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本就寒氣重，又正是冬日，更添一份冷意。
不過有棚頂擋風，端著那白粥熱碗，手心裡感受到那與外邊對比鮮明的溫度，圍坐在火爐邊，就覺得暖和了許多。
這粥才端上來有點燙，莊行怕妹妹把碗打翻了，這碗還是挺大的，對小孩子來說沒法一手掌握，他先把自己的碗放下，幫妹妹端著。
小妹小臉鼓著，呼呼地吹氣，用筷子去夾魚肉，那魚肉有點滑，好像不太想讓她夾住，她嘗試了好幾回，才把那片薄薄的魚白夾了起來。
她臉上洋溢著笑容，好像她剛剛戰勝了一個勁敵。
莊行看她這模樣，覺得頗為有趣，若是別人家的小孩，想來他不覺得覺得這麽有趣，但這是他的妹妹，見到她跟魚肉較勁的模樣，又想起她兩三歲時，話都說不清，嘴巴里只有幾顆乳牙的樣子，覺得真是一眨眼就長到這麽大了。
莊行正想著她鼓著嘴把魚肉放進小嘴裡，說好燙好燙的模樣，她自己竟沒有先吃，而是把那片費了老大功夫夾起來的魚肉，放到了莊行嘴邊去。
「哥哥吃。」她一臉期許地看著莊行。
她倒沒有讓哥哥試毒的意思，這粥聞起來挺香的，只是以前都是莊行餵她，
難得有一次機會，她便突發奇想，也想喂喂哥哥。
莊行一愣，接著一笑，張開了嘴。
見到這兄妹情深的畫面，一旁的老叟先是哈哈地笑了幾聲，其餘的四人，也露出了笑容。
這似乎把妹妹弄的有點害羞了，她餵了莊行一口，就不再餵了，低下頭自己喝粥。
「小妹妹，你不要誤會了，老頭子不是在笑話你。」老叟說，「只是羨慕你有個這麽好的哥哥，羨慕你哥哥有個這麽好的妹妹呀。」」
妹妹沒回話，她也不要莊行替她拿碗了，她把碗奪了去，自己掌著。
莊行也笑了一聲，他沒出聲安慰妹妹，妹妹這會兒心情並沒有變壞，要是她真的不高興了，早就哭鬧起來了，要麽會抬起頭來嘟著嘴和老叟拌嘴。
她到底在想什麽，莊行卻是看不透的。
不過，想來這一刻，她會記得很久，說不定會記一輩子。
肚子終歸是餓了，莊行摸摸妹妹的頭，端起自己的碗來喝粥。
這粥味道清淡，做法簡單，但不失為一道美味。
這魚很新鮮，加上一點鹽巴就沒什麽腥氣了，主要是老人家把魚肉切的很薄，而且是後燙的，捲起來的魚肉很彈，又是另一種風味了。
「呼..
莊行吐出幾口熱氣，舒暢極了。
妹妹也把這白粥喝的一乾二淨。
老人家上前來將碗筷收好，連鍋一起刷了。
「好吃嗎？」莊行問。
「好吃。」小妹說。
「那和爺爺說一聲謝謝。」莊行教她。
她看了一眼老叟，禮貌地說：「謝謝爺爺。」
「不用謝。」老叟喜笑顏開，他越看這孩子越喜歡。
喝完了粥，稍作整頓，老叟接著撐船而去。
到了下午，小妹沒那麽鬧騰了，她靠在莊行旁邊坐著，雖然還是會東看西看，但沒那麽多問話了。
那對兄弟也躺了下來，睡起了午覺，一時間只能聽到船槳划動的流水聲。
小舟向前，時間悄然流逝，那座古都也出現在了眼前。
黑石壘起來的高大城牆上，守著身披戎甲的士兵，牆頭上覆蓋著一層白雪，
有一道渡河直通城內。
「宜都到嘍！」老叟吆喝一聲，撐著船槳往那河口直去。
小舟並未在城牆邊靠岸，直接朝著城牆內駛動。
聽到老叟的喊聲，船內的幾人都開始收拾行囊。
前方是一個極大的方形入口，在那入口邊，有吊起來的青銅關，生了綠繡的青銅柱上，刻著水中凶獸的花紋，有張開血盆大口的水虎，也有穩重如山的巨龜。
這些凶獸的圖騰被認為有驅趕妖邪的，鎮水平安的功效，刻的格外兇狠，當夜幕降臨時，這青銅關就會從城內被放下。
小妹似乎被這些圖案被嚇到了，緊貼著莊行，不敢鬆手。
當小舟穿過城牆時，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
他們進入了那個狹隘的入口，穿過城牆的時間並不長，只有數秒，前方有明亮的光照過來，老叟不再撐船了，任由小舟隨波逐流。
短暫的黑暗過後，視野豁然開朗。
周圍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在他們的前面是寬闊的渡河口，來來往往的渡船在招攬客人，賣力地吆喝。
渡口的兩側皆是店鋪行肆，從絹布店、鐵器店、瓷器店，到布糧鋪，珠寶鋪，樂器鋪，這些一應俱全，路邊就能看到聚在一起喝茶的宜都人，他們很有閒心，烤著炭爐，飲著熱茶，好似指點天下那樣高言闊論。
背著刀劍身著勁裝的武夫，在官差的核查下穿街而過，還有幾頭生白毛的妖物被運進了城，那是被亂箭射死的狼妖，死了也面目掙獰，有吃人的煞氣，和小牛犢一般大小，血氣很重。
這般狼妖，吸引了四周之人的視線，而有些宜都人卻好似見怪不怪了，只是一邊喝茶一邊說，這算什麽，十幾年前，還有一頭比這大了幾倍的虎妖被運了進來，那可比這小小狼妖厲害的不知道哪裡去，好像他們有天大的本事，能將那虎妖也除掉一樣。
這就是宜都，這就是當今的盛世。
那些桑木造的酒樓上有歌舞的女人，掛著紅燈籠的屋檐下，有售賣吃食的婦人，也有氣息凝重，臉上手上遍布傷疤，在刀劍上舔血的除妖之人。
這些風景，都一股腦地映入了小船上，那個小女孩的眼中。
她不再抓著哥哥的手了，她眼中出現嚮往的光，她朝著船頭走去，微微張開嘴，從左邊掃視到右邊，從上邊掃視到下邊。
莊行上前去，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看盡這個精彩而又宏大的世界。
「哥哥。」她開朗地呼喚。
「怎麽了。」莊行問。
「謝謝你帶我出來玩，我今天好開心。」」
她的笑容如暖陽般明媚，融化了這寒冬里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