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牛隊長說,當時煤機廠里染了這種寄生蟲病的職工。
一開始是皮膚上出現大小不一的黑斑。
慢慢的黑斑開始發癢,癢到什麼程度呢?
用牛隊長的話來說就是癢入骨髓,癢的人滿地打滾、拿腦袋撞牆,癢到有人自己拿著刀子劃開皮膚。
入骨之癢後,就是鑽心巨疼,疼到有人自殺、有人活生生把自己手指頭咬下來。
到最後染了這病的人,就開始身體腐爛流膿。
撥開腐肉,就有細小的蟲卵隨著膿液流出來。
「最後上面派了專人來處理這件事,從那之後煤機廠就關門倒閉了。」
「聽說是因為廠區裡頭還有殘留的蠱蟲,普通人進去容易著了道。」
「專人處理?鎮妖司嗎?」
「就是鎮妖司,當時帶隊的人姓陳,叫啥名字我就不知道了,那會我剛轉業回來,人手不夠才被調去負責內部封鎖。」
姓陳?
我大腦再一次嗡的一下陷入了短暫空白,陳橋這個名字下意識就從腦海里閃過。
魏玲玲講述中,陳橋不是風水先生嗎?而且還是為虎作倀的幫凶。
牛隊長講述中,陳橋大概率就是當時處理煤機廠蠱蟲之禍的鎮妖司理事人。
牛隊長和鎮妖司打過的交道不多,我卻沒少和鎮妖司打交道。
想進入鎮妖司不僅需要有本事,更需要考核。
可以說鎮妖司里有一部分人迂腐不化、刻板教條,但不至於有人能做出助紂為虐的事。
不過轉念一想,我又不大敢確定,畢竟人心隔肚皮。
誰也不敢說組織里、群眾里就一定沒壞人。
「小子我給你說那麼多,已經算是違反紀律了。」
「聽我的這事最好別再摻和下去,更別追查。」
「有的真相啊不是你想要的,爆出來對大多數人更沒好處。」
「我考慮考慮吧。」
我苦笑著應了一句,牛隊長也沒再多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牛隊長那些話的意思,大概就是殺一個人能救十個人、一百個人。
那這人殺不殺?
這個問題就和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不同角度也有不同的答案。
眼下這麼一鬧,想要在通過牛隊長的關係請衙門幫忙挖出魏玲玲遺骸,顯然是行不通了。
要追查,也只能靠我們自己。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先跟陽炎炎打聽一下陳橋是不是就是當初帶隊處理煤機廠蠱蟲之禍的理事人。
編了簡訊發給陽炎炎後,我又看了下收件箱。
還是沒有羅芳的回信,想了想握有發了一條看到簡訊過去。
等了沒幾分鐘,陽炎炎的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陽炎炎透著疲倦,滿調侃的聲音。
「許仙,我們鎮妖司還沒主動找你麻煩,你倒好打聽起鎮妖司的事來了。」
「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個命長了?」
「事出無奈啊。」
隨後我便把李兵一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給陽炎炎講了一遍。
她聽完以後,也陷入了短暫沉默。
「有意思,許仙你咋總能碰到這麼有意思的事。」
「不是姑奶奶說你,辦事咋那麼衝動,還歃血為誓,你是真不怕遭報應。」
「這不是報應已經來了嗎。」
「算了誰叫姑奶奶疼孫子呢,我去人員系統里給你查一下。」
我又問了一嘴聽你語氣這麼疲倦,最近鎮妖司遇到麻煩事了嗎?
結果陽炎炎直接給我來了句,想活久一點就別瞎打聽。
掛斷電話後,我便打了車直奔煤機廠水庫。
今天天氣出奇的好,萬里無雲、微風習習,又恰逢周末。
不大的煤機廠水庫,停滿了各種私家車。
釣魚的、野炊的、露營的、放風箏的…人多的跟下餃子似的。
不遠處煤機廠幾個大煙囪安安靜靜矗立在藍天白雲下,下方也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綠意盎然的林子。
一眼看去一片的自然祥和,誰又能想到這地方困著一隻冤鬼?
