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捏了捏手腕,冷笑道:「你不是想殺我嗎,過來啊,跑什麼!」
江晨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侏儒兄,我不得不承認,你現在變得很厲害了,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但你想要殺我,也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與其拼個兩敗俱傷,不如我們握手言和,怎麼樣?」
「兩敗俱傷?」侏儒露出好笑的神情,「那我真是好奇了,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兩敗俱傷?」
「我當然有資格,不過你一定不會想親身體驗的。」江晨微垂著視線道。
「口氣不小,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吧?」侏儒一雙三角眼中只有一點黑仁,配上他此刻傲慢的表情,讓江晨充分感受到了他的不屑。
「不,僅憑隻言片語是無法動搖侏儒兄你這般人物的,但事關生死,侏儒兄何不多給我一次機會呢?」
「呵呵,這時候求饒已經遲了!」侏儒的一隻腳抬起來。
「生命只有一次,侏儒兄若非要與我為難,最後的結果可能是我死,也可能是你死,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也望侏儒兄慎思。」
侏儒的動作微微一頓,與江晨對視良久,抬起的那隻腳終究還是落回原地。
「反正再拖下去,你的死期只會越來越近,我不在乎跟你多聊幾句。」侏儒慢條斯理地理了理短小的衣襟,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只因為爹娘沒給我生一張漂亮的臉,你就認為我是個猥褻卑鄙之徒」
一陣風吹來,林梢顫動,江晨往旁邊挪了兩步,似乎在躲避從林隙間傳來的無形波浪。
他口中道:「侏儒兄,你誤會了,我從來都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相反,我很佩服你呀!一個先天不足的人,能夠憑自己的努力修煉到這種地步,已經超越了世間大多數所謂強者,不得不讓我說個服字!」
侏儒自矜的一笑,醜陋的面容上泛起異樣的光澤:「你只看到了我現在的光鮮,像你這種出身尊貴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為了擁有這種力量,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江晨心想,我現在看你也未必有多光鮮,竊取別人的力量才勉強達到了玄罡的最低水準,若本少俠沒受傷的話三拳兩腳就能將你解決-——
他口中卻道:「不,我理解你!侏儒兄也是相信著的吧,相信著天下自有公道,相信著短暫的煎熬終有過去的時候,相信憑藉不解努力終有讓人刮目相看的一天-就算像我這樣淺薄的人,也能感受到了侏儒兄的拳拳信念和不屈的意志...」
侏儒的三角眼冷冷盯著江晨,明知道這傢伙滿嘴鬼話,卻仍忍不住露出些許得色。畢竟,他以往所經歷的大多是漫罵和詛咒,鮮少有人對他如此吹捧過。
又聽江晨話語一轉,道:「可我不明白的是,以侏儒兄這樣的人物,日後一飛沖天了,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何偏偏跟一些弱質女流過不去呢?」
說著,他慢慢朝右走了幾步。
侏儒似被戳到了痛處,面上掠過一絲凶戾之色,冷哼道:「這天底下外表光鮮的女人,都是些奸詐狠毒之輩!她們徒具皮囊,卻有眼無珠,膽敢瞧不起我,
就必須付出代價!」
兩人交談的時候,江晨始終與侏儒保持兩丈的距離,悠緩地邁腳,繞著侏儒走了小半圈。
侏儒站在原地未動,將江晨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也沒有說破。
他暗付,你想找機會逃跑,也得先問我韋英童子的飛刀答不答應。看在你說話還算好聽的份上,讓你多活一會兒。
他想這小子嘴皮子還算利索,比起以往那些只知求饒和咒罵的傢伙要強上一些,不妨聽聽他還能說些什麼。
他並不知道,江晨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無形無相的痕跡,那是江晨的神元在空間中布下的種子,以他為中心蔓延擴散,只待他一念引燃,便會形成燎原之火,將困於牢籠尚不自知的猛獸吞噬。
