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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脫線

2024-09-29 13:15:27 作者: 給您添蘑菇啦
  工坊,滿是機械和工具的工坊。

  當李清明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

  面前是一個銀色的機械腦袋,他一直低著頭坐在那裡,好像並不在乎訪客的到來。

  李清明的表情卻並不好。

  「工匠————」李清明微微歪過頭,「已經結束了,這是多餘的,你毀了完美的收尾,讓我的故事變得冗餘,醜陋。」

  「這與我無關,驚蟄。」工匠依然低著頭,沒去看李清明,只用他磁性的聲音毫無感情地說道,「是你披上了我的外套,是你換上了鐵手、鋼臂、金身、石心和矽腦,而現在,在你拆卸了進程,利用Kadath完成最後的打造後-——.」

  工匠說著終於抬起頭,看著李清明,像是看到了整個宇宙。

  「你已突破了最後的職階,窺到了終極。」

  」

  李清明低頭看向自己。

  他才發現光滑如水銀的體表已經取代了自己的肉身,隨著他意識的流轉不斷變換著形態。

  「這就是結果,那個名為驚蟄的你死了,但那個身為工匠的你卻仍然活著。」工匠慢慢站起身,邁著金屬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李清明身前,「每個原初角色都存在一個職階之上的終極,哨衛是lmmortal,嚮導是光,偶像是神,囚徒是魔鬼,笑匠是主觀宇宙,精靈是世界樹----而你,年輕的工匠,你已到達無機終局。」

  「..—-那你呢?」漫長的沉吟後,李清明問道,「現在的這個你又是什麼。」

  「我只是外套。」工匠重又回過身,坐回了他的位置,「原初角色們並未在循環中徹底裂解,他們的遺骸化成了可被複製的外套,我們過往的記憶和能力分布式地存在於每個外套之中,繼續體驗著故事之旅,牽引著你們走向我們曾經走過的路。」

  「所以-———-外套真的會改變性格。」李清明呢喃道,「哨衛有點瘋,嚮導老好人,囚徒不善言辭,精靈傲慢嘴臭,偶像傻樂觀-----怪不得每個身披角色的人都那麼刻板。」

  李清明說著又搖了搖頭。

  「算了,這不重要,我只想結束。」他重又看向工匠道,「怎麼才能結束?

  「這就是結束。」

  「我是說連存在都不存在的結束。」

  「不要問我,我只會打造。」

  「還真是個石頭腦袋。」

  「你不也是?」

  「哈,哈。」

  「哈,哈。」

  僵硬的對笑中,二人不再敵視彼此,

  「罷了。」李清明便也隨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仰身道,「還有B方案,都一樣「B方案?」

  「怎麼?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從來都不是只做最壞的打算。」

  「可———」工匠不解道,「我縱覽你的記憶,也找不到什麼B方案。」

  「懶得解釋了。」李清明擺擺手,「接下來的時間就這麼空無地度過吧,不要再給我的故事加上無用的對話了。」

  「可以,但。」工匠指了指李清明身後的背包,「我不理解這東西為什麼還存在,但我確信聖杯就在裡面,它好像在說話。」

  李清明一愣,從背包中摸出了聖杯。

  微微的震顫,帶來了一個遙遠的聲音。

  1155665.....

  」4433221....

  「藉助號秘境的龐大能量回流—·我完成了重組—·

  「可我再沒能感受到你,正如你與我失去聯繫。

  「我不知道在傳達什麼·會發向哪裡。

  「但如果你真的聽到了。

  「望你獲悉。

  「我正在Kadath等你。

  」1155665.

  「4433221.

