人說夢了。
現在這個當口,三大天人環伺,能自保已經是不容易。
在不損傷她性命的情況下制住她……這在條件上困難重重不說,那份風險他也擔不起。
念及此處,心中對她的愧疚便更深了一層。
可是——
「那個躲在暗處偷窺的!」
許知秋忽的戟指揚天,大聲呼喝:「你以為這就吃定我了?當真以為我下不了手殺她麼!?」
這番話擲地有聲,震得整座龍道都嗡嗡發顫。
下一瞬,許知秋整個人已經消失在原地。
當再出現的時候,已是來到金瓶兒眼前。
那速度之快,甚至連一旁的三大天人都來不及阻止。
久違多年,又是一招「二指平金錯」點出,直奔金瓶兒眉心刺去。
面對他毫不留情的殺招,金瓶兒臉色平淡,金瞳中依舊漠然。
然而,許知秋卻心頭一抖。
仿佛有種將要面臨毀滅性後果的感覺,令他一時警兆大生。
當機立斷,立刻收招撤步,轉而提升觀力,對她仔細洞察起來。
然而尋常觀法顯然不濟,許知秋於是運起尚且半生不熟的大羅洞觀。
這麼一看之下,不禁卻怔住了。
只見,屬於他與金瓶兒各自的一條無形絲線,被冥冥之中一個更高維度的力量操弄擺布,並聯繫在了一起。
大羅洞觀——能照見一切時空真實不虛。
儘管以他如今半桶水,卻也依舊能分辨得出。
那系住二人的絲線,正是因果。
因果絲線所系之物,乃是二人自身命數的「基盤」。
這基盤獨立於性命之外,屬於抽象的第三個體。
包含了生命的前塵、現在,一切已經產生的因果業力之總和,並且無時無刻的不在影響著將來。
一旦方才真的動手殺了她,一損俱損,等於許知秋自己親手斬滅了自身的一部分命數因果。
一個因果不全之人,便稱不上完整,既是不全之人,又如何再勾連天地?
這就好比太監,一個六根不全的太監如何做那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可想而知,方才若一個疏忽真的辣手摧花,後續自身必將跟著跌落天人境界,失去調動天地元氣、斡旋天地造化的能力。
『原來是這般算計……』
許知秋在心中暗罵那背後之人的陰險。
但與之同時,竟也偷偷鬆了口氣。
不知是不是真心,方才撤手的時候,他竟有一種……暫且「心安」的感覺。
那金瓶兒挑著一雙淡漠的金色眸子,嘴角卻是勾起一抹嫣然巧笑:
「你不肯殺我,那我可要殺你咯?」
說罷,其餘三位天人已經與她站到一處。
許知秋見之冷笑:
「不過多添一人,我又何懼?」
他心裡門清兒,
縱使神裔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憑空改造出一個天人級戰力。
如今的金瓶兒,一身合歡法修為已經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辰皇的法力真元。
僅從此來估計,其實力僅在天狐小白之下。
按照神裔的境界劃分,估計在元丹境後期,或者天罡境初期左右。
這要是換了以往,許知秋三招五式就能將其拿下。
可眼下這情況,許知秋分心應付多人,一時倒真拿不下她了。
而且更難辦的是,一旦交上手,那就只能她打你,不能你打她。
否則因果反噬,自身也得跟著吃瓜落兒。
一旦他跌落天人境界,這場仗也就不用再往下打了。
許知秋心中念頭急轉,猜想那神裔術法再怎麼霸道,也該有個度。
如若不然,他們那邊直接斬了金瓶兒豈不省事?
可見,其中應有漏洞可循。
許知秋猜想著,
若能有旁人代他斬之,其對自己造成的因果乾涉……或許能小一些。
可問題是,眼下又到哪去找這麼一個趁手的救星呢?
說來也巧,
忽的這時,虛空升龍道的入口處響起雷鳴電徹之聲。
許知秋轉頭一看,卻是陸雪琪颯然而至。
「知秋哥哥,我來助你!」
陸雪琪一眼就看見了容顏氣質大改的金瓶兒,經過許知秋三兩語提點之後,以她的冰雪聰明已經理解了一切。
對於陸雪琪的突然出現,真可謂雪中送炭。
而陸雪琪顯然也很果決的擔起了這個責任。
許知秋打量著面前四位神裔,設想著由他周旋三位天人,陸雪琪則去處理金瓶兒。
這也是當下唯一的辦法了。
不過眼下的金瓶兒實力大增,縱使與陸雪琪正面硬撼也未必落得下風。
「等下你二人交手之時,切記莫要留手,一旦有機會……不要有所顧忌。」
聽聞此言,陸雪琪雙眸一瞠,略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許知秋:
「你……真就捨得麼?」
許知秋面色複雜。
「曾經,我與她只是愧疚,可事實浮沉,到了如今,也難說沒有幾分真情實意。何況她淪落至今日境地,因果全在於我,這是我欠她的……」
可他話鋒陡然一轉:
「情之一字,固然讓人費心琢磨,可我們現在所做的事關整個文明的存亡,這份沉重,高於一切!」
眼下是兩個族群你死我活的鬥爭,他身系九州萬方,億萬人族的生死利害。
區區兒女私情與之相較,簡直是微不足道!
眼下縱有萬般不舍,也只能揮淚斬之了。
「……若天意真要她死在今日,那她這條命,我背了。「
這短短一句話,不知蘊藏了多少艱難。
陸雪琪聽出來了,
於是那雙清冷的雙眸中,隱約閃過一絲不忍。
她重重點頭:
「我知道了。」
隨之,許知秋開始搬弄宇空,要將戰場分割開來。
「切記,莫要心軟留手!」
之所以再三強調不讓她留手,是因為許清楚陸雪琪的性子。
在知道金瓶兒身不由己的情況下,縱使生死交戰,也絕對會盡全力保全她的性命。
而以金瓶兒此時之強大,萬一陸雪琪稍有心軟遲疑,恐害了她自己的性命。
許知秋不能那麼做。
「雪琪!」
他甚至再四強調:
「照顧好自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