說起來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神通,只是一個超大範圍的「空間扭曲」罷了。
若江晨狀態完好,何須如此麻煩,稍一蓄勢就能籠罩兩丈範圍,叫敵人無處可逃,但他現在氣虛體弱,必須做足鋪墊才能施展出這樣的手段。
空間中微小的變化,沒有引起侏儒的重視。現在這個捕獸的夾子已經被江晨完成了一半,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在形成完整的包圍圈之前,他需要愈發小心翼翼。否則一旦困獸出籠,以他越來越虛弱的體魄,未必還能從侏儒手下逃脫性命。
侏儒摩擦著尖利的手指甲,似乎忘記了江晨的敵對身份,抬頭眺望著北方灰暗的天空,露出追思的神情,悠悠地道:「以前,我並不是這樣的。我也曾擁有過一個女人,她貌美如花,冰肌玉骨,願意接納我的全部。我們倆隱居山林,相依相守,平淡又快活!」
「那真是一件美事。然後呢?」
侏儒重重哼了一聲:「只可惜,自從她救回一個叫丁綸的傢伙之後,一切都被打破了!」
「丁綸,聽起來是男人的名字?」
侏儒咬牙切齒,露出深切的恨意,「那個可惡的女人,我還以為她只是同情心泛濫,看到有人受傷就把他帶回來救治,哪料想,原來她從一開始就看中了那小子的皮相!不過一副臭皮囊,就把她迷得神魂顛倒,往日的誓言都丟得一乾二淨!這對姦夫淫婦,真該下十八層地獄,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他無比怨毒地罵了幾句。
江晨聽明白了,原來這侏儒是被女人拋棄,所以心性扭曲,從此對天下女子恨之入骨。
江晨輕咳一聲,道:「以侏儒兄的本事,肯定已經把那對狗男女大卸八塊了吧?」
侏儒的指骨捏得喀喀直響,痛苦地搖頭:「那狗雜種出身名門大派,身邊爪牙無數,我不是他的對手。」
他轉頭望向東方,厲聲道,「十二年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丁綸!秦紅衣!終有一日我會挖出你二人的心肝下酒!」
吼聲如嘯,匯成聲浪擴散,將大片枝葉都吹得嘩嘩作響。
江晨略微色變,暗這傢伙的力量增長速度超乎意料,此刻只怕接近了八階,再拖下去,自己勢必敗亡。
可是,捕獸夾才完成了七成.——
江晨不動聲色地快走了幾步。
侏儒發泄了一通,忽然轉過頭,冷冷地警了江晨一眼,道:「鄙人緬懷往事,一不小心囉嗦了這麼多,你不會介意吧?」
「我一點也不介意。」江晨和善地微笑。
他知道,在侏儒眼裡,自己一定已經是個死人了。
侏儒漸漸地露出了笑容,但是笑容卻無比詭異,盯著江晨問:「依你看,憑我現在的本事能不能夠報仇?」
「侏儒兄勢必手刃仇敵,凱旋告捷!」江晨說著,又橫移了一步。
侏儒卻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不,還差一點。如果再加上你的玄罡血,
我才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江晨臉色一變,剛欲開口,又聽侏儒以陰森的語氣道:「這些年來我擊殺了上百個冒險者,收集了很多門派和家族的修煉秘籍,據此自創了一套功法,喚作「陰陽無常混沌神功」。我現在練到了第六層,還從未跟人對招過,我看你也是個有見識的人,不妨與我探討探討,如何?」
他嘴上問得客氣,實際上在最後兩字出口之後,人就已經化作一團模糊的虛影撲過來。
江晨心中暗罵,他的捕獸夾已有八成,就差最後一點完成。而這侏儒撲來的方向,正是捕獸夾殘留的缺口,這一下幾乎讓他前功盡棄。
好個好猾的丑矮子!
江晨身形一縱,不退反進,迎著侏儒衝上去。
兩道模糊的人影交錯而過,江晨憑空橫移了一段距離,來到捕獸夾的中心。
侏儒一個急剎車,腳步轉折,卻沒有跟上來,只站在缺口處,朝江晨道:「你有沒有感覺中穴有點不適?」
經他一說,江晨才發現,腹中穴果真有些隱隱作痛,尤其在吸氣時,類似於針扎一般的感覺。
江晨心頭驚駭,什麼時候中招的,為何自己沒能及時察覺?
侏儒抬起手腕,十指交叉,微往下壓,擺出一個古樸的架勢。
「這「陰陽無常混沌神功」,勁氣無形無影,遍布周天,勾連相激,用來隔空打穴是最妙不過。我剛練到第六層,一掌可以打出七道暗勁,你躲過了其中六道,算是十分了不起的身法!不過接下來我要用兩隻手,十四道暗勁,你能躲開幾道呢?」
江晨臉色發白。
他心想,若我處於全盛狀態,行走之處空間皆被扭曲,你這暗勁來多少道都沒用。但現在讓我憑肉身去躲,八成不能全身而退。
未曾想在這荒僻大漠中還有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自創功法,絲毫不比世俗江湖的所謂天驕妖孽遜色!