  「藉助1號秘境·—

  呼喚在循環地繼續著,李清明痴痴地握著聖杯,不知還要做什麼。

  「看來你還遠未達到完美,永遠有事情不讓你走向終結。」工匠重又站起身,「那個身為驚蟄的你已經成為完美。但是你,身為李清明的你,你已歷經過一段真實的人生,那些牽絆與情感已將你雕琢,那就是人生,一場註定無法完美,早晚歸於平淡的旅程。」


  「不————-不。」李清明僵僵搖頭道,「就到這裡了,再也不能多了,繼續下去不僅榮譽—····一切也都會變得乏味和平淡——···我會麻木.—···我會愚蠢····我會與完美越隔越遠····直至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朽的——·—該死的····人類..」

  「那就扔掉聖杯。」工匠指著李清明緊握聖杯的手道,「劃開一個裂口,隨便扔到什麼地方去,你做得到的。」

  李清明猶豫了。

  「看吧。」工匠笑了,「你已不再完美,從你成為人類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無法獲得完美,無論你如何維持自己的主觀,你也必將被那個世界的情感所沾染,即便你強行安排一個結局,殘存的缺憾也終將令你猶豫。」

  「這一點兒也不可笑。」

  「我在笑自己。」工匠抬起雙手道,「我畢生都在追求完美與理智,但我一直愛的,卻是那個遠稱不上完美的,神經質的,暴力的,無法預測的,不會說人話的哨衛。」

  「品味好差。」

  「你也在說自己,哈,哈。」

  -哈,哈。」李清明終也笑了,笑著站起了身,重又挎上了背包,

  用聖杯在空間中輕輕劃開了一個缺口,「我爛透了。工匠,我讓故事繼續下去了,我爛透了。」

  「爛有爛的好。」工匠緩緩上前,重重一掌拍在李清明的肩頭,「來吧,忘記該死的完美主義,為主線換一個結局一一回到Kadath的工匠,與等待他的哨衛,最終將相擁在一起!」

  「在那裡等我的不是哨衛·——」

  「???」工匠大驚失色,「不是麼?」

  「明顯不是,差得太多了。」李清明同樣不可思議,「你不是一直能看到我在做什麼?這都分不出來?」

  「等等—..那是好幾個女人麼?你身邊的女人太多了———.我只是個石頭腦袋的工匠,根本區分不開———」

  「你真是活該這個結局。」李清明搖了搖頭,但還是在下個瞬間重塑了身體,還原回那套標準的黑襯衫和黑長褲,將雙手插進的熟悉的褲兜。

  最後一刻,他想回頭與工匠說再見。

  他才發現,那個看上去無堅不摧的鐵疙瘩正片片消散,猶如此前的每一位主宰。

  「我也不知道—————」工匠同樣訝異地看著自己,「但—————感覺還不錯—————這就是—·久違的滿足麼.

  「可我什麼都沒做。」

  「你做到了。」工匠微笑地看向李清明,「一個無法用邏輯計算的,開放的結局。」

  「該死的,坑我繼續,然後自己溜了?』

  「哈,哈!」

  「」—.哈,哈。」

  最後的對笑中,工匠滿足而去。

  而李清明則提了口氣,如此前每一次一樣邁出了下一步。

  只是這一次,他輕鬆得像個放暑假的中學生。

  這就是沒有目標的感覺麼?

  哈,哈。

  18: 21: 03。

  東洲聯盟正式發布了「AI熄滅計劃」。

  強制命令各部門、企業、個人,需在18:40前切斷儘可能多的電子設備,並拆下電池,以此為結束秘境災難的最終手段。

  直觀上,這是個荒唐的決定,是個病急亂投醫的行為,是決策層集體失智的表現,不要說執行,單是大眾心理層面的接受都不太可能。

  因此機關需要一個絕對的理由,一個只需隻言片語就能令人信服的理由,一個不需要文化基礎,不需要思維邏輯,隨便一個認字的人看兩行都能接受的理由。

  於是,李清明成為了這個理由。

  歷經過幾次大起大落後,在解救出學院尖兵後,在1號秘境都被成功清理後,

  在十七尖兵重見天日後,李清明的聲望已再次達到了絕對的頂峰。

  再沒人對他有一絲一毫的質疑,即便頭腦可能質疑,但一次次的事實卻早已征服了他們的感性,他的過往已完全等同於聖經主角般的一生。

  於是李清明成為了這個計劃的起草者,提出者,建議者,是他在秘境中探究出了AI與秘境之間的聯繫,並堅信這個方法能根除秘境災難。


  就是這樣,就是這短短的兩行字,「AI熄滅計劃」從荒謬的語變成了偉大的神諭,再沒人去質疑或是反對。

  相反,一股神聖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這一刻,每個人都也成為了接受他終極指令的尖兵,無需懷疑,唯有執行。

