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珍珍也不敢耽誤時間,忙領著我去病房。
即便我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等來到病房,看到病床上李兵的模樣之後,還是給嚇了一大跳。
與其說此時此刻病床上躺著的是個人,倒不如說是一段酷似人形的木頭樁子更為貼切妥當。
一條條密密麻麻的根須,像是血管脈絡似的布滿了李兵全身,一部分鋪在身體表面,另外一部分完全就是深入肌膚血肉之下。
雙手雙腳,已經看不出手指、腳趾,完全就是一大團根須。
臉龐上的肌膚,整個完全像是樹皮,唯一清晰分辨出這是一個大活人的,大概也只剩下一雙眼睛了。
只不過那雙眼睛,也是空洞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我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不出意外雙目壓根無法集中。
正常人的你若是抬手在他眼前晃,即便他在怎麼竭盡全力控制,眼神始終會不自覺隨著手掌晃動而晃動。
我又檢查了一番謝珍珍按我要求布置的東西,沒有太大問題。
也得虧謝珍珍給我打了電話,不然恐怕現在李兵早就一命嗚呼了。
隨後我又翻看了李兵的眼皮、給他搭了脈。
脈搏時有時無,已經不能夠用羸弱來形容,大概只能說是氣若遊絲。
「怎麼樣師兄,還有得救嗎?」
一直不敢出聲打擾 的謝珍珍,見我檢查完畢,立馬便忍不住開口小聲追問起來。
「九死一生。」
簡單的四個字,瞬間便讓氣氛變得極其凝重起來。
謝珍珍清楚我的脾氣秉性,我說九死一生,那真的就是沒多大希望了。
這時候,李兵的老婆周華和女兒李梅也到了病房外。
都沒等我開口,周華已經拉著女兒李梅撲通一下跪在我跟前。
「小師父,我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民間高人,連謝教授都叫您師兄,求求您想想辦法救救李兵啊,要多少錢我去砸鍋賣鐵也湊夠!」
「求求您救救我爸!求您了!」
一邊說著,周華忙一邊拽著李梅就要給我磕頭。
嚇得我趕忙伸手攔住了母女兩人。
我品行還沒高尚到施恩不望報的地步,但這讓人給我下跪磕頭,我也還是不習慣。
「我們去外邊談吧,讓病人好好休息。」
謝珍珍領著我們去了一間辦公室,把閒雜人等也都給打發走了。
畢竟這地方是醫院,而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又沒法用現在科學、現代醫學來解釋,傳出去容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小師父我爸他……他這是被樹精纏上了嗎?」
李梅母女都戴著眼鏡,一臉的書卷氣質,一看就是高知分子,這會能主動問出這問題來。
足以證明她們已經是走投無路,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我沒回答,也沒否認,只是反過來詢問周華母女,李兵在發病之前去過什麼地方?做過些什麼事?
有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人或事?亦或者他本身除了大半夜給家裡的發財樹燒紙祭拜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不正常的地方?
一番追問下來,周華、李梅母女雙雙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周華有些急了,眼淚都下了來。
「我…我們兩口子都是醫生…這忙起來三天兩頭碰不到一面是常事,他平常做了些啥,我還真不大清楚。」
「梅梅你不是經常跟你爸一塊去騎行嗎?」
提到騎行這事,李梅咬著嘴唇眼神里閃過了一絲遮掩,或者說是尷尬,想要開口說話,卻又一直用餘光偷偷注意著周華的反應。
之前還住在學校宿舍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王城、孫祖耀商量著去買輛自行車,以後上下課騎車方便。
順著這個話題,就聊到了騎行,當時孫祖耀神秘兮兮說過一句現在這騎行圈子,整個就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私生活亂著呢。
再看李梅的反應,我心裡頭也就猜到了個大概。
只不過嘛這是人家的家事、私事。
「只需要回答關於我問的幾個問題就好,其他事不用多考慮。」
「想救人,得先弄清楚來龍去脈。」
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後,李梅告訴我,在李兵發病之前,她確實和李兵父女兩去騎行過幾次,還露過營。
當時一塊去的人也不少,不過都是些騎友。
要說期間有沒有碰到過什麼用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怪事。
按李梅所說,倒還真有幾件。
第一件怪事便是有一次李梅、李兵父女去騎行,結果稀里糊塗就迷了路,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手機導航也跟犯病了似的,就連指南針也出了問題。
最後還是碰到一個本地的老鄉,這才找到了路。
第二件事便是父女兩人有一次露營,李梅說她夜裡頭起夜看到水裡頭站著一個白乎乎的人影。
「那…那一定是個鬼!當時……當時我以為看花眼了!」
李梅一臉後怕看著我,說的也很篤定。
我聽完卻是忍不住搖頭苦笑,因為按李梅所說,她看到水裡頭站著一個白乎乎的人影,還真就只是看花眼,壓根不是什麼鬼魂。
之所以她堅稱看到的是鬼,也只是因為我問的那些問題,讓她先入為主了。