煤機廠裡頭很多年前有幾十號職工死於蠱蟲。
我往那棵大柳樹走過去的時候,收到了陽炎炎發來了一條簡訊。
簡訊上陽炎炎說她現在權限也不夠,查不到太多東西。
陳橋屬於鎮妖司西南地區的老人了,大概和我師父屬於同一輩分,當年確實作為理事人帶隊來這邊處理過一起事故。
十二年西南這邊鬧旱災,最後發現是有一隻魃屍作祟。
陳橋再次作為理事人帶隊前往處理魃屍,情況緊急下他施展了一種風水秘術,強行改變了風水地脈。
形成一個人為的天然風水局,將魃屍封死在了地下。
因為施展的是風水秘術,必然是要付出相當慘烈的代價。
回去之後沒多久,陳橋就得了重病,退去療養院住了不到一年,也就撒手人寰了。
死後也被追認為烈士。
陽炎炎這些信息,都是通過鎮妖司內部系統查詢到的,大概率不存在造假。
而且其中很多細節也能一一對應上。
比如陳橋最後施展風水秘術,強行改變地下水脈,形成風水局封印魃屍。
「這麼看來陳橋還真不可能助紂為虐,相反還是個為保一方平安在暗處默默奉獻,最後犧牲自己的大好人。」
「難道真是魏玲玲在說謊?」
「它不想伸報仇?」
喃喃自語間,不知不覺我已經走到了那片草坪。
埋有魏玲玲屍骸的那棵大柳樹就在眼前。
草坪上有兩家人帶著小孩,正在野餐。
三個小孩拿著風箏,你追我趕、嬉笑打鬧玩的正開心。
跑到那棵大柳樹前面時,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小女孩突然停了下來,指著那棵大柳樹奶聲奶氣的嚷嚷。
「樹上有個人!」
「你們快看啊樹上有個人!」
另外小孩也停了下來,歪著腦袋瞪著眼睛去看那棵大柳樹。
「沒有人,你騙人!」
「我沒有,樹上真的有個人!」
很快三個小孩的爭吵,就引來了兩方家長。
幾個大人也是下意識看向了那棵大柳樹。
普通人為世俗名利、犬馬聲色所累,雙眼早已渾濁不堪,又是青天白日,自然看不到那些東西。
小女孩的媽媽,還訓了小女孩一頓,讓她別瞎說。
那小女孩性子也挺倔強,都哭鼻子,還是一直指著那棵大柳樹說上面有個人。
這一鬧,幾個大人也不太淡定了,尤其是其中戴著黑框眼鏡,歲數最大的一個家長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煤機廠以後。
「我聽人說這煤機廠以前鬧鬼。」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變了,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苦笑了一下,走了過去,拿了一道護體符送給了那小女孩的家長。
「幾位要是沒事,換個地方吧。」
「這地方的確不咋太平。」
我沒明說,幾個大人也懂了我的意思,道了個謝後,忙收拾了東西帶著孩子匆匆離開。
剛剛那小女孩看到樹上有個人,其實就是魏玲玲的冤魂。
小孩子,尤其是不超過三歲的小孩,三魂七魄不穩、陽氣不足,很容易看到這些東西。
有的小孩子晚上哭鬧不止,只需要找一件父親、母親穿過沒洗的衣物給孩子墊著,孩子就能睡得踏實。
其實就是借著衣物上沾染的陽氣震懾那些東西。
衣物上父母熟悉的氣味,也能起到安神的作用。
煤機廠水庫不大,水庫邊能野餐的地方其實也不算少。
這一片草坪位置平坦、綠柳成蔭,平常附近卻沒多少人過來。
也只有像今天這樣,來的人太多,才會有人到這片草坪野餐。
正是因為魏玲玲冤魂的存在,怨念太強,普通人靠近就會感到心裡頭不舒服。
小孩子還容易看到那些東西。
總之在外面,要是某個地方讓你感覺十分不舒服。
心裡莫名煩躁也好、壓抑也好,趕緊離開不會出錯。
言歸正傳,一直目送那兩家人離開後。
