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潛入
吳昊撇了下嘴,但沒過多久又忍不住在臉上露出笑意:「現在信我是劍俠了吧?」
李無相點點頭,跟著他走了一段路:「哦,不對,不該是吳師兄,而該是吳師弟。吳師弟,但是事情是不是跟你說的有出入?婁師兄說,可從來沒想過要叫你做什麼在棺城的眼線。」
吳昊哈哈笑了兩聲:「有什麼區別?沒區別吧?我就知道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非認我不可。
這算什麼出入啊,我自己弄明白的還不行嗎?」
他說話時聲音並不小,但他此時看著很得意,走路時昂首挺胸、按著刀柄,反而看起來並沒什麼值得懷疑的了。周圍路過的修士最多稍微朝他警上一眼,就一皺眉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無相做出畏畏縮縮的模樣跟在他身後,嘆了口氣:「就是說,婁師兄的確見過你好幾次,也的確跟你說了劍俠的事,但他沒說過真要叫你做劍俠,也沒叫你救他。這一回,也是你自己在做決定?」
吳昊轉臉看了他一下:「我說你還在試探我是不是?」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膽子大,心又細,婁師兄沒叫你這麼幹,卻一眼就看出來我們幾個是劍俠。」
吳昊微微一笑,揚過臉去。但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說:「其實我試過好幾次了。前幾撥販子有看著可疑的,我也這麼問他們,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哈哈,這一回是你們自己繃不住,一下子就叫我給試出來了嘛,你看,咱們這算是交過一次手,算你們完敗吧?
一1
李無相笑了笑:「不該說「你們」,該說是「咱們」了吧。」
「對對對,現在咱們都算是同門了,哈哈,那之前的事兒我就都不跟你計較了。」吳昊長長出了口氣,「那現在怎麼辦?今晚咱們怎麼撈人?」
「我有個大概想法,但回去之後我得跟他們一起商量商量。等到晚上的時候,應該還得叫你再帶我們來一趟。」
「你先跟我說說,咱們先討論討論。」
李無相就只微微一笑:「吳師弟,其實你還不算是正式加入宗門。入我們劍宗,先得經過一點考驗歷練,看看這人的能力和心性怎麼樣一一這回救婁師兄,就算是考驗歷練。等過了一回,要是你也跟我們去了外邊,你還得去見一位掌劍,再幫那位掌劍做成這一件事,接著才能去幽九淵。「
吳昊皺眉想了想:「那你當初——是叫你幹什麼的?」」
「我殺了一個真形教的行走。」
吳昊愣了一下,立即轉臉看了他一眼,腳步都稍稍一頓。
等再走出幾步,臉色看著沒之前那麼高興了,也沉默起來。
李無相看看他:「你沒殺過人?」
「好好的誰會去殺人啊。不過這也沒什麼,你以為我不敢下手嗎?」
「好了,不說這事兒了。」兩人走出山主府邸,重回到棺城的街道上。這時候天色漸暗,家家戶戶都亮起燈火。燈火也與德陽不同一一德陽在入夜時,路邊人家的燈火光亮都昏黃黯淡,而棺城的人家卻似乎並不心疼火燭燈油錢,更加明亮,竟然叫李無相稍有些前世的感覺了。
等到他們又回到山上時,天已經完全黑暗了。之前審問吳昊的那個石坡上已空無一人,李無相就叫吳昊在這裡再等一等,而自己也坐下來,從這裡遠眺棺城的燈火。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曾劍秋和另外兩位劍俠大步從林中走出來:「沒人跟著你們,你見過婁師兄了?」
「嗯。我跟他講,今晚去把他撈出來。」
曾劍秋愣了愣:「今晚?」
李無相指了指吳昊:「咱們之前謹慎過頭了。婁師兄沒說過叫吳師弟做劍俠的話,但這事是他自己要辦的,而且現在看辦得還很漂亮。我有個想法一一他看了看另外兩人,又看了一眼吳昊。
