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就釣不上來魚呢?」
張忘形頂著個斗笠,穿著一身蓑衣,手持青玉魚竿在渭水上納悶著。
這斗笠與蓑衣皆然由金絲編制,雖說並非是什麼很稀罕的靈器,但是卻顯得很是精巧。他垂釣更為講求排面,為此還專門將這一身行頭在張清和面前顯擺,卻被張清和興致缺缺的目光,以及「不管衣著與漁具如何,釣的上魚才是正途」為由掃了大好的興致。
這洞虛境界的大修士居然也與自己眼中的凡人開始慪起氣來,分明是雪後初晴的日子裡,卻披了一身蓑衣,到這渭水裡頭垂起絲綸來,這麼好的傢伙什,不顯擺一下可惜了。
可他甚至於駕了一葉扁舟,在渭水裡頭往返巡梭,就是找不著幾尾零星的小魚。
張清和這幾日都不住與他言及垂釣的事兒,有意無意的顯擺使得他懊惱——不得不說這凡人的激將法也著實有用,算上今日,他已經在渭水裡頭枯坐了兩天。
自然是不可能用神識去查探水底的,那樣的話不是使得本就權當遊戲的事兒變得索然無味了?畢竟……如果是那樣,他張忘形不過勾勾指頭就能上來魚兒。
想到這兒,張家洞虛境的老實人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神色來——不是不能贏你,而是不願勝之不武罷了。
但是眼下,他都把舟子在渭水面兒上停泊了好些地方,也沒見著一隻魚兒咬鉤。冬日固然嚴寒,但是總不至於全然沒有覓食的魚蝦。
張忘形自小在滄江邊上長大,雖說釣品一塌糊塗,但那也是相對而言,總不至於三天了,還一無所獲。
「奇了怪了……」
張忘形一面觀察著張家村裡頭的動態,一面提起短鉤——上頭的餌料依舊是不安地扭動著,一點被搭理的意思都不曾有。
又想起張三所言,家家戶戶都被張清和分得的浮塗魚,心裡愈發不是滋味兒起來——那小子這麼就這麼邪性呢。
「咦……」張忘形有些驚訝。
「這小子居然與商隊之中的人認識,沒想到啊……」
他於是好奇起來,沉入心神聽著這群人的對話。
而正也是張清和與司運、司命靈官交流、商隊裡頭的漢子們勉力卸貨之時,太陰星君的玉簡忽而泛起瑩瑩的靈光,一陣漣漪蕩漾開來,將周遭的一切遮掩了個乾淨,使得無論是現實還是心神,都有了些不著痕跡的改變……
「唉……」有若保姆一樣被張清和事先交代好了的太陰星君十分疲累地嘆息道。
雖說這對她來說也不過勾勾手指——她是天宮法洞虛不說,自己神魂裡頭更是關了東西,有些神異在其間,當年就能與許懷瑾戰,差點將他釘死在山上,現如今蒙蔽一個張忘形,簡直是有些侮辱的意味了。
「哦……原來是這樣。
這教書匠與他妻子早年的時候遊歷過一陣兒,恰巧在神夏與商行的老闆結識了,又因為幫助解決了什麼麻煩,所以還交情匪淺。
今日是早就知曉了他們在這兒,於是本要去藍田縣城的這群人才借道張家村,並且在此地暫且休整,明日再啟程。」
張忘形雙目有些失神地相信了這事兒,也全然忽略了這般說辭裡頭的漏洞。在他耳朵裡頭,所見所聞無不是透露著這般的信息。
而不過半晌之後,他便用這推論將自己完全說服了。他將魚竿一放,猛然一拍腦袋——
「我說呢……這樣一個商隊,來一個小村莊裡頭有何油水可撈,反倒是邪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是若是過來看望故友,那便也說得通了。
借道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現如今是張家村需要緊張的時候,是以任何這個時候來的外人都須得被警惕,畢竟邪祟好像在探尋著張家村的秘密,更何況在這北荒的冰原之上,好似已經有著邪祟得到了風聲,走露了消息。
於是張忘形早已將這群人神魂來來回回刷了十數次,整得連垂釣都心不在焉起來,生怕有著什麼問題。
然而人總是自信的,更何況是張忘形這種雖說老實,但修行上天資卓越,戰力上強大無比的載物榜名宿。越是天才的人,便越是自信,而越是自信的人,在消除了懷疑之後,便再不會生起輕易懷疑的心思。
他一開始自然也憂心,畢竟這群人來歷不明——但是現在莫名安心了,於是也準備一心一意地釣著自己的魚。
這其中太陰星君的影響自然是最為大的——畢竟張家村正是這種敏感的時候,理應對沒有必要懷疑的來客也產生非人的懷疑,然而張忘形卻因為神魂上的渾噩放棄了深思下去。
可張忘形細細觀察了這餌料,剛把絲綸垂到了水裡,一坐又是半天,便漸漸有重雲遮掩住金烏,陽光於是也逐漸消弭,整片水面於是又自倒映著兩岸的清澈,變作有些渾濁的、冰碴子懸浮的河面來。
修士的感知最是敏銳,更不用說會心血來潮的洞虛大修。枯坐了半天之後,天象的變化已然被他感應到,隨即這張家老實人掛起了一張苦瓜臉,開始草草地收起了物什。
他仰頭觀了觀密集的重雲,又感受了一番在不知不覺之中降臨下來的寒意,將小舟驅使向岸邊,而後緩步往張家村所在的谷口走去。
「方才晴了如此短的一陣,便要下大雪,真真是怪哉。」
說罷張忘形勉力甩了甩頭,又是一怔,眼底思考的神色立馬就要浮現,但是又很快被壓了下去,恢復原本的樣子。
「這魚是釣不成咯……
那教書匠是如何做到釣著那麼多條的浮塗的,真也是怪哉。」
張忘形搖搖頭,但是又猛然一拍腦袋——忽而他有些興奮了。
「他許是有技巧,或者有些什麼竅門、秘法……我明天問問他不就得了?
如若他不說,我便拿東西與他換!他見過世面才好辦呢,能懂我手上究竟都有些什麼好東西!」
張忘形今日裡雖說沒釣著魚,卻覺著前頭一片明朗——他馬上就準備放下身段去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