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劍士擺出溫柔的表情:「沒關係,我來教你。」
「抱歉,我身體不太舒服,不想起身。」杜鵑的語氣更加冷硬了。
青年劍士卻不死心:「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
杜鵑實在不想多說,乾脆把臉扭到一旁。
青年劍士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了,他堂堂「玉面銀劍」謝譜謝公子,在紅纓獵團總舵也是被衛流纓大團長看好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孩在等他一聲招呼。只要他隨便招招手,就一大把女子湊上來任他挑選。
眼前這丫頭也就算得上清秀而已,要不是在這窮鄉僻壤實在找不到別人了,
他才不會舍下身段苦苦相求。
更多的理由,是因為謝譜迫切需要一個女人,來證明自己絕不僅僅是會跳女人的舞步!他的男步跳得更好!他要洗涮剛才的恥辱!
「姑娘。」謝譜壓抑著怒氣,「我只是想和你跳一支舞。」
杜鵑懶得理他。
謝請只覺血氣上涌,低哼一聲,伸手朝她手腕抓去。
杜鵑眼角警見,面色一變,冷不丁從旁側伸過來一隻粗糙的大手,如鐵鉗般扣住了謝譜的右臂。
一個醇厚如酒的嗓音在謝譜耳邊響起:「強扭的瓜不甜,你還是回去喝酒吧!」
謝譜額頭青筋突突直跳,眼中更是掩不住驚恐之意。
方才為了抓住杜鵑,他那一招至少蘊藏了八種變化,可連躲閃都來不及就被死死制住。
這個滿臉胡茬的大漢,只是左手抓著他,另一隻手拿著烤肉,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卻給謝譜帶來山嶽般的壓迫感。
「是,是。」冷汗從臉頰滑落,謝語情不自禁地開口。
謝元慢慢鬆手,醉眼悍,也不多看他一眼,轉過身繼續吃肉去了。
青年劍士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那隻粗糙大手抓來的情形。
他不斷地設想,如果再來一遍,我該如何躲閃。
他本以為憑自己的天賦,應該很快能找到破解之法,然而在一遍遍的演練中,他想出來的招式最多只能抵擋一式,而對方後續的變化卻連綿不絕。
他越想越是心驚,面孔由青轉白,最後心神劇顫。
他轉身看到謝元埋頭吃肉的背影,覺得胸膛里像塞了東西似的沉悶,就連喘息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
這吃肉的老傢伙,實力至少超越了自己兩個等級!除了大團長之外,世上怎還會有如此人物!
一念及此,謝譜哪還敢有半分綺念。
在杜鵑不屑的眼神注視下,他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另一旁來向尹夢邀舞的獵手們,則被葉星魂冷冷擋回。
「內子身體有恙,不便多動。」
他側臉瞧著眾人,一隻手慢慢翻著烤肉,另一隻手則按著劍柄。
總算沒有太不識趣的,獵手們走開,轉向最後的目標。
此刻,在眾多饑渴期盼的目光下,楊落的臉色別提有多麼難看了。
杜山如痴如證地看著蘇芸清。
和著節拍,那兩人開始共舞。
這一對確實是郎才女貌。相比宋楓,江晨在外型上明顯更勝一籌,與蘇芸清窈窕高挑的身材立在一起甚為登對。
略有奇怪的是,江晨搭著蘇芸清肩膀,蘇芸清卻扶著江晨的腰。
杜山本來是無比低落的心情,但看著看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兩個傢伙,是在故意耍寶嗎?江晨怎麼跳的是女人的舞步?
角色的反串,令原本精湛輕盈的動作,非但沒有體現優雅,反而只讓人覺得滑稽。
不僅杜山,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事實上,因為姑娘們全部拒絕,場上也只有這一對在跳舞,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
笑聲越來越響,誇張者甚至前仰後合,怪叫陣陣入耳,江晨豈會聽不見?他腳步僵硬了一下,想要停止,但蘇芸清手臂一扶,卻帶著他繼續跳下去。
「親愛的,把這支舞跳完。」她低聲道。
「夠了!他們都在看笑話!」江晨微惱。
「那是因為他們都嫉妒你。」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一會兒我會補償你的。」
這話出口,似乎蘊含著無盡暖昧。
江晨低頭看著她,心中一盪,鬱悶的心情漸漸消退。反正已經跳了一半,他們笑也笑了,跳完又如何!
