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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婁何

2024-12-14 02:33:05 作者: 沁紙花青
  第121章 婁何

  數到二十時,吳昊就忍不住往林中看了一眼一一剛才李無相走了進去,他聽著腳步聲,應該是走進去五六步遠就停住了。可這時候一看,卻瞧不見他的人了。

  等又數到了三十,他立即也走進林中,發現李無相果然已不見蹤影,而地上也的確躺著一件皮襖。

  但說是皮襖,這東西卻有點薄。吳昊把它撿了起來,覺得更像是制好的皮衣一一表面有濃密的白色皮毛,很長。用手摸了摸,只覺得十分順滑柔軟,而且—」

  等等?他又仔細看了看那皮上的須子,發現跟李無相之前送給自己的那一把一模一樣—-他是把長這須子的異獸給殺了?給製成了這麼一片皮襖了?

  真是暴珍天物!為什麼不好好養著、定期去取?

  吳昊氣得深吸了一口氣,左右看看無人,就伸手在這件襖子上又分了好幾處再下一小把須子藏進懷裡,才捧著這東西走出去。

  尋常人,自然不能直接走到門口兒去給婁何送東西。但他直行到門口走進院中,院內門邊的兩個鎮兵只瞧了他一眼,就又將臉轉回去了。

  院子並不大,進門之後再走上八九步就到了房門前。

  這間客院的屋子是業朝時涼屋的樣式,四面的牆壁其實全是門,在夏天炎熱的時候可以統統打開,就成了個大涼棚。

  此時房屋靠左邊的兩扇門就是開著的,吳昊捧著皮襖走到門前,放在門台上:「行走,給你送來一件衣服,日常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一張圓臉從門內探了出來。麵皮白淨,彎眉細眼,垂著五縷細細的鬍子,看著極為和善。

  婁何先看了一眼門口的皮襖,又看看吳昊:「你這氣色怎麼這麼差?」

  吳昊嘆了口氣:「遇見幾個野人,氣色當然不會好了。」

  婁何點點頭:「看來不是一般的野人。這個東西誰送來的?」

  「從野人那兒弄的。我想著這裡是個涼屋,行走你沒了修為,也許夜裡會冷,可以看看用不用得上。要是不喜歡就喊我,我給拿出去丟了一一-我就在外面等著。」

  婁何眯眼笑著了抒鬍子:「有一天我竟然也享著天倫之樂了。好啊,我試試合不合身,出去叫外面那些不成器的別煩我了。」

  吳昊對他拜了拜:「是。」

  等他退出了院門,婁何就先盯著皮襖看了一會兒,才伸手拿了,又輕輕撫了撫上面的毛髮,走回到屋內去。

  這屋子只有一間。一副被褥鋪在正中,東面一副博古架,西面一副書架,全搭掛著衣服。而書籍就擺在地上,東一攤西一攤,其間散放著紙張和筆墨。

  婁何將皮襖擱在床鋪邊,臉上的笑容立即收斂。凝神靜氣地聽了一會兒,才伸手要將襖子展開。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著皮襖里傳來李無相的聲音:「婁師兄。」

  婁何嚇得一哆:「什麼鬼東西!?」

  「不是鬼東西。我是李無相,按著三十六宗的說法,婁師兄你該是我的師祖,我在用這件襖子跟你說話。」

  婁何愣了一會兒,吐出一口氣:「哦————」-你就是李無相。師祖,哈哈,好,我今天是又享了一回天倫之樂了。」

  說了這話,又嘆了口氣:「還有誰來了?」


  「潘牧雲和赫連集。」

  「唉,這是何必呢,我已經是廢人一個,要為我來這麼多人。」他沉默片刻,「你回去告訴他們,吳蒙把我放在這裡,就是為了引劍俠來救我,叫他們快走吧。你現在能瞧見我嗎?」

  「能。」

  「那你就看見了,我現在過得還不壞。我都修為都被廢了,哪兒養老比這裡好?叫他們快滾蛋,別耽誤我安享晚年了。」

  隔了一會兒,他聽見李無相說:「吳蒙就是這裡的吳山主吧。婁師兄,剛才的那個吳昊,是你的外孫嗎?」

  「哎,我說你聽見我說的沒有?你們都快滾蛋吧。」

  「這個是聽見了,但是我還是當沒聽見吧。還有件事一一吳昊在渡口的船上把我們認了出來。

  他說,他是你的外孫,是你長久以來培養在棺城的眼線。我們弄不清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我先來問一問,曾師兄他們就先等在別處。」

