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林梢,沙沙作響。
江晨收功,睜開眼睛,道:「咱們走————」
他的視線落在杜鵑的背影上,後半截話頓時住了。
那背影不是杜鵑,而是一個五六歲的女童,穿著寬大的衣服,一根玉簪斜斜插在髮髻上,十分滑稽可笑。
女童凝視著寶刀,全副心神都為之所吸引,乃至未曾察覺自身的變化。
這是——
「杜鵑?」江晨試探著喊了一句。
「矣?」女童回頭,露出一張稚嫩的臉蛋,眉眼依稀與杜鵑相似。
江晨伸手指著她,問道:「你有沒有覺得,衣服有點大了?」
「,真的耶!我最近又瘦了嗎?看來得買一套新的——」女童低頭打量著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衫,突然醒悟過來,把雙手遞到眼前看了看,然後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啊一一她像受驚兔子一樣跳了起來,轉身沖向江晨,然而在半途一腳踩在寬大的褲腿上,嬌小的身軀跌倒在地。
江晨走過去扶起杜鵑,她來不及拍身上的泥土,六神無主地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怎麼會—.
江晨好言安慰,待她的心神平復了一些,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被那個人打中過?」
「是啊,那矮子好噁心——」
「被他打中了哪裡?」
「肩膀——」杜鵑說著,厭惡之色溢於言表,「那傢伙的髒手,噁心死了——」
江晨抱著幼童模樣的杜鵑,在草叢中行走,尋找出去的道路。
杜鵑的年齡仍在慢慢減小,直到三四歲的時候才終於止住了勢頭。
她的身高只及江晨膝蓋,衣衫對她來說就像棉被一樣寬大,將她整個人裹著,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面。
這個樣子的她,可以輕鬆坐在江晨的臂彎里與他交談。
「這神通也太奇怪了吧,把人打回童年時代,實在不可思議———
江晨沉吟:「可能是一種封印型的幻術神通,追溯你的身體記憶,把它封印在剛知事的階段,
一般是在三四歲左右。」
「有辦法解除嗎?」
「蘇姑娘的「銀白鎖」應該能消除封印。或者把施術者殺了,大概就能復原吧。」
「那江大哥你能不能幫我殺了那個丑矮子?」
「不急,我先歇口氣,再慢慢對付他。」
走了一會兒,前方露出一抹蒼黃之色,終於回到了綠洲的邊緣,看到了熟悉的沙漠。
江晨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感覺到那股削弱自己力量的領域明顯變得稀薄了,只要再走幾步路,
馬上就能脫離這個鬼地方。
那個「丑矮子」會在這時候偷襲嗎?
江晨小心翼翼地走出邊界,立即感覺自己身上的一層無形禁被解開,就像放下了一副重擔,
精神為之一振,力量也在慢慢增長回來。
他看了一眼杜鵑,後者仍是三歲女童的模樣,一點不見好轉。
「難道你還得從三歲再慢慢長大?」江晨摸了摸下巴,臉上滿是疑惑。
杜鵑眨巴著眼睛道:「江大哥你不會嫌棄我吧?」
「你這麼可愛,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那你願意再把我從小養大嗎?」
「這個,還是先問問你哥哥的意見吧———
風從綠洲的一端吹過來,側耳沙沙聲,宛若松濤。
江晨呼吸著清新的微風,眼望另一頭飛舞的黃沙,神情逐漸放鬆下來。
只消再過半個時辰,他就能恢復玄罡體魄,即便傷勢未愈,亦不懼沙漠中的宵小。
但隨著風聲傳遞過來的,似乎還有一絲隱約的女人尖叫聲。
江晨面色微變一一那個叫聲有些像是蘇芸清的嗓音。
他轉過頭舉目望去,野草一叢叢隨風搖擺起伏,不見半點人影。
而那個尖叫聲則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杜鵑開口道:「江大哥———」