他的面色恢復平靜,配合蘇芸清的動作,踏著碎步繼續。
一舞已畢,兩人停在場中,交首低語。
音樂聲一轉,打節拍的人換了另一種輕快的曲調,這也就意味著到了交換舞伴的時候。
杜山和宋楓同時衝上去,幾乎撞到一起。
「蘇姑娘,不知我是否還有榮幸—.」
「你滾開!蘇姑娘,現在該輪到我了吧?」
「杜老弟———」
「滾,蘇姑娘沒空理你!」
「哼!」
蘇芸清還未開口,杜山和宋楓兩人已大眼瞪小眼,開始在摸刀,下一刻就要打起來。
這時蘇芸清才慢悠悠地道:「上支曲子好像有點短啊?」
「有嗎?」杜山和宋楓同時搖頭。
他們開始還想看江晨的笑話來著,但看到江晨後半段動手動腳的時候,就巴不得那支曲子早點結束。幸好也確實結束得很快。
「算了,那就再來一支吧。」蘇芸清道。
「蘇姑娘,這不合規矩!」宋楓道,「現在應該交換舞伴了!」
杜山在旁邊使勁點頭。
「我們已經交換了呀!」蘇芸清眨了眨眼,「剛才他是我的女伴,現在,他已經成了我的男伴。怎麼,不可以嗎?」
「這一—」
宋楓尚在支吾,杜山已經跳起來:「當然不可以!這怎麼能行!
北「我覺得可以啊。」江晨開口道。
杜山朝他看了看,頓時氣全瀉下去了:「好吧,你是老大,你說可以就可以吧....」
宋楓見杜山退開,猶豫了一下,也退到一旁,朝打節拍的鼓手使了個眼色。
鼓手會意點頭。
於是這支曲子比之前那首更短了一半。
蘇芸清和著江晨的步伐,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親密無間。
他們腳步精湛優雅,動作如行雲流水,旋轉揮灑間若丹青妙手潑墨寫意,恣雕飛揚,換在任一個貴族府邸的宴會上,足以博得滿堂喝彩。
但在這裡,沒有喝彩,人們只有赤裸裸嫉妒的眼神,和旺盛的火焰。
節拍停止。兩人停下來,微笑相望。
「蘇姑娘。」旁邊傳來宋楓無奈的聲音,「總算該到我了吧?」
蘇芸清笑道:「我累了,下次吧。」
白飛霜痴痴駐足,思緒錯雜紛亂半刻鐘後,她陰晴變幻的臉色才穩定下來,咬著牙,蹲身向那個昏迷的人摸去。
那人身材只有五尺,遍體鮮血淋漓,有些傷處甚至深可見骨。不知是多麼恐怖的手段,將他打成這副模樣。
白飛霜心裡沒有同情,全都被憎恨充斥。
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將她肆意侮辱,糟蹋得遍體鱗傷,並綁在木屋的柜子里,幾乎置她於死地。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一刀剁死這矮子。但偏偏現在不行。
人生在世,實在有太多的無奈了。
由於宋楓的出現,她現在不僅不能殺侏儒,還要救活他。
轉念間,心中下定決心,白飛霜背起奄奄一息的傷者,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叢林中蟲鳴鳥語,生機勃勃,同時也象徵著四伏的危險。
以白飛霜的一柄彎刀,要獨自一人開出一條道路來實屬不易。幸好她用不著走多遠,就找到了一個可供蔽身的地方。
將侏儒安置好後,白飛霜又折回去,從木屋拿來一些藥膏和繃帶,再度出門。
她知道自己做這種事情,是在冒著雙份危險。無論江晨或者宋楓哪一方的人發現她,都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尤其當骷髏空洞的眼神望向她的時候,她的心臟簡直要跳出胸腔。但她必須搏這一把,否則一旦等宋楓報告給三位團長,勢必將追殺她到天涯海角,永無寧日!