至於她和李兵騎行迷路,手機導航包括指南針都出現問題,也不見得就是鬼打牆,有可能是那一片磁場有些問題。
簡單來說就像我們去爬山,突然從開闊山林下到一個閉塞狹窄的山坳裡頭,心裡頭莫名就會壓抑、陰冷。
其實地方本身沒問題,一半是心理因素、一半是地形影響了磁場。
「在仔細想想還有沒有別的怪事?」
「比如李兵是不是砍過柳樹之類的?」
在我提醒下,李梅再一次陷入了回憶。
想了半天她搖了搖頭,急得都快哭出聲來,完全就是哽咽著在說話。
「沒有啊!」
「反正我跟我爸一塊去的那幾次,都沒有過。」
這回答一時間還真讓我犯了難,一點頭緒沒有,我縱使有心幫忙,也著實有些巧婦難成無米之炊。
思來想去,我只好換了個問法,即便我知道這麼問,跟大海撈針沒啥區別,也只能是死馬當成活馬來醫。
「那你們去騎行,都在什麼地方碰到過柳樹?」
柳樹這樹種,因為容易成活,南方北方都有,屬於十分常見的一個樹種。
城市裡花園、綠化帶會栽種,村里河邊、堤壩甚至房前屋後也會栽種,荒郊野外也有。
李梅也被我這個問題給問的一頭霧水,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我。
「想救你爸,就儘量去回憶去想。」
「這很重要。」
「梅梅。」
周華也側過頭,雙眼通紅淚眼婆娑的看著李梅。
李梅抱著腦袋,閉著眼睛完全陷入了回憶中。
我們在旁邊也不敢輕易出聲打擾,只能攥著拳頭靜靜等待。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里,靜到只剩下我們四人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氣氛要多緊張壓抑就有多緊張壓抑。
也不知道是過了十分鐘,亦或是一個世紀,終於李梅猛地睜開了眼睛。
「煤機廠水庫!」
「煤機廠水庫!」
「那裡有很多柳樹,一定是煤機廠水庫,我…我和我爸他還有其他幾個騎友,一塊在那露過營!」
因為過一激動,李梅說話間還一把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一旁謝珍珍在聽到煤機廠水庫這五個字以後,也沒閒著,立馬便打開辦公室里的電腦在網上搜索起來。
「師兄你看,這煤機廠水庫真有很多柳樹,網上還有那地方鬧鬼的報導。」
謝珍珍指著電腦屏幕說著。
我湊過去一看,煤機廠水庫的照片很多。
的確是綠柳成蔭、綠草成蔭,天青水藍景色怡人,不遠處還能看到幾個大煙囪,應該就是煤機廠。
至於謝珍珍說的煤機廠水庫鬧鬼報導。
是一篇很多年以前的新聞報導,我也大概看了一下。
讓我沒想到的是,報導里說煤機廠水庫鬧鬼,指的還不單單只是水庫,包括煤機廠裡頭也鬧鬼。
只不過這幾年,煤機廠水庫鬧鬼這事早就成了陳年舊事,沒人在提及了。
現如今的煤機廠水庫,因為景色怡人,交通也算方便,成了許多人周末假期、閒暇時刻露營、野炊的首選地。
還有許多釣魚佬也喜歡去煤機廠水庫。
幾乎可以說從白天到黑夜,每天都有人在那地方,絕對不是什麼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
如果是這樣的話,李兵在煤機廠水庫惹來這東西的可能性就大大下降了。
除非他真的做了什麼觸及對方底線的事。
人害怕這些山精鬼怪,山精鬼怪其實也害怕人。
然而煤機廠水庫,又是眼下唯一一條稍微有些價值的線索。
正當我猶豫要不實地去看一看的時候,剛剛陪同謝珍珍一塊去接我一個主任醫師慌慌忙忙推門闖了進來。
「李兵…李兵快不行了!」
一句話讓辦公室里瞬間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沉寂過後算是徹底炸開了鍋。
周華、李梅母女兩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完全就是手足無措,只是抓著我胳膊一個勁哀求我想想辦法救救李兵。
謝珍珍兩條黛眉也完全擰成了一根繩。
「走,先去看看李兵。」
其實我心裡頭也是心急如焚,可我知道這種情況下,我就是主心骨。
若是連我也亂了陣腳、沒了方寸,李兵真的就必死無疑了。
匆匆趕到監護病房,時刻檢測李兵各項生命體徵的儀器,好幾個已經閃爍起了紅燈。
原本雙目空洞無神、呆呆看著天花板的李兵,也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咧著嘴咯咯咯的笑著。
一雙眼眸虛眯著,更詭異的是,他的眼眸變成了綠色。
柳葉一樣的綠色。
「快去準備搶救啊,愣著幹啥!」
謝珍珍第一個反應過來,回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沖幾個同事催促道。
我抬手攔下了謝珍珍,輕輕搖了搖頭。
「別折騰了,那東西就是奔著要他命來的,要不是現在學醫發達硬生生給他吊著命,人早沒了。」
「三把火,他已經滅了兩把。」
「啊?!那這怎麼辦?」
我轉過身看向了周華、李梅母女,一字一句一本正經問道:「我有辦法能讓人在撐三天,就三天。」
「三天之內要是能讓那髒東西罷手,李兵便能活,要是不能他必死無疑。」
「我沒有十足把握,甚至可以說把握不超過三成,想怎麼辦你們自己決定。」
如果沒經歷過陳小軍、陳潔父女 陰牌那件事,也許我現在會毫不猶豫按自己的想法出手幫忙。
可自從經歷過陳小軍那事後,我也學乖了。
驅邪克凶,就和治病救人一個道理,需要發慈悲之心、動惻隱之心不假。
也得看事主如何選擇,尤其是涉及到利益兩個字。
眼下李兵這事倒是沒牽扯到利益,不過周華母女都是醫生,妥妥的醫學世家。
到底是依靠現代醫學搶救,還是讓我放手一搏,也得看人家如何選擇。
畢竟一條人命我背不起,更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