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民心所向,則無所不可
翌日,赤軍再度對城北湘春門發起猛攻。巳時,經過連續一晝夜的炮擊,赤軍在湘春門城牆舊缺口處轟開一道缺口。
第一批敢死隊員由親兵第一協組成,共計三百名,人人披著重甲,頂著敵軍的炮火、弓箭沖向城牆缺口。
就在他們搬移、砍斫鹿砦、拒馬的時候,守軍開始使用佛朗機炮、子母炮猛烈轟擊。這類輕型火炮分為母銃、子銃兩部分,每開一炮,換上子銃後就能繼續開炮,因而射速甚快。
密集的炮火,使得赤軍傷亡慘重,頃刻間倒下幾十將士。赤軍雖有火炮上的優勢,卻無法在攻城時發揚火力,免得誤傷敢死隊。劈山炮為近戰利器,但不利於仰攻。
長沙城牆上的垛口很密集,根據府志,女牆上有4679個垛口,垛高2尺。清軍一直躲在城牆垛口上,未嘗出城迎戰,實力不曾大損。
赤軍只得另外安排步槍手,隔在六十步外狙擊城頭上的敵軍,因為暴露在城外空曠地方,很容易被清軍所傷。
敢死隊冒著炮火和弓箭,進至城牆缺口處,很快便有清軍過來迎戰。
清軍同樣著重甲,占據地利,居高臨下,使用各式武器反擊赤軍。
很快的,兩軍短兵相接。彼此都是精銳,久經沙場,各不相讓,在殘垣斷壁間左右拼殺。
赤軍人少,仰攻不利,又被城牆磚石、夯土所阻,後隊靠不上去,前隊寡不敵眾,漸顯頹勢。
正在這時,第二批敢死隊沖了上來,正是第十二協劉芳亮的人馬。為首一員偏將名叫劉體純,原是大順軍名將,擅長爆破。
劉體純來到城牆缺口處,大呼道:「親一協的兄弟們讓讓,我們十二協上來了,先讓韃子嘗嘗開花彈的厲害。」
親一協敢死隊損失相當大,聞聲讓出一條道路。劉體純手執一枚火彈,用火媒點燃後並不急著扔出,而是繼續向上攀爬城牆缺口。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他奮力擲出火彈,爾後大喝一聲:「臥倒!」
劉體純身後跟著兩百多個十二協的敢死隊員,前隊四十人紛紛擲出火彈,爾後臥倒在地。
清軍見赤軍突然伏倒在地,不明所以,有些人還想趁機襲擊赤軍。
突然一聲轟響,劉體純擲出的火彈正巧在空中爆炸,裡面的鉛子、瓷片、鐵釘四散迸射,附近幾個清軍當場斃命。
明朝火器發達,步兵裝備有火彈,其實就是小號的開花彈。衝天炮中的開花彈以木信管為引信,步兵火彈則用一根火繩作為引信,大致可看作是手榴彈的前身。
未幾,四十多枚火彈落在清軍隊伍中,殺得清軍哭爹喊娘,連連敗退。
趁著這個空當,赤軍抓緊向前推進,一面繼續投擲火彈,一面湧上城牆缺口。
清軍漸漸從恐慌中冷靜下來,先是伏在地上躲避火彈,接著四處尋找盾牌,增強自身防護。
等到劉體純的火彈耗完之後,赤軍的攻勢為之一衰。清軍在城內還有兩三萬兵馬,以逸待勞,堅守一處缺口還是綽綽有餘的。
沈永忠親自過來督戰,督促清軍反攻。
赤軍亦不相讓,親一協、步十二協的敢死隊各自逞勇,誰也不肯退後,作戰意志特別頑強。特別是劉體純,身後跟著一隊標兵,多為大順軍老卒,個個以一敵十,漸漸越過城牆缺口,眼看就要突入城內。
關鍵時刻,沈永忠驅使家丁反攻。在明末清初的漢族軍隊中,家丁是將領的私兵,堪稱是最精銳的親兵,比標兵還要精銳許多。
清軍以眾欺寡,又派上了最精銳的家丁,赤軍漸漸不支。
