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小瞧了人間手段,想不到這區區七峰山脈,竟能聚斂起如此凶戾絕倫的劍勢,當然,你手中奇劍也是令人膽寒之兵刃。」
青雲山,七彩炁劍參天入雲,支撐天地。
迸射出無邊劍芒洪流,掀起漫天華彩,每一秒鐘傾瀉出的能量,都足以毀滅一座高山。
全開了天機印的《誅仙劍陣》,再加上天狐小白、白骨老祖傀儡、以及青雲門各大高功配合,其陣容威力,可謂冠絕當世。
可即使如此,與強敵交戰許久,打得山崩地裂,七峰盡數化為齏粉,卻也還是久攻不下。
那辰皇天人舉手投足之間,皆可調動無邊天地元氣。
且戰法凌厲,一身護體甲冑亦是結實耐操得緊。
以致於多方合力,依舊打不穿他的防護。
而誅仙劍陣長時間運轉,萬劍一儼然快要吃不消了。
「你人間天人亦頗有膽色,先殺無疆,又以一己之力,擋住了我神裔三位天人的圍攻,實在麻煩的緊!」
「險些令我神裔六脈一百八十個甲子以來,利用鴻蒙古地一界之力煉就的『日月星辰周天神禁羅網』幾無用武之地。」
「不過那也都是過去式了!」
那辰皇天人戟指揚天,面露冷然笑意:
「此時此刻,我族大司命長老已經開始動手了。」
順著他的指引,萬劍一眾人仰天望去。
只見穹宇之上,道道經緯閃爍著奇光的脈絡,正相互交縱橫織,構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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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龍峰,
消極的戰報一封接一封。
「報!《誅仙劍陣》被壓制了!」
「南部戰場,玲瓏、獸神以及《八凶玄火法陣》也逐漸勢弱,長此下去,恐難以與敵維持。」
「報!血修羅已被擊潰,鬼王身隕,目前西南戰場正在潰敗!」
眾人的神經都很緊張沉重。
「後備兵力早就用上了,能出動的都上去了,可謂賭上了身家性命。」
「看來現在……該輪到我們大伙兒了。」
「我等修為雖然低微,但當此時刻,有一分力便出得一分,毋需多言!」
幾位聯盟的高層商議著,光讓別人沖在前頭流血,自己則在這邊飲茶,終究還是不太體面。
想來也該舉刀出去大幹一把。
正在這時,洞外有人喊:
「快出來看外面!」
幾人忙出去查看,穹天之上的異象使得眾人驚駭莫名。
「這是!」
眾人皆瞠目結舌。
穹天之上,
仿佛有一雙來自天外的巨手,正羅織著一張無邊巨網,試圖包裹住整個世間。
仿佛那十指稍一彈動,其無邊偉力即可推星換斗,叫世間萬靈匍伏叩首。
再往下看,
只見九州大地,各處都有點點辰砂匯聚,如道道涓流高上雲霄,與那羅網相融。
眾人趕緊又搜羅匯總了一遍各處發來戰場信息,集思廣益,很快推測出了真相——
「我們的頭頂,是一種匯聚星力的獨特結界,眼下這個結界甚至籠罩了整個九州大地!」
「在這結界出現之後,前線修士有不少人都感覺到三丹齊顫,仿佛有某種東西掙扎不休,欲要破體而出!」
「除戰場之外,這時整個九州各處,人間百姓皆因某種不可抗力的作用,變得神志昏沉,紛紛有奇異光點自泥丸宮遁出,飛入高空。除此之外,那些重傷或戰死的前線修士亦是如此!」
「此正是神裔所圖之物!」
「此結界禁鎖虛空,強行掠奪人間百姓的靈性真核,身為修士尚能抵禦幾分,但恐也不能久持!」
「是敵人要收尾了!許門長那邊怎樣?」
「許門長以一敵三,正與敵處於僵持中!」
「這可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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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秋先前搬弄宇空,將陸雪琪和金瓶兒挪移到了虛空升龍道出口的邊緣處,並設下界壁。
此時龍道內只聞法力碰撞之聲陣陣不休,任誰也不知其中戰況。
唯獨外界的二人,一時斗得昏天黑地。
化為辰皇后,金瓶兒實力大增,儼然能和陸雪琪正面抗衡,並且占據上風。
陸雪琪不得不施展貫天雷驚神術,拔高戰力後,方才能與其將將持平。
天琊劍鋒激盪,卻被金瓶兒雙臂甲冑格擋,二女玉容貼近,針鋒相對。
「妖女,你夥同神裔戕害人族,究竟於心何忍?」
看著這雙淡金色的眸子,陸雪琪一時雜陳五味。
「這你可錯了呢。」
金瓶兒面露冷笑,透過甲冑撫摸著自己的心臟:
「既已換血滌髓,如今的我,乃是貨真價實的神裔辰皇,立場本就不同,何來忍不忍之說?」
「你莫拿那些託詞來唬我,你眼裡的東西從來就沒變過!」
陸雪琪粉臉生煞,面露痛苦憎恨,仿佛怒其不爭一般,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無非就是……想和他死在一起而已。」
此話一出,金瓶兒眼神隱隱一抖。
