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
狄湘靈平日裡不喜歡動腦子,但事關親生父親,也不失機敏,猜測之後,卻又很快意識到說不通的地方:「六哥兒,你對付『組織」,抓捕其中的成員,是這兩年的事情吧?我去遼東之前,你還在緝拿『金剛會』的諜細呢!而那『司命』據傳停留在西北,則遠遠不止兩年,他總不能未下先知,早早地易容成父親啊?還是說,這種易容到了最後,可以隨意換臉?」
「隨意換臉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能夠變成這樣,按照這個年代的醫術,就已經不可思議,肯定能看出痕跡,下次要著重觀察一下————.」
狄進緩緩搖頭,雖然不能確定,這位中年大漢是否完成了這種類似於後世整容般的手術,但還是立刻跟進:「那個叫阿維森納的神奇醫師,在當地應該不是無名之輩!姐,你派幾個可靠的人手,攜重金拜訪他,仔細問一問,這些年間,
他或者他的弟子,有沒有給一位東方人做過類似的手術?如果有,一定要把病人原先的樣貌畫下來!」
狄湘靈正色道:「好!我去安排!但如果真是『司命』,為什麽能未卜先知?」
狄進稍稍沉默了一下:「先查一查,等待結果後再說吧!』
「我馬上派人去!」」
狄湘靈想了想,臉色不禁變了變,丟下一句話,匆匆離開了。
狄進坐於桌前,沉吟片刻,喚來遷哥兒:「去白少俠那裡,將『錦夜』帶來。
小半個時辰後,步履緩慢的「錦夜」再度走入堂內,冷颶颶地看了過來。
狄進對視過去,平和地笑了笑:「根據種種蛛絲馬跡來看,此次現身之人,
倒是越來越像真正的『司命』了,我有一個疑問,你從來沒見過『司命』的真面目麽?」
「錦夜」冷淡地道:「我當然見過。」」
狄進道:「但你也不能確定,你見到的那張臉,到底是不是『司命』的廬山真面目?」」
「錦夜」反問:「那又如何?我若不是被『司伐』出賣,落到你們手上,『組織』里的其他人也至今不知我的真實面貌!」
狄進搖頭:「這不一樣。」
「你在『組織』內的職責,是除去背叛者,掩飾容貌很有必要,而『司命』本是天南地北,漂泊不定,若說對普通成員易容,是為了保護自己,對於你這種核心成員還藏頭露尾,未免顯得過於謹慎了—.」」
「不過這個疑問,近來倒是得到了解答,根據那位『司命』所言,此前『組織』內出過一場嚴重的內亂,『司靈』迫不及待地上位,謀害了前一任『司命』,從那時起,為『司命』護法的『司伐』誕生,『司命』的行蹤也變得愈發謹慎起來—————.」
「這件事說的,是不是歐陽春之父?」
聽到這裡,「錦夜」冷冷地道:「如你這樣的神探,是不是要把每一件陳年往事,都弄得清清楚楚,心裡才舒坦?當年的那位『司靈』,是歐陽春的父親又如何?與你何干?」
狄進悠然道:「當然有關係,萬事萬物之間都有聯絡,尤其是如今『組織』的種種行為,閣下難道不奇怪,一向追求長生之願的『組織』,為什麽又突然插手朝廷的爭端了?」
「錦夜」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狄進道:「我知閣下心情複雜,不希望「組織」變成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模樣,為官府賣命,爭權奪利,同時又不願意看到「組織』真的被剿滅!」
「事實上他們真要重新藏身於黑暗,天下之大,任誰也難以走遍州縣,將其揪出,但現在『司命』自己登門,衝突已是一觸即發!』」
「可見他們是真的要與朝廷你死我活,不準備給自己留半分後路了!』
「錦夜」面沉似水。
曾幾何時,他蔑視朝廷,根本看不起官府中人,也不相信無能的差役能對「組織」產生威脅。
可現在,面對著眼前這個「組織」克星,也不得不承認,正面跟官府斗,沒什麽勝算了,「組織」能重新藏於黑暗,默默延續下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對於疑似「司命」之人直接現身,「錦夜」是極不認同的。
別說偽裝成對方父親的下作手段,能不能成功,就算限於孝道,短時間內真的瞞天過海了,與這個厲害的三元神探相處過程中,也勢必暴露出更多的破綻來。
於長遠看來,到最後必定是得不償失!