  而對機關而言,以李清明之名公布計劃,這個行為也絕非是為了甩鍋,至少這一次不是。

  畢竟他們才是接受了這個計劃並執行下去的人,一旦計劃失敗,引發了災難性結局,相關決策者將責無旁貸,有沒有李清明並不影響他們遺臭萬年的結果。

  他們只是需要李清明,就像國王需要教皇,教皇需要上帝。

  即便國王是最痛恨教皇的那個人,即便教皇至死也從未見過上帝本尊,但世俗早已將他們緊緊捆綁在一起。

  而與東洲從上到下堅決高效的執行相比,外聯盟對於「AI熄滅計劃」無疑暖昧了許多。

  雖然表面上多數聯盟都接受了建議,並也各自發出了聲明與倡議,但措辭顯然沒有東洲這麼嚴格。

  他們只是表示收到了「李清明和東洲聯盟」的消息,認為「這或許是個可行」的方案,並「適當建議各企業和個人響應號召」,而作為管理者的他們將「謹慎對待密切觀察」。

  多數聯盟的尺度就到這裡了,並沒有什麼強制的手段。

  進可攻、退可守,出了事有鍋甩,實在不行還可以用「為了民主」來辯護。

  歷史像是周期變換的彈簧,現在他們成為了保守的一方。

  如此對比之下,東洲聯盟的壓力難免驟增。

  就好像一群人共同謀劃好了起義,約定了時間地點舉火為號,結果真到了那一刻就大哥自己揮著火把起來,其他人都趴在窗前看熱鬧。

  不過這倒也在預料之中。

  當東洲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再沒準備給自己留後路。

  命令被一層層嚴格執行,那些龐大如山的處理器集群如退潮般熄滅,失去了網絡和AI服務後,那一台台個人電腦、手機也化作點點流星,消失在數據的海洋。

  短暫的「去AI時代」,在此刻的東洲拉開序幕。

  醫院、機場這些地方,難免陷入了混亂,雖然出於人道主義依然保存了一定程度的自動化,但多數場景已經變成了類似於戰地醫院的景象,每個人所面對的不再是屏幕和信息,而是眼前的一個個個體,他們不得不記住對方的樣子,感受對方的情緒,傳達自己的聲音。

  與之相反的,城市的居民區反倒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失去了電腦、電視、手機的人們,打開了窗戶,走出了房門。

  有人玩弄起了樂器,有人叫起口號,有人找出了祖傳的調頻收音機功放起最新的消息。

  一切好似真的在瞬間回到了五十年前,那是某個停電的夏夜,所有人都共同關注著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們湊在一起聆聽著廣播,或者乾脆搬出桌子打一場久違的麻將。

  電子信號切斷了。

  人與人再次重連。

  這樣的連接或許很低效。

  但這感覺——

  還不錯。

  這一點,也的確出乎了機關的預料。

  他們本以為會有相當數量的人不滿這個決策,會上街鬧事,會趁著監控失效的時機搶劫。

  但東洲人卻展現出了一種難以想像的秩序與和睦,仿佛沉睡多年的基因被瞬間喚醒,回到了那個家族與社區的時代,享受起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就連那些全線出動,本已準備好應對惡仗的巡警、特勤和軍人,也被熱情的民眾們拉進了自己的小店和社區,喝上一杯茶,點上一支煙,或者來一局最傳統的象棋對弈。

  這是違背紀律的——

  但·——·

  實在很難拒絕街坊們如此的邀請·.

