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夜襲村子的事,也很快被報了上去。
上面派了人下來調查、統計傷亡情況,村里鬧得人心惶惶。
但老虎是變成倀鬼的劉長貴引來的這事,知情者並不多。
加上葬身虎口的幾人,全都是死在我家裡頭。
村里人都覺得,是我們家,是我這出生就害了好幾條人命的妖胎,惹出的禍。
不僅是村里人,就連上面下來的調查組,也懷疑我家。
爺爺都還沒入殮,就來了幾波人到我家討要說法。
最後我師父不知道使了啥關係,總算把調查組打發走了,但村里人不一樣。
他們壓根不信,一口咬定是我這妖胎惹出的禍。
尤其是死人的幾家,帶著親戚朋友輪班堵在我家門口。
我媽氣的不輕,明明就不是我惹的禍,相反要不是我說劉長貴身上沒肉,說跟他去了會死。
不是爺爺及時追上去,不是我師父關鍵時刻趕到。
當時財迷心竅被劉長貴騙去的人,包括他老婆孩子,這會早成了老虎的腹中食。
劉長貴也必定會故技重施,到時候死的人絕對要比現在多。
我家那會的處境,大概能說是做了好事卻沒好報。
家裡受委屈我媽和奶奶也咬牙忍了。
棘手的是,隨著到我家討要說法的村民越來越多。
我變得越來越狂躁,越來越不像一個人。
嘴裡長出了毒蛇一樣的尖牙。
聽到外頭有村民來討要說法,就扭著身子、呲著牙,眼神兇狠的像是要吃人。
最後連我媽、奶奶和師父,我都不認,張嘴就想咬。
我媽眼淚都快流幹了,這種情況下又不敢帶我出門。
一旦給村民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這事就徹底說不清楚了。
師父說這是白蛇在作怪。
一開始是情況危急,白蛇若不強占我肉身,恐怕所有人都得葬身虎口。
可小孩子魂魄不穩,最容易丟魂。
白蛇這一強占肉身,我的魂魄險些被強行擠出體外。
我師父讓我媽拿紅繩,捆的不單單是白蛇,更是我的三魂七魄。
原本只需要想辦法將白蛇的妖靈從我體內請走,這事也就能解決。
但現在白蛇讓村子免遭虎災救了人,村里人卻這樣對我家。
無疑是徹底激怒了白蛇。
白蛇現在占著我的肉身不放,她要讓村里忘恩負義的人,都付出代價。
很快我師父的話就得到了應驗。
虎災的事都沒徹底處理完,村里就像我出生時那樣,鬧起了蛇災。
有的正吃著飯,突然就從房樑上掉下來一條蛇,張口就咬人。
有的去下地的路上,被竄出的蛇咬了腿。
家禽家畜,更是被咬死咬傷無數。
眼見蛇災越鬧越凶,村里開始組織村民捕蛇。
我師父去勸過,說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越鬧越大。
結果非但沒人聽,大傢伙還說我師父是同夥,是他背後施了妖術邪法。
最後沒辦法,我師父又一次動用關係,請了一支醫療隊帶了很多蛇毒血清駐紮到村里。
還聯繫了好幾個懂得醫治蛇傷的朋友到村里幫忙。
若非這樣,恐怕那幾天之內,村里得被蛇咬死、毒死一大半人。
幾天奔波下來,我師父瘦了一大圈,我的情況也是越來越嚴重。
紅繩也已經綁不住我,只能拿栓牲口的大麻繩。
對於師父以怨報德的種種行跡,我媽和奶奶很不理解,尤其是我媽。
「張神仙,咱管那些人死活幹啥?我們家救了人,我爹命搭了進去,孩子也變成這樣,他們就該死!」
好人沒好報,換了誰心裡頭都憋屈。
所以我師父並沒有跟我媽說什麼大道理,他只是告訴我媽。
現在想要救我,只能靠全村人,若真讓白蛇將全村人給害了。
幾百條人命,即便這些人全是恩將仇報、是非不分,如此大的殺孽。
我和白蛇就都沒了活路,到時候一定會有人來收拾。
至於真到那一步,會是什麼人來收拾。
我師父沒有提及。
放任不管維持現狀,讓白蛇繼續占著我的肉身不放,就算最後白蛇禍害完全村泄了怒氣肯自己走,我也難以魂歸軀殼。
屆時白蛇必然會完全占據我的肉身,一樣會有其他人來收場。
眼見關係到我的生死安危,我媽最終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忍著委屈問我師父該怎麼救我。
「現在想救孩子只有一個法子,讓孩子做出馬弟子!」
我媽並不懂啥叫出馬弟子,可她看得出來其實我師父一早就想好了這法子,遲遲沒說也必然是因為要辦成這事難如登天。
事實也的確如我媽猜測的那樣,難如登天。
一般出馬弟子,只要熬過仙家考驗,領了堂口、供了老仙便算成了。
我的情況卻不同,我必須要供白蛇的堂口、領她的馬。
但我們這邊沒有供奉家仙的習俗,所以那白蛇只能算山精野怪,算不得仙家。
更重要的事,現在白蛇鐵了心要報復全村,她也不可能答應。
解決的辦法便是替白蛇討封,只要村里人誠心認為白蛇是護佑一方平安的仙家。
那白蛇便等於有了名分,她的怒火也能因此平息。
當時來我家鬧事討要說法的村民,都把我家門檻踩平了,院牆都給扒了。
在他們眼裡,我們家就是一切災禍、不幸的根源。
再加上我那半人半蛇、見人就咬的模樣。
真讓我媽抱著我滿村子挨家挨戶去討封口,可想而知會是什麼處境。
這完全就等於是去賭全村人是否能幡然悔悟、是否都心存一絲善念。
所以在我媽看來,這已經不是難如登天的問題,完全就是不可能辦成的事。
「張神仙,這…這咋可能辦得到嘛?這幾天村里人對我們家、對您是啥態度,您也都看在眼裡。」
「就沒有其他辦法?就算拿我這條命去換也成啊!」
面對我媽的苦苦哀求,我師父已經不忍心再開口說話,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我媽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奶奶抹了抹眼淚站起身說:「不管辦不辦得到,總是個法子,那怕挨家挨戶跪著去求,也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