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媽對視一眼,都是一臉不解。
這幾天我媽低聲下氣、磨破了嘴皮子、受盡了白眼,不說沒人願意搭把手,就連來吃席都沒人樂意。
這個節骨眼上,咋會有三輛麵包車過來?
難道是來找茬挑事的?
一想到這,我心裡頭那股子因為屢屢受挫憋了許久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我媽察覺到我情緒不對,立馬瞪了我一眼。
這時候麵包車到了近前,看到司機是大春哥以後,我懸著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裡。
不僅是大春哥帶著一家人來了,侯翠翠也帶著她娘家人來了。
十多個人坐了兩輛車,最後頭那輛麵包車裡則是拉著豬頭、羊頭、牛頭三牲祭禮。
「大姨、兄弟那些人不樂意來,咱就自家人吃。」
「今兒個咱肯定熱熱鬧鬧、場場面面。」
大春哥還是那樣一臉憨厚笑容,侯翠翠也趕忙安慰著我和我媽。
有了大春哥、侯翠翠兩家人做客,宴席現場總算不至於門可羅雀。
因為經歷過不少人心遠比山精鬼怪險惡的詭事,之前其實我心裡頭一直懷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
現在我這話又有了新的感悟。
我幫了侯翠翠一家、幫了大春哥,他們兩家人在我家最窘迫、最需要搭把手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來了。
這就是好報。
一場算不上熱鬧、場面,甚至可以說更像是一場笑話的宴席辦完以後。
我便全權主持開始替白靈素重修廟宇金身。
大春哥他們兩家人也都願意留下來幫忙搭把手。
加上重金雇來的工人,人手上到也不缺,只是少了一份人氣。
加班加點趕工,五天之後終於白靈素的廟宇金身重新修繕完工。
新修的廟比之前更大更寬敞。
以前白靈素的廟,說是廟其實就是用土坯、石塊、木板搭起來的一間小窩棚,也沒什么正經名字。
現在白靈素的廟,我給取個名字,就叫白龍廟。
寓意白靈素最後一定能化蛇成龍。
小心翼翼將白靈素妖靈注入經由加持的泥坯塑像中後,我也就搖身一變成了白龍廟的廟祝。
感覺白龍廟周圍少了一點生機,我又跑去縣城苗圃,買了不少樹苗栽種到四周。
之後我便留在了家裡頭,一邊幫著我媽忙活田地里的農活、一邊守著白龍廟日日燒香。
然而眼瞅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除了我和我媽,大春哥、侯翠翠他們會誠心誠意給白靈素燒上三炷香。
村里其他人別說來白龍廟上香,甚至都不願意從白龍廟路過。
不少大人更是再三叮囑家裡孩子,白龍廟裡供著的不是啥神仙,是個妖精。
千萬不能去那邊,不然就會被妖精吃掉。
諸如此類的風言風語,數不勝數,還大有越傳越離譜的架勢。
我聽在耳朵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沒有香火、沒有願力,白靈素的妖靈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總不能讓我提著七星劍,挨家挨戶去逼著人家來給白龍廟燒香。
先不說那麼做,我容易被全村人一塊給打死。
就算成了,不是誠心誠意燒的香,對白靈素來說不僅沒有作用,反而會有害處。
牛不喝水強按頭、弄不好就會被牛頂死。
就這麼個道理。
我媽心裡頭也著急,可她一直在勸慰我,總嘮叨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知道她是怕我耐不住性子,在行差踏錯,做了錯事。
最後沒辦法,我乾脆晚上就住在白龍廟,夜夜替白靈素念咒加持,沒事就對著塑像嘮叨。
只希望白靈素能聽到一兩句,靠著心頭牽掛,能讓妖靈潰散的沒那麼迅速。
煎熬的日子不知道熬了多久,折磨了我多久。
終於事情在一個月多後出現了一絲轉機。
中秋佳節過了沒多久,到了秋收時節,田裡的稻穀已經金燦燦一片,全都低了頭。