看著侏儒昏迷中的臉龐,白飛霜逐漸鎮定下來,為他解去衣物,處理傷口。
上一回看到這具醜陋身體時,她只覺無比噁心反胃。如今這身體滿身獰血口,更為觸目驚心,她反而不那麼難受了。
這大概是心中終於有了希望的緣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東西在她的胸膛里,靜靜地散發熱量。
夜已深。
紅月高懸。
萬物皆染紅紗,叢林裡樹影婆娑,沙沙風聲透出幾分詭異。
篝火宴會已經散場,宋楓站在一塊岩石上,眺望遠處,雙眉緊鎖。
「玉面銀劍」謝譜等人還以為,五哥在為蘇芸清的冷淡態度而煩惱。殊不知,宋楓作為紅纓三大百夫長之一,又豈會將男女間的那點小事放在心上!
宋楓是為小鄭的下落而擔憂。
算算時間,蘇芸清等人已經回到那木屋去了,但小鄭卻沒有回來。
小鄭去了哪裡?
就算行動沒有成功,這時候也該回來稟報-—----莫非,他被木屋中人抓住了,
正遭受嚴刑拷打、盤問逼供?
宋楓又想到,自己去邀請時雖然被葉星魂堵在門外,但也窺見了屋中眾人的輪廓,其中一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像極了一位故人—----是錯覺嗎?
那個死去的女子形象又一次浮現在心頭,與小鄭的身影交織在一起,讓他本能地覺得不妥。
越想,越是煩惱。
他突然一掌拍在旁邊樹幹上,將那根斜枝震斷,然後縱身躍下,向營地喝道:「小九,柳千!」
兩名獵手應聲出來:「五哥?」
「你們隨我來。」
宋楓抬腿便走,兩名獵手順從地跟上。
一路上都沉默,兩名獵手沒有多問,他們已習慣聽從宋五哥的命令。
很快臨近木屋,宋楓止步,揮手示意兩人附耳過來,悄聲吩咐:「你們在附近找找,看小鄭有沒有留下暗記。」
獵手們點頭,分向兩邊散開。
宋楓自己則撣了撣衣衫,輕咳一聲,加重腳步走向木屋。
沒等他走近,木屋中已經有人出來。
葉星魂腰懸長劍,比月光更冷的目光射在宋楓身上,嗓音亦是低沉如冰:「什麼事?」
宋楓堆起笑容,拱手道:「勞煩葉兄告知蘇姑娘,宋某有要事與她商議。」
「蘇姑娘不在。」葉星魂板著臉回答。
「不在?」宋楓愣然,「她沒回來嗎?」
「回來過,又走了。」
「一個人?」
「跟江大哥一起。」葉星魂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宋楓識趣地拱手:「既如此,就不打擾葉兄和各位了———·
「快走快走!」這麼無禮的言辭並非葉星魂所說,而是出自木屋中杜山之口,「蘇姑娘正跟老江逍遙快活,哪有空搭理你!」
宋楓不以為意,轉過頭,眼神若有所思:「逍遙快活麼——
走入灌木叢,脫離了葉星魂的視線,宋楓便止步不前,仰望天穹赤月,發出一聲低微的嘆息。
須臾,一名獵手從林中走出來,輕聲稟報:「五哥,那邊什麼也沒有。」
宋楓點點頭。兩人又稍待半響,另一名獵手出現在視野中,朝他們輕輕招了招手。宋楓兩人立即走過去。
「有線索?」
「五哥你看這個血跡。」獵手指著草葉上一塊暗褐色的斑點道。
宋楓低頭探視片刻,頜首:「可能是小鄭留下來的。還有嗎?」
「那邊還有,往東去了。」
三人循著血跡,彎曲前行,不久便發現了一具仰躺在地的戶體。
屍體面部紫青,七竅流血,但並未太多恐懼的表情。
「鄭哥!」
「小鄭!」
兩名獵手驚呼,急忙趕上前去。
宋楓卻比他們更快一步,抬手示意他們聲,而後蹲下身仔細察看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