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上掛著一片蔚藍的白天。
白天有潔白的雲幾朵,有的像豬,有的像螞蟻,還有的像吸管。俱一動不動。
白天正中有日,那日直視也不覺刺眼,只覺朦朧虛幻。
除了戴明這邊,泳池三面都建有屋頂是紅瓦、只兩層的西式別墅。
他想站起來,腿還有些顫抖。想說話,喉嚨還有些堵塞。想裝死,也覺沒什麼意義。便低頭狂吸氧氣、吐出二氧化碳。試圖把嚇得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的冷靜找到自己的心房去,好好安家。
「你趴這幹啥?」驀然,有男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傳來,氣息清涼,透得他渾身汗毛炸立。
「臥槽!」戴明像一隻受驚的貓,四肢猛的發力從地上蹦起。半立身子,本能的要脫離那聲音遠些。顫抖的腿卻還未冷靜,一軟,向前栽進了泳池。
戴明是懂得與水遊戲的,但覺緊擁自己的水格外有力、沉重,怎麼也掙不脫游上水面。
「這慘澹的人生,就像夢一樣」。如此掙扎幾久,他和絕望漸漸抱住一起不再分開。這麼想著,身體作出放棄掙扎的動作,不再一動,隨水而沉入不知深幾許的泳池底部。
「這就要死了麼?不甘吶,總覺還有些事情沒有去做。」念此,他本已有些合閉的眼突然睜開,望向水上泛著波瀾的藍天、那朵像吸管一樣的白雲。
戴明忽然妄想那朵像吸管一樣的白雲能把要殺自己的水給吸到天上去。
帶著大腦缺氧導致的昏沉想著,何不實行呢?怎麼實行?
這時,兀地,自戴明大腦深處的莫名里,急烈鑽出一縷不可見的力量。順著他最後的妄想,瞬間牽連在天上那朵像吸管一樣的白雲上。
藍天下,那朵像吸管一樣的白雲驟然涌動起來。像一個美人在用它吸食美味的奶茶——「奶茶」是泳池的水。正驟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上天。只頃刻,泳池內足有數十萬噸的「奶茶」便被天上的「白雲吸管」吸食一空!
食飽的「白雲吸管」變了模樣——變得傾天。籠罩了這片泳池、別墅的全部上空,烏黑無比。
少頃,躺在泳池足有三米之深的底部的戴明快慰的笑著,嘴裡喃喃:「我果然是主角。」
忽然!
天上落水了。傾盆大水。
戴明迎著打在臉上生疼的水站起身,轉頭向泳池中央望去。那個渾身不著一縷的男子正好也坐在泳池底部的藍色地板上向自己望來——那是一雙仿佛失去了靈魂的呆滯的眼睛。
來不及想什麼,戴明忽然轉身抬眼往泳池邊望去!
一個滿面蒼白似紙,眼神與泳池中央男人一般呆滯的男人正俯在由白色大理石造就的泳池邊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
見到戴明望來,男人搖了搖束在腦後的長髮,抬手在自己的白色襯衫上摸了摸,才神情詭異的笑道:「你說你是主角?」
聲音冷涼似冬水,清晰的穿透淅瀝的雨聲,傳到戴明耳內。
戴明不說話,也不再看他,身子快速的朝著泳池另一邊沖跑起來。待還離泳池邊緣一二米時,才用力縱身,伸手扒拉在泳池邊緣。跳出泳池後,才向仍坐在泳池中央不動及泳池另一邊的男人來回看去。
他們的眼仍投在戴明身上不走。
「你是誰?來我家做什麼?」聲若蟬鳴,刺耳難聽。
說話的是坐在泳池中央的男人。隨著大水傾盆,泳池內被吸乾的水也漸漸再有,已淹沒了男人光溜溜的屁股。他的臉黃若黃土,一副病懨懨似隨時會死去的模樣。長發中分,隨水浸濕而扒拉肩頭。
「我是柳一門主請來做徒弟的!名戴明,你們是師兄吧?我還認得黃寒夢師兄!他們把我送進來後就沒見到他們!然後我就隨便走到這裡來啦!」戴明報以禮貌的笑,學著小說里的禮數雙手抱拳在身前搖了搖,儘可能的睜開被大雨打的睜不開的眼,用力大喊。
戴明總算回過神來,這兩人莫不是柳一的徒弟?