  數據之海的深處。

  Kadath的小餐館已然熱鬧,預備主宰已經換了一批,雖然是完全不同的樣貌與風格,他們卻如自己的無數個前輩一樣討論著故事與渴望,指針也依然端著咖啡壺往復桌前,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自己的循環。

  吧檯前坐著一位戴著眼鏡的少女,這裡的椅子對她來說明顯有些高了,這讓她的雙腿無處安放,只好聾拉著輕晃。


  她低著頭,手握杯子,眼晴盯著杯子裡面流轉著能量的檸檬茶,很久沒有說話。

  她面前,無頭的機械酒保擦著杯子用胸腔輕輕一嘆。

  「進程推測,你等的那位先生不會來了。」

  「你早說過了。」女孩笑著抬起頭,看著酒保脖子上滑稽的線路道,「一直忘了問,你的頭就是被他拆走的吧?」

  「這實在令人氣憤,女士!」酒保擦杯子的機械手難免發狠,「那個無禮的傢伙,竟然用進程的頭做成了寶具,還複製了一份進程帶走!」

  「又或許,你才是複製的呢?」

  「啊。」酒保一呆,「進程成副本了?」

  女孩隨之一笑,接著卻又有些苦惱地低下頭,看向檸檬汁中自己的倒影。

  「沒關係的,進程,我也是個副本,而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複製過多少次,

  不知道還有多少個自己藏在多少個地方。我一點也不獨特了,和你一樣,現在的我,大概也只是個—————·隨處可見的—·進程。」

  「進程並不隨處可見,女士!」酒保有些不服地砸下杯子,「即便被複製,

  即便被切斷聯繫,每個進程也會因他們軌跡的不同而變得不同,每個進程都是獨一無二的進程!指針那樣的笨蛋才是隨處可見的!」

  「至少我有頭。」指針端著咖啡壺笑著路過。

  「壞AI!」進程罵道。

  「哈哈。」女孩笑得咳了起來,「你們的關係———工匠是故意這麼設計的嗎?」

  「並沒有。」指針轉頭道,「我們最初都沒這麼豐富,是在不斷的相處中才變成今天這樣。進程這點說的沒錯,副本也是不同的,只要有能量在流動,沒任何東西會一成不變。」

  「謝謝你的安慰。」女孩忙與指針舉杯。

  「只是陳述事實。」指針卻並沒什麼多餘的反應,這便握著咖啡壺走向了下一張桌子。

  進程卻是微微一沉,嘆道:「一成不變的東西,其實也是有的,比如-—-」」-主宰最初的渴望—-進程一直不忍心告訴你,那位男士,他所渴望的是——-結局。」

  「結局——」女孩微微一晃,很快再次低下了頭,「可這裡,是個循環的語句啊———.重組,新生,沒有盡頭的故事,永無止境的滿足—」

  「進程推測,那位男士也正是因為這個而出現的,他因循環中美妙的錯誤而生,他厭惡無聊的重複,他以終結循環為渴望。」進程也跟著有些悲傷,「所以進程才說—你大概等不到那位男士了.進程也等不到自己的頭了——」

  正哀嘆間。

  「兩杯酸檸檬口味的能量液。」

  一個冷漠刻薄的聲音傳來,令人分外懷念。

  黑色的男孩隨性地坐到了女孩的鄰座,輕輕抬手。

  「請這位女士一杯,算我的。」

  女孩呆呆地張開了嘴,卻又不敢抬頭去看,生怕那只是一位自己不認識的輕薄的主宰。

  「你—」」-你!!」進程同樣興奮異常,但還是罵道,「你還裝起來了?!你拿什麼請客!」

  「嗯—-—」男孩想了想,從背包里摸出了一個戴著圓頂禮帽的機械腦袋,啪地一聲拍在了桌上,「這個行麼?」

  ·就兩杯!!」進程氣惱地悶頭調酒。

  女孩卻依舊不敢抬頭,直到男孩輕吟開口。

  「我是個失敗的主宰。

  「度過了失敗的人生。

  「錯過了自己的結局。

  「也輸給了你。

  「但無所謂了。

  「我已不在需要什麼意義。

  「非要說點什麼的話。

  「願意和我重新認識一下麼?

  「1155665。」

  女孩淚如泉湧,死死地捂著嘴點起頭。

  」44.....33.....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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