何必如此?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現在的你,倒是比那些瘋狂的『司命』和『司伐』冷靜許多—————.」
狄進鋪墊完畢,開始進入正題:「現在能跟我說一說,對於『司命』的具體印象了麽?這個人是否在某段時間,突然有了巨大的轉變?」
「錦夜」緩緩地道:「你問錯人了,『組織』之中,但凡追求『長生法』的,都聽從於『司命』,嚮往世俗之力的,則依附於『世尊』,而這些人對待我和「屠蘇』,都是心生懼怕,避之不及--我常年奔波於各地,剿滅叛徒,
與『司命』聯絡得很少,他是不是有什麽轉變,我確實不清楚!」
狄進奇道:「喪命於你手中的叛徒,人數不少吧,『司命』難道就從來不過問?」
「我每次鋤奸結束,都會前往就近的據點,在『記冊』中寫下詳細的過程這些『記冊』會定時匯總到『司命』那裡,倘若他覺得不妥,會與我見面,制止下一步行動。」」
「錦夜」語氣里有些敬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司命』對我的鋤奸行動,從來沒有質疑過!」
狄進目光一動,立刻問道:「對你的前任「屠蘇』呢,「司命』可曾質疑過?」
「錦夜」微愜,想了想道:「倒是有過————」』望狄進道:「如此說來,『司命』並不是盲目地相信鋤奸人,是僅僅信任你的判斷,所以從來沒有質疑過你越來越頻繁的鋤奸行動?』」
「錦夜」臉色陡然沉了下去。
「看來你也想到了,會發生這種情況,其實有兩種可能
狄進道:「第一種,就是『司命』真的完全信任你的判斷,哪怕死於你手下的叛徒人數越來越多,讓『司伐』」都為之警惕,特意派了『杜康」,偽裝成你的跟班,潛伏在身邊,伺機而動,『司命』依舊對你深信不疑,全權託付!」」
「第二種,則是『司命』實際上是無暇顧及你的鋤奸行動,他一旦提出質疑,你勢必要與之見面,辯解自己為何判斷這些成員為奸細,而「司命』並不想與你見面,所以也乾脆不再質疑!」」
「你四處鋤奸的這些年,恰好是『司命』停留於河西的時間吧?」
「錦夜」面色變化,冷冷哼道:「可笑!只因『司命』停留於此,就無法與我見面?他即便要在此地做隱秘的研究,也可以換個地方與我相見,便是興州的皇宮,我也能來去自如!」」
狄進淡淡地道:「如果『司命』無顏見你呢?」
「錦夜」愜住。
「這個無顏,是指真的沒有一副完好的容顏!』
將關於易容的訊息道出,「錦夜」頓時露出驚疑不定之色:「你是說,「司命」在那個西域醫師手中,削皮挫骨,換了一副容貌,才會一直停留於此,連我等都無法相見?」
狄進道:「閣下覺得這個推測如何?」
「錦夜」面色緩緩恢復鎮定,吐出兩個字來:「荒謬!」
狄進不以為意:「此事確實沒有證據,閣下覺得荒謬,倒也正常,那麽你認為,『司命』停留河西,又不見你們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錦夜」沉聲道:「『禍瘟』比我們更加了解『司命』,他此前說過,『司命』一貫行走天下,居無定所,近年來卻停留於一處,不會是別的,定是因為那個起死回生之人!」
「起死回生麽———
狄進之前確定聽到過這個說法,還看過「禍瘟」秘卷內,仔細描述過七日還陽。
研究長生之道的,神神叨叨,將某些假死視作起死回生,也很正常,只不過再是假死,一般都不會超過三天,而且時間拖得越久,身體器官越會遭到嚴重的損害,醒過來也等同於廢人。
但根據上面的記錄,卻是寫明了「其人身亡,屍體不腐不臭,七日後還陽,
形如常人,無病無災至今」,所以才引得「禍瘟」大呼不可思議,認定「司命」為了研究這個奇蹟,才會一改往日的習慣,長久停留於一地。
狄進順著對話的話往下延伸:「好,我們可以假定,『禍瘟』的判斷是正確的,『司命』居於西北,是為了研究起死回生之人,這麽多年過去了,是有所收穫?還是一無所獲?」」
「錦夜」反應極快,馬上皺起眉頭。
如果「司命」從起死回生之人身上得到了收穫,長生之路有了新的曙光,那麽「組織」的各個成員,則應該聚集起來,廢寢忘食地研究,根本不會顧及朝堂之事,畢竟有了長生之法,還怕得不到世俗的權力?
如果「司命」在起死回生之人身上一無所獲,那除非極度失望之下,乾脆破罐子破摔,不然也不會縱容「司伐」的所作所為!
順著這條線理下去,如今發生的種種,有著很多難以解釋的矛盾點。
反倒是對方說的改頭換面,似乎—————.
「錦夜」深吸一口氣,將一團亂麻強行壓下,冷冷地道:「你對我講這些,
到底是為了什麽?不妨明言!」
「「好!」
狄進微微一笑,發出邀請:「快過年了,我接下來勢必要見一見這位自認『司命』的『父親大人』,閣下作陪席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