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人一碗

  水路行了半日，已經很接近宜都了。

  宜都是個繁華的地方，雖然是寒冬臘月，仍有絡繹不絕的人，在風雪之下，

  向那座巨大的城池走去。

  像是尋常官道上的驛站，四周通常不見官差以外的人，大多是一個孤零零的大屋舍，搭配上一個馬，立在長路的中間，供人歇息，供官員換馬。

  但此處的這個驛站不同，這裡靠近運河又靠近宜都，另外還有不少百姓在此營業為生，開了茶館茶鋪和可供借宿的客棧，沿途還能見著飯館，已經不像是個供車馬歇息的地方，倒像是條小吃街。

  老叟所言不假，可以看到不少售賣吃食的攤販。

  莊行熟悉的食物，也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左手邊，有一個身穿褐衣的中年男人手持竹篩，在一口大鍋里煮撈麵。

  鍋中熱氣騰騰，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男人的手法極為純熟，他抓起籃子裡提前拉好的麵條，一把放入竹篩之中，好似燙火鍋一樣，讓細面過水，那邊的碗裡早已放好了調味用的鹽和醬油。

  他煮麵的速度很快，同時有五六個竹篩掛在鐵鍋邊緣，一碗麵煮好了，下一碗麵就下鍋，中間幾乎不間斷，這手法活像是個煮麵幾十年的匠人，感覺路過那攤子，剛喊出老闆兩個字，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就端到你面前了。

  然而從麵粉被人廣為所知到今天為止，也堪堪才過去三年。

  莊行不由得感嘆，真是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

  除了麵條以外，旁邊還有賣餛飩，賣饅頭包子的，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有些窮苦人家，一天只吃早上晚上兩頓飯，但最近來驛站周邊的，大多都是干體力活的漢子，上午搬煤搬貨，消耗了不少體力，一到中午定然飢餓難忍，因此這些吃食的凳桌前，基本上都坐滿了人。

  看他們吃的那麽香，莊行頓時感覺肚皮空空，一股飢餓感傳來。

  小妹也咬著食指，看著這些人美滋滋地乾飯。

  她有點看不過來，那邊動作流暢的煮麵師傅，她也想看，這邊透著香氣的白面饅頭和大包子，又讓她嘴饞。

  四周白霧繚繞，人聲鼎沸，有人吆喝著讓苦工趕緊去幹活，有人大喊著說要再來一碗麵。

  煮麵師傅喘個氣的功夫用脖子上搭著的粗布擦了擦汗，吃飯的漢子狼吞虎咽所謂人間煙火，在此處體現的淋漓盡致。

  她忽然覺得地方很陌生，嘈雜的聲音讓她覺得耳邊亂糟糟的，不過好在有哥哥陪她，她仰頭看了看哥哥的側臉，抓緊了哥哥的大手，這讓她有種油然而生的安心感。

  只是又有一夥車馬抵達了驛站，那邊來了十幾個人，小孩子的視角很矮，她只能看到人群來往，那些晃動的腿擋住了她的視線。

  小孩子是很容易感覺不安的，這不難理解，如果有十幾個比你高一倍的巨人，在你面前走來走去，而你與他們毫不相識時，你的心裡也會產生同樣的不安感。

  莊行感覺到了小妹的不安，她把自己的手抓的更緊了，於是他把小妹抱了起來，當她坐在了莊行的臂彎里，世界忽然就清晰了許多，沒有了那種好似被圍牆遮住天空的沉悶感。

  「要不要回船上了？」莊行輕聲問。

  老叟說船上也管飯，他覺得一個撐船許多年的老人家，手藝應當不會很差，

  反正是付了飯錢的，驛站里的食販，都是為了干苦力的男人提供，只管吃飽，味道嘛，不能說一定就不好吃，但大機率是平平無奇。

  去船上嚐嚐特色魚飯，更讓莊行期待一些。

  而且此時大多數都在岸上，船上反而要清淨一些。

  小妹頭一回兒出遠門，見到這樣人多的地方，難免會有點不適應，去船上估計她會覺得舒服一點。

  但小妹遲疑了片刻，說道：「哥哥，我還想再看看。」」

  「那就再看看吧。」莊行摸摸她的小腦袋。

  她覺得那些人吃的真香，還有那頭拉車的小馬，那馬看著呆傻傻的，她問莊行：「哥哥，為什麽那匹馬和家裡的馬不一樣？」

  莊行見了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頭大耳長的「馬兒」一笑，說道：「妹妹，那不是馬，那是驢。」」

  「驢？」她眨眨眼晴，她悟了，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呆呆的馬兒叫驢。

  莊行抱著她，帶著她稍微看了一圈，順帶著買了兩個包子，暫時墊墊肚子。

  那包子是芽菜餡的，帶一點點肉沫，面發的不太好，咬起來稍顯費力，入口不夠鬆軟，不過這是以莊行的標準來說，實際上，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已經是十足的美味。

  再說他不是個挑嘴的人，他喜歡吃好吃的，但並不是不好吃的，他就吃不下去。

  飢餓是最好的調味料，他餓了，吃東西自然覺得津津有味。

  只是正菜還在船上，他買好了包子，就帶著小妹回到了老叟的棚頂船里。

  老叟在那口小火爐前架起了鐵鍋，老人家煮的魚肉白粥，這船上有釣竿，應當是他自己釣來的江魚，剔好的魚骨，已經擺在了案板上，那江魚身上的細嫩魚肉，都被細細切成了薄片，等到鍋中白粥煮開了，老人家才將那半透明的細膩魚片抹進鍋中，才滾一圈便變得雪一樣的白，再撒上一點礦鹽，香氣愈發誘人了。

  「這黑魚沒有小刺，小妹妹要不要留一碗嚐嚐？」老叟問道。

  「要！」小妹早覺得餓了，她在船上待了半日，和船家熟悉了一些，不再那麽怕生了。

  老叟笑笑，從矮櫃裡取了碗筷，船上每個人都分得一碗。

  付船錢時就說可以管一頓飯，船上的幾人，當然沒有再去驛站里買飯的。

  正好只盛了六碗，那小鍋中的白粥就見了底，老人家算的倒是很公平，一人一碗，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分到的粥都一樣。

  好在這碗還算夯實，是大碗，雖說沒法讓一個大漢吃的肚飽，但管一頓沒啥問題，也絕沒有糊弄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