家家戶戶都忙著收稻穀、曬稻穀。
我家也不例外,以前在學校,這個時候都是我媽一個人忙裡忙外,左鄰右舍互相換工搭把手。
今年因為重修白靈素廟宇金身的事。
村里沒有一家人願意跟我家換工。
只能我和我媽兩個人忙著搶收稻穀。
村里稻穀收的差不多,便全集中到村頭曬穀場晾曬。
晚上在收起來碼成垛子,等稻穀完全晾曬到沒有水分,才能收回家裡放入糧倉。
那天早上太陽出來,我幫著把稻穀鋪開後,便和往常一樣去守著白龍廟。
我媽留在曬場守著稻穀,中午做好午飯,災送來白龍廟和我一塊吃飯。
正吃著飯,我媽突然放下碗筷,抬頭看向了白靈素的神像。
「咋了媽?」
「這神像上咋那麼多露水,你也不知道給擦擦,別回頭再返了潮。」
說著我媽站起身,拿起毛巾便要給白靈素擦拭神像。
「沒事的媽,估計是要下大雨了,咱家稻穀也曬得差不多了,等會咱早點收了。」
聽我說要下大雨了,我媽回過頭看了看外頭艷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天空,一臉的狐疑。
無奈我只好給我媽解釋,白靈素是走水化蛟的蛟蛇,在水裡頭那是如魚得水。
這座廟當初修的馬虎,說是窩棚也不過分。
但位置卻是我師父精挑細選過的。
正好就處於龍門村水脈源頭。
白靈素的廟修在這地方,依靠著水脈滋養,白靈素妖靈能得到裨益,她也能鎮住水脈。
不說能護佑龍門村這一畝三分地完全風調雨順,也不會讓龍門村水脈斷絕。
我老家看著山高林密,其實年年旱季一到,都挺缺水。
有幾年乾旱鬧得凶,更是河水斷流、幾口水井都供不上飲水。
自從當年師父在水脈源頭替白靈素修了廟鎮住以後,龍門村不說不缺水,至少旱季在怎麼旱。
村里大大小小几口水井,供得上全村人飲水。
若是村里人願意誠心誠意給白靈素燒香,有足夠願力加持下。
讓白靈素護住龍門村這一畝三分地完全風調雨順,也不是沒可能。
地下水脈,和天上降水遙相呼應。
再加上白靈素本就是蛟蛇、喜水性。
大雨來臨之前,白靈素神像出現返潮跡象不足為奇。
聽完我的解釋,我媽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真要下大雨啊?昨晚我看了天氣預報今天沒雨,這天氣也晴的挺好。」
「昨晚還有星星。」
在農村天氣好壞能直接影響農作物,尤其是秋收時節。
電視、收音機這些東西沒普及之前,沒有天氣預報,大傢伙也有一套自己預測判斷天氣的土辦法。
比如看星星,要是之前幾天都有星星,突然某天晚上沒有星星,大概率第二天不會是晴天。
還有的看起風、看風向、看雲彩。
這些農村人預測天氣的土辦法順口溜,不說有多準確,但絕對算是祖祖輩輩的經驗的總結。
我呢跟師父學了那麼多年玄門術法。
想要預測天氣,不是難事,師父也教過我一套用手指頭掐算天氣的辦法。
準確率比我媽說的土辦法高很多,比當時的天氣預報也高很多。
畢竟有時候開壇做法、捉鬼降妖需要選天氣。
一通解釋下來,我媽總算是信了今兒個這艷陽高照的大晴天,要不了一會就得下大雨。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媽沒誇我這麼些年跟著師父沒白學,反而是嘴裡頭念叨著。
「村裡頭穀子全都曬著呢,這要一場大雨下來,穀子淋了雨返潮,回頭髮了芽一年辛苦可就白費一大半了。」
「所以啊媽,吃完飯咱就趕緊給穀子收了,今天這場雨小不了,別說淋濕穀子,要是不趕緊收,弄不好得給雨沖走。」
我催著我媽吃飯,她擺了擺手,站起身就往外走。
「媽你幹啥去?飯還沒吃完呢?」
「還能幹啥去,當然是去讓大傢伙抓緊把穀子收起來,一年到頭種點莊稼不容易。」
扔下一句話,我媽急匆匆朝著曬場跑去。
我心裡頭其實也逼著一股子怨氣,想要開口叫住我媽,不讓她告訴村里人大雨將至。
其他穀子淋了、沖了,關我啥事。
只不過很快這故意報復的念頭,就被我壓了下去。
師父不止一次訓誡過我,人不求行善積德,起碼也別昧良心。
草草扒拉完碗裡的飯菜,我也趕去了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