仿佛心中深藏的秘密,被人一語道破。
那份羞恥難言、無地自容的感覺一時襲上心頭。
於是她手上攻勢愈發猛烈,可陸雪琪卻全然招架下來。
口中接著越罵越狠:
「因他偏愛我一人,所以你心生嫉妒,可你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
「說到底!是你這魔教妖女自私自利!為了計較自家稱心,竟然棄天下眾生安危於不顧,果然該而誅之!」
她越說越厲害,這與她平日清冷克制的言辭可謂大相逕庭。
「你住口!」
金瓶兒似乎被罵破防了,運轉辰皇奇術,腦後一尊神輪顯化,無量灼光照耀大千。
周遭虛空仿佛變作了狂暴的火山口,四面八方儘是激盪之力壓迫而來。
陸雪琪登時落入下風,被壓迫困囿在方寸之地不能動彈。
「你知道麼?神裔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上萬年,就算沒有我,此役人族也必輸無疑。」
金瓶兒扼住陸雪琪的脖子,似要取她性命,卻又面露掙扎:
「既然你們左右是輸,那麼讓我任性些又有何不可?」
「休要……多言!」
陸雪琪陡然一聲清嘯,運轉【潛蛟易筋】,頓時周身真元暴漲,瞬間沖開了金瓶兒的術法控制。
接著天琊數劍斬出,構成道道雷霆刑枷,反將金瓶兒一時釘固在虛空中。
「看來……我這魔教妖女,終究也不是你的對手。」
「你究竟回不回頭!?」陸雪琪將天琊擔在她的肩頸,冷聲喝問。
金瓶兒慘笑一聲,並未繼續掙扎,而是緩緩閉上眼睛。
明明腦後神輪灼光赫赫,積蓄著磅礴能量,她卻偏偏抑制不發。
或許心中已經放棄了。
「我回不去了……老天人以辰皇血脈為鎖,為我施加因果斬道之術,意在壞法此界天人,你若真想幫他,那就動手吧。」
陸雪琪卻搖頭:
「我若殺你,他會過不去的。」
她理解金瓶兒的處境,知道她從來都是被牽連的那個。
更何況,殺一無罪非仁也。
她也不會因為許知秋的一番話,就完全捨棄自己的判斷。
只要還有一分轉圜的餘地,她就不會輕易放棄。
「我要救你!」
金瓶兒雙眸一瞠,有些不可置信。
「你要如何……」
刺啦——!
忽的胸口一涼,胸前甲冑破碎,天琊已經插入胸中。
接著劇痛之中,胸口被天琊剖開,露出鮮活跳動的心臟。
陸雪琪將雙手插了進去,捧起了那顆灼熱好似熔爐,流淌著辰皇血脈的心臟。
接著,陸雪琪調動全身氣血,從雙手竅穴湧出,再滲透進金瓶兒的心脈之中。
陸雪琪多年來修習太極玄清道、逆生三重、全真丹法……
其一身性命修為之深,可謂當世罕有。
如今,被她毫無保留的全功率的催動起來,就為了給金瓶兒「換血」。
金瓶兒感知到,自身的神裔血脈正在被逐漸稀釋、淡化。
雙眼的金色瞳仁,左眼竟有逐漸轉為以往淡青色的趨勢。
「你……」
眼前這血淋淋的一幕,甚至有些癲狂。
若非事實擺在眼前,金瓶兒打死也不相信,這會是一向清冷謹慎的陸雪琪能做出來的事。
「別放棄!」
陸雪琪此時明顯有些艱難,卻強行對她擠出一絲嫣然笑意。
「別怕,很快就會過去的。」
金瓶兒怔怔望著她,眼底逐漸有水霧凝聚。
以自身氣血為旁人換血,這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等於是把自身性命直接渡給他人。
看她那張臉逐漸慘白下去,
恐怕還沒等將辰皇血脈稀釋到一定程度,她自身的氣血怕是要先流幹了。
「這麼救我,值得麼?」
陸雪琪搖頭,「無所謂值不值,你只是不該死。「
「……」
金瓶兒心頭雜陳五味,輕撫上她的臉頰,痴痴道: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他獨偏愛你……」
這般乾淨清澈的人兒,試問哪個不愛?
不知過了多久,
金瓶兒髮絲重新變得烏黑,左眸也徹底化成了本來的淡青色。
右眼卻仍是辰皇一族的表徵,只是那金色顯然淡了許多,僅剩薄薄一縷。
「差不多可以了。」
得到金瓶兒確認,陸雪琪這才抽出雙手,轉而為金瓶兒恢復外傷。
金瓶兒閉目感知了一會兒,點頭道:
「稀釋到如此程度,現在這具軀體,已不足以再承載大司命天人的因果斬道之術了。」
陸雪琪看著她右眼中淡淡金色,略帶猜疑:「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是人更多於神裔了?」
「怎麼?」
金瓶兒用餘光覷她,忽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撅起嘴撒嬌道:
「你還不滿意啊?那要不再砍我一劍?」
聞言,陸雪琪也笑了。
兩個女子靜靜對視著。
忽的金瓶兒朝她伸出手去,
「謝謝……」金瓶兒咽淚裝歡。
陸雪琪一怔,接著也伸出手與她緩緩相握。
「不必如此。」
就在二女相顧沉默之際,
虛空中突然響起一個空寂縹緲,好似從萬古歲月之前傳來的疲倦聲音:
「既以數典忘祖,留你何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