  婁何眨了眨眼,忽然皺起眉:「你聽他放屁!」

  「這麼說他不是?」

  「是我外孫不假,我什麼時候讓他做什麼眼線了?我是傻子嗎?」婁何站起身往屋外走,似乎想把吳昊給揪進來,但走出兩步又停住了,氣哼哼地坐下,「那小子,不過是我被捉過來之後才又見了我,該是聽我說了些劍俠的事,就瘋了!劍俠是這麼好當的嗎?他也當劍俠?瘋了!」

  這幾句話叫李無相一下子想起了程佩心。他想了想,才又開口:「婁師兄,那吳昊可信嗎?他說你之前見過他六次。」

  婁何唉聲嘆氣一陣子:「我見倒是見過他的,唉,這小東西,真是,唉,是這麼回事一一」

  「我是見了他六次,但也只是———-聽說我竟然在關城還有後人,沒忍住嘛。結果見了這小東西,竟然還很投緣,就忍不住見了又見。你要說他可不可信-這些年,他知道我是劍俠,但我不都平安無事嗎。」

  「那這回一一」

  「用不著往他身上想,是我的事。我的事,曾跟你們說了?」

  「嗯。」

  「混帳東西,什麼都能說嗎?算了,我這回就是心痒痒,想著再去看看吳蒙,能不能找個機會弄他一下。可沒想到他如今道行這麼深,我就著了道了。」

  「婁師兄,吳昊既然是生在棺城,長在棺城,為什麼會想要做劍俠?你和曾師兄都是有苦衷的,他好像不一樣。」

  婁何搖搖頭:「唉,都是他小的時候,我總說些外面的事,把他的心說野了。再有,人和人都不一樣。有些人,天生不喜歡束縛,覺得只要活得自在,哪怕吃些苦也無所謂。有些人呢,天生喜歡安穩,覺得只要有吃有喝,不怎麼自在也無所謂。吳昊那小子就是前一種,跟咱們一樣的賤骨頭,沒什麼稀奇的。」

  李無相現在是被反著疊起來的,用他的臉折成的兜帽被疊在皮襖子的中間。不過他這一身皮,

  看人也不是真的要用「眼睛」,而用的是觸鬚。

  跟人這東西一樣,從第一個正經的、算是人的生物出現,一直到三百萬多年之後,人才搞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這個搞清楚,也是大致搞清楚。

  他現在的狀況也差不多。他知道自己要看什麼東西的話,就得把觸鬚從類似眼睛的孔洞裡探出來、組成類似眼球的結構才行,他不清楚其中原理,但本能會指引他。


  於是在婁何一邊說這些話,一邊略有些感慨地微微仰起臉的時候,他的觸鬚就從眼眶裡慢慢地鑽了出來,在濃密的白須底下又蜷成了兩顆眼球,把他的這位師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

  這回是他頭一次見婁何,但說這麼幾句話的功夫,李無相對他的印象就挺不錯了一一跟曾劍秋的性情很類似,但似乎更加隨和一些。這麼看的話,自己這一脈,在劍宗里全都算得上是異類了。

  所以,他是隔了一會兒,才問出下一個問題的,

  「婁師兄,你別見怪啊,還有個事情不得不問。我在然山上遇到了一個叫許道生的,他說是從你這裡知道然山幻境裡有件寶貝,可能能去往幽九淵。這件事———」

  婁何愣了愣:「你遇見他了?」

  「嗯。我當時也在往然山去,把他殺了。」

  婁何皺起眉,下一刻忽然又鬆開,哈哈笑了兩聲:「我想起來了,曾說你身上有然山的宗主法帖了,這麼說你是去繼承然山,遇著了去幻境找寶貝的許道生?哈哈,那你可真是個倒霉蛋兒啊。」

  『我不見怪,但是你小子也彆氣,哈哈。是這麼回事,我既然落在吳蒙手裡,我總得交代點兒什麼吧?咱們劍宗那些事,兩三千年下來彼此都清清楚楚了,也就差在一個如今的幽九淵。我就琢磨著,編個瞎話吧?」