江晨一時竟有些佩服此人,他自認為在侏儒的先天條件下也不能比對方做得更好了。可惜的是,這樣厲害的傢伙,終究要死在「空間扭曲」之下。
江晨慢慢後退,實則以自身為餌,等待侏儒撲進羅網。
侏儒往前逼近了兩步,不無胃嘆地道:「說起來,你這人也算有真本事的,
還挺會說話,不像那些公子少爺們傲氣沖天,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留下你的性命·..」
別,千萬別!』
江晨心說你還是別玩這些虛情假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他輕咳一聲,說道:「侏儒兄心中還留有幾分仁慈,真是難得!換成是我的話,一想到妻子現在還躺在另一個男人床上,說不定正行雲布雨,萬萬是仁慈不起來的!」
「你一一」侏儒的面孔因這句話而扭曲,眼珠子透出兇狠的暴戾,「你找死!」
侏儒雙掌齊出,疾撲而來。
只聽「」聲如暴雨連綿,江晨的肉眼卻看不清任何暗勁襲來的軌跡。
江晨這次果斷不敢跟侏儒對沖,倒著往後飄退。隨即胸口一痛,隔了一丈多遠,居然還是中招了。
胸中氣血室礙不暢,一口鮮血噴出,身如敗絮跌倒。
侏儒見狀大喜,勾指如爪,挾著淒風抓向江晨胸膛。
玄罡血的味道,早讓侏儒垂涎欲滴。
吞餌了。』
把自己作為誘餌的江晨冷眼瞧著獵物踏入捕獸夾,輕一揮手指,心念振動,
將布下的神元網絡引爆。
空間震盪了一下,周遭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層蒙蒙的陰影,剎時間光線昏黑,
連太陽的熱度都被阻隔在外。
無形的亂流激盪,連物質賴以存在的基礎都被扭曲,在侏儒的感觀里,就是瞬間陷入了一片幽暗中,整個天地都朝他擠壓過來。
那蒼茫而冷漠殘酷的意味,讓侏儒心頭生出無比的惶恐。就如蟻一般,面對天地偉力,無法用任何手段來抗衡。
侏儒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雙腿一曲,慌忙往地下蹲去,本就矮小的身軀縮作一團,如狂風帶起的一團草球,於草叢中連滾兩次,隨後便被三面六方催壓過來的灰暗浪潮淹沒。
江晨一邊以神通護持自身,一邊激發空間的震盪,催動破壞性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直至令整片空間都遍布裂紋,然後在無聲之中徹底支離破碎,不復有任何生命存在。
物質的消彈只在短暫一個呼吸的時間內完成,當天地法則重新將這一片空間空白地帶修復完成後,眼前之景全都改換了模樣。
江晨顧不得神元衰竭引起的腦顱刺痛,沿著草木上沾染的血跡往前追擊過去。
侏儒的氣息尚存。
他畢竟竊取了玄罡體魄,加上捕獸夾缺了一面,當死亡潮流湧來之際,他本能地抓住了一線生機,循著來路倒退,雖然遍體鱗傷,但也保住了一條小命。
沿途都有斑斑血跡指引1,江晨踩著草葉飛奔,追出十餘丈後,便在一株野凰樹後窺見了侏儒的衣角。
侏儒腳步慌亂而迅疾,背影一閃即逝。
江晨猛提一口氣,拔出斬影劍,跨越空間,身化流星,劃破藤葉的阻礙,直取那矮小身影的背心。
灰朴光暈漫及脖頸,侏儒仿佛聽到了索命無常的詭笑。
侏儒慌忙側身向下,似戲班藝人翻虎跳的姿勢,往橫里閃開。
斬影劍一擊落空,而後化劈為掃,橫撩而去。
侏儒驚險地躲開了。
他不敢回頭觀望,腳下更不敢有絲毫停歌,
江晨的衣袂微微鼓動,忽然吒喝一聲,劍氣暴漲,冰冷的劍光籠罩住前方大片空間。
侏儒發覺不妙,心下更是驚慌,左腳一軟,「噗通」滾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