丹初在陣後看的真切,下令鳴金退兵,免得增加傷亡。劉體純攻城時表現英勇,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戰後立即召見。
在大順軍餘部中,劉體純堪稱是最為特立獨行的一位大將。他表字子貞,綽號「二虎」,堅決抗清,與降清的田見秀、吳汝義、張鼐等人分道揚鑣;反對歸順南明,又和袁宗第、李赤心、高必正等人分手。
劉體純試圖繼承李自成的遺志,繼續豎立大順政權的旗幟。他曾返回商洛,也曾進入湖南,皆敗北,最終進入夔東,堪稱是夔東十三家的倡導者、夔東抗清基地的創始人。
不過,劉體純在大順軍中地位不高,原是右營主將袁宗第的部將,大順建國時封光山伯、右營果毅將軍。他在大順軍同袍中威望不高,號召力不強,缺少獨當一面的能力。永曆元年時,劉體純最終接受了永曆朝廷的封爵,最初受封為平西侯,永曆四年晉封皖國公。
「久聞子貞擅使火器,剛才使用火彈逼退韃子,幾乎攻入城內,令人刮目相看。」丹初讚不絕口,看到劉體純盔甲已經破損,隨即令親兵取來一套明甲,說道:「本藩作大將時,常披這套明甲衝鋒陷陣。寶甲贈英雄,今日,本藩就把它贈與子貞。」
這是至高無上的恩賞,劉體純卻不敢接受,說道:「這是國主親用的盔甲,卑將不敢僭越。」
「無妨。說來慚愧,本藩自膺任國主,已鮮少親冒矢石。這套盔甲留在這裡,終是浪費了。」
「盔甲為戰場護身所用,豈可須臾離身?國主,請收回成命。」
「哈哈,」丹初笑道:「本藩還有套金甲,不常在戰場上穿戴。何況,本藩想要盔甲,隨時皆有。」
第十二協多由大順軍、義師改編而來,裝備並不好。劉體純貴為標統,盔甲已經破損,還沒來得及修葺。
左右紛紛勸告,劉體純終於接受,當場換上新甲,大小輕重正好合適。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劉體純換了盔甲,人都顯得精神了幾分。
「聽說子貞心氣甚高,原本連朝廷的官爵也不稀罕。如今,子貞誠心歸順赤軍,本藩甚是高興。今日子貞帶隊衝鋒陷陣,如同子龍再世,韃子紛紛披靡。本藩又得一大將矣。」丹初並未提及剛才的失利,反而把劉體純誇了一頓。
「不敢隱瞞國主,」劉體純態度誠懇,說道:「卑將原是陝軍之後,世世代代為朝廷賣命,家裡卻窮得揭不開鍋。後來追隨先王日久,對朝廷愈加失望。今番見到國主,卑將得遇名主,死而無憾矣。」
「哦?」丹初一笑,問道:「依你看,自成當年為什麼能夠攻入京師?」
劉體純不敢稱李自成為先帝,卻執著地稱他為先王,說道:「先王關愛百姓,得民心,身先士卒,得軍心,遂能擊敗明軍,據有京師。國主著佃納糧,解放賤民,比先王更進一步,使天下百姓再無衣食之苦。憑此,卑將將誓死擁戴國主,國主必能驅除韃虜,恢復中原。」
「嗯,」丹初心中暗自讚許,覺得劉體純看似粗莽,其實心細如髮,見識高遠,真是個將帥之才,將來當著意培養。
「民心所向,則無所不可。自成以民心破京師,本藩亦當以民心破長沙,不必非要強攻長沙。」丹初在城外督戰,看得真切,心中已有破敵之策。
具體來說,就是調遣輔兵,發動義師、義民,在湘春門外堆土為山,高與城牆平齊,甚至略高於城牆,近與城牆相距一百步,既有利於發揚火力,又可避開敵軍的弓箭、鳥銃。
土山既成,赤軍便可在山上布設火炮、步槍手,壓制守軍。敢死隊攻城時,步槍手居高臨下,亦可提供有效的掩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