我走到了那棵大柳樹前頭,抬起手拍了拍樹幹。
「魏玲玲到底是你在說謊,還是他們在說謊。」
「難不成你真是那個殺你一人,能救千百人的存在?」
我話音剛落,魏玲玲似乎聽到了我的呢喃。
周圍明明沒有起風,大柳樹卻開始瘋狂搖曳起來,柳樹紙條更是如同狂蛇亂舞。
「放心既然已經歃血為誓,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這話一出,大柳樹不在搖晃,我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煤機廠矗立在藍天白雲下的幾個大煙囪,邁步朝著煤機廠走了過去。
煤機廠水庫距離廠區並不遠,中間隔著一片林子。
林間還修了路,只不過入口處已經被鐵絲網、大鐵門給攔了起來。
鐵門上還掛著閒人止步的警示牌。
旁邊還有個看起來廢棄沒幾年的崗亭。
看樣子幾年前這地方還有人值守,不允許外人隨意進入廠區。
對外肯定是防止有人進廠區偷東西,實際上應該是牛隊長說的那樣。
廠區里還有殘留的蠱蟲沒法清理乾淨,普通人進去很容易著了道。
蠱蟲這東西,有的呢是毒蟲,肉眼可見。
有的是蟲卵,甚至有的是一些菌絲。
空氣、吃食、飲水、血液、汗液…都有可能是蠱蟲進入人體的媒介。
這一點倒是和傳染病有些類似,也難怪當初煤機廠鬧出蠱蟲之禍時,開始所有人都認為是某種嚴重傳染病。
現在崗亭已經廢棄,水庫也成了附近市民閒暇時候出遊的地方。
足以證明廠區里當初殘留的蠱蟲已經完全消滅乾淨。
我沿著鐵絲網左右找了一會,果然就找到了缺口。
人就是這樣,越是不讓你進去的地方,越是能勾起你的好奇心。
等到這地方開啟,總有好奇心重的人忍不住想要進去一探究竟。
鑽過鐵絲網,沿著落滿枯枝落葉的石板台階小道一路往前。
穿過林子就到了煤機廠側門口,鏽跡斑斑的大鐵門掛著一把大鐵鎖。
門縫隙很大,明顯最近才被人推過。
圍牆上拉著的鐵絲網,鏽蝕不算嚴重,明顯是每隔幾年就會更換。
一個廢棄的工廠,還定期更換鐵絲網,裡頭沒點東西,說出去都沒人信。
我沿著圍牆繞了一圈,總算找到個地方,退後幾步一個助跑翻身過了圍牆。
翻過圍牆就是挺大的一個院子,不遠處就是廢棄廠房。
各種管道、車床都已經是鏽跡斑斑,沒什麼太大看頭。
唯獨兩棟六層高的職工宿舍,所有門窗全都被用水泥給封死了起來。
就連進出入宿舍樓的樓道口,也整個被水泥澆築起來。
遠遠地看過去,兩棟職工宿舍樓就像是兩口直立起來的巨大棺材。
顯得格外詭異。
不僅如此,我還發現兩棟職工宿舍樓前後左右,所有的花園、地磚、水泥地全都給挖走拆除了。
地面上鋪著厚厚一層紅色的泥土,我伸手抓了一把那泥土,放在鼻子下一嗅。
果然有一股子雄黃、赤硝的味道。
雄黃、赤硝、紅色土,這三樣東西混在一起,能用來驅邪克凶、防止屍變。
一樣能用來驅除困死蠱蟲。
當初蠱蟲鬧出人命,應該就在這兩棟職工宿舍樓里。
至於下蠱之人是怎麼做到讓兩棟職工宿舍里幾十號人都中了蠱?
我抬頭看了一眼兩棟職工宿舍樓樓頂上的水塔。
我又圍著兩棟宿舍樓轉了一圈,這地方卻是給人陰氣森森的感覺,明顯挺久以前死過不少人。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怨氣殘留。
想來應該是鎮妖司在封死門窗、又用雄黃、赤硝紅色土封住周圍後,請人超度了那些中蠱而死的職工。
「夫君看來牛隊長沒有撒謊,這地方的確鬧過蠱禍。」
「難不成真是那隻冤鬼魏玲玲故意說謊欺騙夫君,另有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