「我去那邊看看!」江晨把杜鵑放在地上,「你在這等著,不要亂跑!」
「慢著!你看什麼去呀!我一個人在這裡怎麼辦?」女童短小的手指抓不住江晨的衣服,都快急哭了。
「我去救人。」江晨轉頭,乾脆利落地衝進綠洲,身影立即被草叢遮擋住了。
女童竭力大喊:「可是我遇到了野獸怎麼辦
尖細稚嫩的童音最後轉為鳴咽一樣的哭泣聲,在綠洲邊緣傳開。
然而江晨根本就沒有回頭,杜鵑捂住臉,哇哇大哭起來。
綠洲沉寂。
重新踏入那片詛咒的土地,江晨並沒有立即感覺到身體異常。想來,「衰竭領域」是一種緩慢見效的長期詛咒,所以隱蔽性極強,不易察覺。
他牢記著叫聲傳來的方向,不顧一切地在叢林裡飛奔。
毒蜂、食人蟻、幻形蟲、黑背蜥蜴—-都被江晨驚動,又很快拋到身後。
穿過一片灌木,眼前終於現出一條人影。
不,應該說是兩條人影一一希寧,還有希寧懷抱中的年幼女童。
江晨剎住腳步,盯著那個五官依稀與蘇芸清相似的女童,嘴裡微微喘氣。
「敵人呢?」
「逃走了。」希寧急促道,「白姑娘也被他擄走了,敵人是個矮子,你快去追!」
「誰?白姑娘?咱們隊伍里有姓白的女子嗎?」
「有的,她叫白飛霜,是剛認識的,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她現在落在矮子手裡很危險———」
希寧急得語無倫次。
江晨剛醒來不久,根本就沒見過白飛霜,當然也不會為一個陌生人著急,他的注意力落在希寧懷中的女童臉上。
四目相對,女童先開口:「兄長,你終於睡醒了啊!」
「你也中招了?受傷重不重?」江晨左右張望。
女童伸出兩隻粉嫩的小手,舉到眼前,一張小臉堆滿了苦惱:「我這個樣子,說受傷也不算受傷,但是變成了三歲小孩,神通盡失,真元盡失,隨便來一隻貓貓狗狗都能把我當成點心。」
「你怎麼中招的?」
蘇芸清撇撇嘴:「我哪知道,一覺醒來就是這個模樣了————.」
「被一個矮子偷襲了。」希寧飛快地說道,「我背著蘇姐姐趕路,一個侏儒突然從叢林裡衝出來,我猝不及防,被他在蘇姐姐頭上摸了一下,然後就成這樣了。」
江晨皺眉道:「你背著她,自己躲開了,然後她沒躲開?你幹什麼吃的?」
希寧面帶怒,瞪視江晨:「這能怪我嗎?那矮子本來就是衝著蘇姐姐去的!他那種「返老還童」的神通,只需要有身體任何部位的接觸就會中招,陰損毒辣,防不勝防!」
「那你怎麼沒中招?」
「我沒中招反而有錯了?白姑娘也是為了救我才被矮子擄走,你有本事去找那個矮子算帳啊,
沖我發什麼脾氣!」
「有人來了!」江晨抬頭遠眺,一陣枝顫林動之聲從他凝望之處傳來,那一方的草木都隨之低伏,「我們先避開。」
他向旁邊一揮手,希寧抱著蘇芸清跟了過來,
但那陣枝葉顫動聲來得極快,沒等他們走出幾步,就已經迫到了近處。
江晨見躲避不了,乾脆轉身,正面相迎,
草叢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前一後,應該是兩個人。
勁風呼嘯而至,草叢如波浪般分開,一個白花花的人影從中跳出來,手中揮舞著一柄暗紅色的長劍,朝江晨當頭劈下。
江晨嚇了一跳,那一抹如血色凝結而成的沉鬱光暈漫及身前,讓他幾乎以為是血帝尊再度駕臨他匆忙側身讓過劍芒,左手悄然無息地探出,仿佛完全融入了清晨的寒風中,無聲地拂向那人左肋。
這時候他才瞧清,眼前的敵人不是什麼生靈,而是一具玉白色的骨架。
這是什麼怪物?帝血劍怎麼在它手裡?
腦中閃過疑問,江晨的動作絲毫不慢,如同凝蓄著暮秋的哀愁,在滿天蕭蕭而落的枯葉之中,
揮描出一首無奈悲瑟的詩篇。
「這一手「落花掌」,他只學得了我三分神韻。」希寧懷中的蘇芸清連連搖頭,「學藝不精,
打架要吃虧一一」
話音剛落,只聽「喀」的一聲脆響,骷髏被一掌拍在左肋下,當即被擊飛出去,落地之後又「骨碌碌」地滾出了老遠,半天沒爬起來。
「聽—————」蘇芸清抬頭望天,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