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泛起白霧,輕微的水浪嘩的盪開,船槳劃出水面時,輕巧的帆船靜悄悄航行,穿過瀰漫的霧氣。
大江寬敞,但也不至於海面那般廣闊無垠,帆船緩行,已至江心。
波浪湍急,浪打浪起撲在船身,帆船都在搖晃,尤其是船首,和逆江水的側弦,時而翹起,時而傾斜,船帆此時收攏降下,迷霧雨天,並不適合快行。
船公挽著褲腿,赤著腳站在船首,隨著搖晃,身體也隨著微微改變平衡,手裡的擼竿,變成探測暗礁的作用。
「幾位客官,你們可要坐穩,小心別掉江里去,這大霧天,可不好撈人。」
陸良生靠著艙壁處在船尾那截,這邊搖晃稍小,反倒沒什麼感覺,老驢被施了山石之術,四肢跪伏在甲板,船身如何搖晃,都能紋絲不動。
划槳的船公兒子,累的滿頭大汗。
「娘的,是船吃水了,還是老子巧勁不好使了?怎的這般重。」
船身前段的其他七名船客都是普通人,三名路人舉著傘,扶著護欄面色發青,大抵是暈船了,而另外四個書生手挽著手,站成一圈,相對穩當許多,偶爾相互小聲交談。
「這船家的話會不會是真的?」「不知啊……」
「我等讀書人,濟危救世,豈會被區區魚妖嚇到!」
「兄長說的對,我等四人結義,就是立志匡扶明君,還天下百姓安寧,豈能因為一個魚妖畏畏縮縮,你們看那邊那個書生,渾身酒氣,邋遢不堪,不可學他如此墮落。」
四人中,一個年齡相對偏小的書生忽然插口。
「咦,你不說,我還不覺得,那人看起來有些面熟,好像哪兒見過。」
艙壁那邊,陸良生閉著眼睛自然聽到四人說話,渾身酒氣,衣袍、髮髻濕漉漉,一上船,七人似乎嫌棄,離的較遠。
不來也好,省得開口說話。
陸良生這一路上,除了見了胖和尚一面說過話,其他時間,也只和師父、女鬼說兩句。
正如蛤蟆道人所說,一帆風順的人,受到挫折,會比尋常人打擊更深,但邁過了這道坎,又是一番生龍活虎。
眼下陸良生就是這樣的狀態。
…………
江面白茫茫一片,黑漆漆的水面之下,一團白花花的氣泡翻滾。
『啵。』
在水面化開,悄然盪出一圈漣漪,朝四周推開。
…………
忽然間,靠著艙壁的陸良生微睜開眼,驢頭上盤著的蛤蟆也眼瞼半眯。
「不是,魚妖,有些遺憾啊。」
這時,嘭的聲響傳來。
「哎喲,怎的跳上一條鯉魚。」
三名行腳商不遠甲板,一條大鯉魚『啪啦啦』甩著魚尾,在船面活蹦亂跳,很快被一人雙手捉住,掐著魚鰓提起。
「船公,可有鍋碗小爐?大夥一起喝口魚湯。」
「哈哈,這怕是江龍王見我等坐船辛苦,贈的口福。」另一人看去鯉魚大笑說道。
那邊四個書生湊上來,好奇的朝船下的江水打望,身居南面,少有聽聞有魚自個兒跳上船的。
一個大膽的書生,更是半個身子幾乎都探了出去。
「不知道,還有沒有。」
船首,探礁的船公收起擼竿回過頭,有些不放心,讓那邊提魚的漢子,將魚丟回去。
「從來都是我們這些漁家孝敬江河老爺,什麼時候返回反贈的,豈不是亂套?快些丟回去,不要亂拿,快到對面渡口了,別生事端!!」
船公的兒子也開口幫勸:
「那邊四位客官,別探出身子,緊盯水面,小心被落水鬼找了替身。」
就這時,水濤起伏間,一道碩大的黑影從水下游過,望著扭曲的水紋上方,探出船舷的人影,伸出堅硬帶刺的長臂。
碩大的身軀擠開江水,帶起的水浪『嘩』的排開,水面的帆船在漣漪里搖晃起來。
俯瞰水面的書生,隱約看到有什麼東西在水底深處,還想看清楚時,聽到船公的兒子傳來「小心被落水鬼找了替身。」
本能的向船內縮回去,帶殼的黑影破開水面頓時夾了一空。
回身船內的書生,正了正臉色,袖子一拂。
「胡說八道,好端端的,哪裡會有那麼神神鬼鬼的東西。」
咕~~
氣泡翻湧出水面,說話聲音停下來,四個書生緊挨船舷,自然是聽到了。
「什麼聲音?」
「好像水裡傳來的。」
水面氣泡像是氣急了一般,接二連三翻湧上來,那四個書生,連帶另外三名船客也有好奇靠近。
這時船首的船公也在喊:「快到岸了。」
七人探出身子,聽到這聲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船首。
河風夾雜雨大吹來,收攏的桅杆吱嘎輕微扭動,漢子手中的鯉魚搖擺魚尾的剎那間,好似弦驚的一刻。
靠著艙壁的陸良生陡然起身,身形消失在原地,揮袍一招,船公「哎!」的叫喚,手中擼竿繃斷了連著船首的繩子飛去天空。
手與擼竿接觸的一瞬,陸良生蹬響桅杆,袍袂翻飛,手中長杆灌注法力,由上而下擲了下去。
噗通!
激開水面的聲音,水花濺起在七人身上、臉上,就那麼一瞬間,他們只感寒氣上涌,渾身汗毛都一根根立起來。
船首輕輕觸在碼頭渡橋,輕微的震盪,讓船公連帶船舷的七人回過神來。
一個漢子抹去臉上的水漬。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看到一個白影在咱們頭上……」
這時有人忽然發現船上少了一個人。
「那個邋遢書生呢?」
「不會落水了吧?還有那頭毛驢也不見了。」「可能是水鬼,渾身濕漉漉的,志怪小說里,不就都這樣寫的嘛?」
「快走快走!」
幾人臉色一白,也不敢在船上都留,反正船錢之前已經接了,連忙跟迷茫的船家打了招呼,帶著各自的行李,匆匆下了船,飛快跑遠。
看著船上靜靜躺著的擼竿,船公顫顫兢兢走過去,撿起來拿在手中翻看。
「奇了怪,怎麼就飛出去了,還有那書生和驢。」
咦。
這是什麼。
長杆一頭,有兩尺的粘稠物,黃黃的,有股奇怪的氣味。
船公伸手小心沾了沾,皺起眉頭,忍不住舔了一下。
「蟹黃……」
這時,船尾的青年合著掌一邊走一邊拜的走來,看見老人時,趕緊過去,臉上露出興奮。
「爹,那個邋遢書生,那個邋遢書生……」
話語激動的結結巴巴,手勢比劃,片刻才重重的落下來最後一句。
「……是神仙啊。」
叮叮噹噹之聲從河灘那方傳來,雨色鉛青,水汽在遠方騎驢的書生身上化開,縹緲朦朧,猶如陸地神仙。
船上父子倆捧著有著異香的蟹黃,不知所措。
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後,卻是一陣惆悵。
「竟不知有高人在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