  「正巧我知道然山沒人了,那就讓他們往然山去找吧。至於什麼然山幻境,哪個宗門沒有一兩個幻境?裡面肯定都有寶貝啊,但是然山的宗主是捲鋪蓋走人了,幻境裡的寶貝自然也帶走了,就叫他們找去吧,找去了也什麼都找不著,就是這麼回事一一哈哈,他遇著了你?也不知道是你倆誰倒霉,我看他是更倒霉。死了最好,那人我也不喜歡。」

  這回答叫李無相在心裡稍鬆了口氣,於是他把語氣放鄭重了些:「好,婁師兄,我都明白了。

  那現在,咱們說說你的事吧。你知道曾老哥,他肯定是不會滾蛋的。在金水的時候,他的青春陽壽都耗盡了,我猜他現在只想一件事,就是把你撈出來。「

  「這事兒你不發話,我們也都會幫他做,你不想見到他也被真形教扣下來,就幫我們想個法子吧。」

  婁何嘆了口氣:「想法子?哪有什麼法子,現在要是叫你們幾個從一個金丹劍俠的手裡撈人,

  你們有法子嗎?吳蒙已經煉神了,如今還是在真形教的教區,我不知道你剛才看沒看見外面,都是真形教的修行人,吳蒙還在等著你們來,我有什麼法子?」

  「你回去告訴曾,不是這世上什麼事都能想個什麼法子解決的。他要是想跟我一樣,在這棺城裡過完下半輩子,天天答院子外面那些蠢東西的蠢問題,就儘管來。要不想,趁早滾蛋!」

  「婁師兄,煉神的真形教修士,都有什麼了不得的神通?」

  婁何愣了一會兒神,慢慢豎起眉頭,把鬍子吹了起來:「你小子油鹽不進是吧!?」

  「啊,不是這樣我也做不了劍俠啊。」

  婁何瞪著桌上的皮襖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泄了氣:「行,我跟你說吧。煉神的真形教修士,

  又在教區,能直接請五嶽真靈了,每一個法術都是真靈附體。」

  「你們幾個只要一進棺城,使了神通,吳蒙立即就知道有人在調用教區的靈氣,隨便請一個土地出來,立即就知道你們在哪裡。即便到時候你們能把去圍攻你們的鎮兵、修士都擊潰了,只要吳蒙一出手,以你們現在的道行,你們動都動不了,信不信?」


  李無相是相信的。在然山與鍊氣境界的許道生鬥法時,就已經感覺到他用板施展法術所帶來的那種可怕壓力了,要是叫煉神的吳山主使出來,可能會直接把自己壓成一張皮。

  「信。但是再有呢?他不會就這點兒手段吧?」

  婁何叫他氣笑了:「這還不夠對付你們嗎?再有?再有就是他獨門的手段、厲害的法寶,曾該是能活得好好的,你們一個都活不下來!」

  「但是像我現在這樣,悄悄地進來,沒用法術,就沒什麼問題是吧?」

  婁何擺擺手:「別折騰了。偷梁換柱的法子你覺得真形教的人想不到麼?吳昊能帶你進這個院子,不是說棺城裡的守備形同虛設,而是並沒有這個必要。要是你想的是什麼偷梁換柱的法子每隔上一刻鐘,門口的兩個鎮兵就要來瞧一瞧。一旦我不見了,哪怕再用一刻鐘叫吳蒙知道這消息,我們也走不出棺城。在一個煉神修士的手裡,整個棺城就是個牢獄。」

  「好,我明白了。」李無相鄭重地說,「婁師兄,你今晚做好準備,我們來帶你走。」

  婁何的身子往前一傾,又頓住了,只壓低聲音:「放你娘的屁!你當我說的話都是放屁嗎?!」

  但李無相不再做聲,婁何又氣又恨地罵了幾句,見實在拿他沒辦法,才說:「今晚什麼時候?

  「寅時吧。」

  婁何哼了一聲,一把抓起這皮襖甩到門口:「什麼蟲蛀鼠咬的破爛東西,給我丟出去!」

  聽著這動靜,院門口的吳昊立即走進來把他撿了起來,當著兩個鎮兵的面小聲抱怨幾句,又拎著皮襖走回到樹林裡去了。

  他將皮襖放下,自己又退回到路邊,過上一刻鐘的功夫才見李無相又走了出來,對他一笑:「吳師兄,錯怪你了。送我回去吧,今晚咱們就把人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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