吳昊嘆口氣,抬起雙手:「行吧,我走遠一點。」
等他退到石坡邊緣,李無相才又開口:「夜裡叫他帶我們過去,不出事最好。如果出了事,只要你們三個能逼退來攔我們的人,我就能把咱們都帶出去。」
曾劍秋皺起眉:「怎麼帶出去?」
「我在德陽又遇見了一回趙傀,我從他那兒弄了個好東西,能辦成,但這東西我現在不好多說。我在棺城裡面問過了婁師兄,聽了他說的那些,我覺得這事兒應該問題不大。」
潘沐雲張了張嘴,但只說:「你把握有多大?」
「六七成吧。」
三位劍俠彼此看了看,曾劍秋點頭:「夠了。行,就按你說的辦。」
這話叫李無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好。」
在他心裡,會有點覺得劍俠之間的這種信任稍微有些過頭,甚至在想如今的劍俠只有百來個,
會不會也是跟這種信任有一部分的關係。
但下一刻他又想,如果沒有這種信任,或許如今的劍俠連百來個也沒有了。
不過,「信任」與「謹慎」之間並不是矛盾的,曾劍秋之前跟潘沐雲提起自己時評價很高,是覺得自己足以叫人信任,還是足夠謹慎?李無相想了想,忽然覺得在劍俠當中,「心術不正」這種評價可能未必是貶義。要是像自己這種「心術不正」的人多一點,也許會好得多。
接下來將近半個時辰的功夫,三位劍俠都在跟吳昊說話,談得很是投緣,李無相就坐在一邊靜聽。
所說的自然大多數都是婁何。從他們的言談中,李無相了解了更多關於婁師兄的事。
聽起來他跟自己也很類似,屬於「心術不正」的那一種。要是把劍宗看成一個班級,婁師兄、
曾劍秋、自己這三人,顯然就屬於班級里成績不錯,但喜歡調皮搗蛋的那一類。
潘牧雲覺得婁師兄做事,經常太冒險,曾劍秋則覺得大多數劍俠有些古板,行事畏首畏尾。說到興起的時候甚至把如今的劍宗宗主姜介都點評了一番,覺得自從幾百年前幽九淵被六部玄教聯手搗毀之後,新任的姜教主像是嚇著了,幾乎再不叫門人踏足教區。結果這麼一來,劍宗當中對六部玄教的了解,就大多停留在幾百年前的時候了。
李無相不跟他們一起在背後議論領導,倒是對幽九淵更好奇了一一無論曾劍秋還是相對保守些的潘沐雲,似乎都不覺得說這些有什麼問題,幽九淵裡的氛圍究竟是怎樣的?
他就也插嘴閒聊幾句,把話題扯回到棺城,慢慢覺得棺城其實跟自己來處的城市更像了一一吳昊說城裡沒有清道夫,但似乎是因為城中的住戶、商鋪,都有清掃自家門前的責任,要是誰家附近航髒得過了份,也是被鎮兵罰的。
類似的一點是,清掃之後的雜物垃圾也並不能自己隨意丟棄,而會每一旬都有人收走,統一丟棄在城外。說到這裡,吳昊看著還對李無相下午時的評價很不服氣,說之所以入城時覺得街上並不很乾淨,是因為明天才是一旬之末,等到了後天,保准觀感會大不相同。
就這樣,幾個人說著話,又輪著值夜、補了一會兒覺,就快到寅時了。
如曾劍秋與吳昊所說,入夜之後的棺城其實也算熱鬧。棺城中的住戶百姓其實只有一個職責,
就是服務城中的修行人。
而修行人覺少,在夜裡自然也會有些需求。城中的住戶又體質強健、生活無憂,夜晚便也並不很安分。於是等到吳昊帶著四人挑著擔子又入城中時,街上還能見到些吃食的攤子、零星往來的路人,甚至還有些鎮兵也喝了酒,在街上搖搖晃晃地走。
他們這一回走的不是原路,而是從城西往山主府去。等到了一條無人的巷子,就把擔子選下做好準備,不再在路上大搖大擺,而借著夜色陰影的掩護,在牆邊與林木中穿行而過。
很快就看見了夜色中燈火通明的山主府。
五人身處山主府前那片遍生古樹的山坡上,靠近通往前門的道路,
那道路上此時也有人在往來一一有些是修士們的青衣僕從,有些看著是城裡的商戶,在往府里送東西。五人在黑暗中停留不會兒,李無相才開口:「吳昊,你出去露個面。」
吳昊愣了愣:「你們不跟我一起去嗎?」
李無相拍拍他的後背:「一起去。但現在你先出去露個面,再回來。等等,那那邊個人走過來你再從這裡出去。」