但浸淫現實許久的大腦在經過此般多的奇幻後,戴明還是有些分不清虛幻和現實的差別。
謹慎的轉身望了望身後的別墅,透過落地玻璃大窗,看見內里布局與尋常富豪別墅無異。只客廳牆上突兀的立著一塊巨大的屏幕,正放著一部他數年前看過的電影——《遠離拉斯維加斯》。
現在正好演到主角正在被老闆裁員而抹淚。
聞言,兩人木然的眼對視了一眼,面色皆未有變化。
泳池中的男人已被大水淹到了平平的胸前。他沉默的抽出水中的右手,按在水面上。再抽出左手,按在水面上。借力從水中抽出身子,再用腳踩在水面上,向戴明走來。
另一側泳池旁的男人蒼白的臉上依舊木然。此時,把身子站直,抬手抹了抹遮蔽眼前的一縷濕發,也向戴明走來。
戴明雖覺得事實十有八九不會有假,但這兩人真是太奇怪了——水面上是能踩住教走路的麼!?曾在現世,雖常驚喜於怪異之人事物,此時也是難能去對未知的存在報以歡喜。對未知的使人覺得害怕的人接近該當如何去處理?
惟有遵循本能去逃離。
戴明轉身逃了,邊逃邊大叫:「雨太大啦!師兄們,容我去你們屋子裡躲躲!」
他快速瞅准一扇通往別墅里的鐵門。跑至門前,然後發現,怎麼也推不動。
他再轉身時,看見兩人已鬼魅的來到自己三米外。就那麼直勾勾的望著自己。
「你似乎在害怕?」赤身男人張嘴說話。
「呵呵,你們的樣子也忒嚇人了,我又不喜歡看男人的身體。還有師兄你,一張臉白的跟死了幾多年的西方殭屍一樣,我總是有點不適的。看,天上的水太大了,砸的我怪疼的,咱進屋子裡說吧。」戴明面上強自堆笑,張嘴喊叫。身子又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忽然很怕這兩個人撲上來要咬自己。
兩人沒有撲上去咬他。赤身男人面色木然的越過戴明,把戴明身後的鐵門推開,徑直走了進去。
戴明看見他走去客廳,從一張粉色的沙發上拿起一套黑色西服、西褲。也不穿內褲內襯,就這麼穿在身上。穿畢,半躺於沙發上不再一動,神情木然的瞪著眼前不遠的巨大屏幕。
另一個男人亦用腳步進了屋。身上緊貼濕噠噠的白襯衫斜躺於另一座綠色的沙發上。目光斜瞥在那塊正播放著電影的巨大的屏幕身上。
戴明見他們不咬自己,也是有些放心。把又跳到嗓子眼的心臟緩緩放進心房,挺直身子想了想,覺得隨遇而安比較好。也抬腿走進屋,擇了那兩座沙發之間的一把灰色躺椅,把屁股放了上去,假裝看電影。
電影演到主角變賣了所有財產,決定出發去拉斯維加斯喝酒自殺。
場間,一時只有從屋外傳來的淅瀝的雨聲和被淅瀝的雨聲擾的有些聽不清的電影聲。
「你不去關門?」斜躺在綠色沙發上的男人忽的轉頭望向戴明,陰冷張嘴。
戴明一怔,趕緊起身把淅瀝的雨聲關在門外。然後有些猶豫的站在灰色躺椅邊,一時不知是該坐還是問過屋主人再坐。
「坐吧,戴明師弟。」半躺在粉色沙發上的西服男人頭也不轉的說。
聽到「戴明師弟」四字,戴明本仍有些不暢的呼吸終於徹底順暢起來。微微點頭笑著說了聲「謝謝」,再次把屁股放在了灰色躺椅上。
這刻,屋內,只剩了電影聲。
電影演到主角與女主相遇時,戴明忍不住張嘴向兩人說話:「對了,兩位師兄怎麼稱呼?」
「叫我大師兄就好了。」半躺在粉色沙發的男人頭也不轉的張嘴。
戴明輕聲喚了聲「大師兄」後,看向斜躺在綠色沙發上的男人。
「叫我二師兄就好了。」斜躺在綠色沙發上的男人頭也不轉的張嘴。
戴明輕聲喚了聲「二師兄」後,看向電影屏幕。
電影演到主角在賭場因為想起自己不知是因為妻兒離開而酗酒,還是因酗酒而妻兒離開,而陷入狂躁的畫面時。戴明又沒忍住,小心翼翼的張了嘴:「請問咱師父什麼時候會來把我帶到身邊去教習修煉NPC之力啊?」
「師父每次丟新弟子進來都是任他自己隨便走,走到哪個師兄那裡就由哪個師兄教習。」二師兄面無表情蒼白的臉忽然詭異的笑著,一雙木然至極的眼盯住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