李無相所說的是一個僕從,手裡提著木盒,不知道是食盒還是放著別的東西。吳昊皺起眉:「我在這時候,從這林子裡鑽出去,又鑽回來?你不覺得可疑嗎?」
李無相對他笑了一下:「你聽我的就是了。」
吳昊還要說話,李無相已在他背後一推:「去!」
吳昊猝不及防,從林中跟跎著奔出幾步到了路上,把那僕從嚇了一跳,等看清楚他的穿著是鎮兵模樣,才皺眉瞪了他一眼,繞開他繼續往府里走了。
吳昊站在路上左右看了看,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腰帶,看著是要做出剛剛在林中解手的模樣,然後皺皺眉又嘶了一聲,捂著肚子再跑回來。
一入林中,立即壓低聲音:「你搞什麼啊?」
李無相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抓住曾劍秋的手:「潘師兄、赫連師兄,你們把手搭在我身上,牢牢抓住不要脫開,一會兒我要動。
林中黑暗,但李無相能看清三個人都愣了愣。可稍一猶豫之後並沒多問,只按照他說的做了。
「你這是要做法?」曾劍秋壓低聲音,「在棺城不能一一下一刻,李無相猛地向緩坡邊的路上躍去,幾個人只覺得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恍惚了一下,已站在大路當中了。
但還看到了別的東西個極度扭曲怪異的,供奉著東皇太一像的建築。
李無相鬆開手,微微出了一口氣:「你們不要亂走,就待在我身邊。現在你們在我的一個寶貝裡面,亂走可能有危險,但外面的人現在看不到我們。」
吳昊微微張著嘴,還在發愣。曾劍秋往四處看了看:「你這不是做法?」
「不是。」
「那現在呢,你能用這東西去救婁師兄?」
李無相沉默了一會兒:「老哥,今晚,恐怕咱們是救不了的。」
「」—.什麼意思?」
李無相嘆了口氣,盤膝坐在路上,向山主府門口看:「但願是我猜錯了。你們不要急,咱們先等一等吧。」
曾劍秋愣了一會兒,慢慢沉下臉。看著李無相張了張嘴,但還是閉上了,也坐到他身邊。
這個「一會兒」並沒有多久。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一個穿道袍的修士從山主府門口走出來,
像是在閒逛,一直走到五人面前,才站下腳。
他看著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細眉細眼細長臉,但眉頭有皺痕。該是因為長期皺眉的緣故,看起來似乎脾氣並不怎麼好。他往四下里看了看,又走入林中一一正是剛才吳昊被推出去的位置。
他在地上也仔細看了看,瞧見伏倒的草。又向周圍的林木上看了看,抬手撥了撥樹枝。
接著,手掌稍稍向下一壓,一股無形氣浪化作微風在林間諷諷穿過,吹拂得道路邊的雜物都晃了一晃。
修士微微仰臉、闔上雙眼,靜立片刻,將手一背,又沿路走回到山主府中去了。
李無相轉過臉,看見曾劍秋和吳昊的表情一一曾劍秋的嘴微張著,盯著那修士的背影,眼晴圓瞪。而吳昊看起來更加吃驚,等瞧見李無相在看他,才立即往後退了三步:「不是,我,我不是....
「嗯,我知道不是你。」李無相點點頭,嘆了口氣又看曾劍秋,「老哥,你認得那個人?
曾劍秋坐在原地未動,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就是吳山主。李無相,婁何———」
「我之前是猜的,所以才要到這裡看看。但其實現在也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跟他說話的時候,被別人聽到了。」
曾劍秋忽然冷笑一聲:「以他從前的修為和見識,這事不可能。」
他慢慢站起身,在胸口猛地拍了幾下:「你說吧!你怎麼看出來的?之前怎麼不跟我們幾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