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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郭大人殉國!

2024-09-30 02:24:13 作者: 卓牧閒
  任鈺兒正準備出門,本該在衙署辦公的王千里竟拿著一封書信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韓秀峰正打算問究竟出了啥事,王千里便急切地說:「四爺,顧院長來信,顧院長說……顧院長說……」

  「顧院長說啥了,是不是揚州又失陷了?」韓秀峰站起來問。

  「揚州暫時沒事,他老人家說郭大人殉國了!」見韓秀峰愣住了,王千里遞上書信,小心翼翼地說:「上個月欽差大臣德興阿、勝保奏報,定遠大營被捻匪張漋部和長毛陳玉成部十萬餘兵所破,定遠縣城失陷,沒提郭大人的事兒,所以我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見著顧院長托票號寄來的信,才曉得郭大人殉國了。」

  韓秀峰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這麼呆呆地站在那兒,書信也不接。

  任鈺兒嚇一跳,忍不住問:「王老爺,您說的定遠,是不是安徽鳳陽府的定遠縣?」

  「正是。」

  「郭大人不是在揚州嗎,他老人家怎會去安徽的?」

  「這事說來話長。」王千里定定心神,解釋道:「去年八月,長毛英王陳玉成率部攻陷浦口,天長、儀真相繼失陷,郭大人正在揚州善後,當即督率團勇迎剿,因寡不敵眾,只能退至仙女鎮,收攏殘部潰卒。好在提督張國梁奉命渡江來援,郭大人率勇相助,一鼓作氣收復了揚州。

  連失幾城,總攬江北軍務的欽差大臣德興阿擔心皇上怪罪,就惡人先告狀,彈劾郭大人先期逃避,奏請將郭大人革職查辦。但郭大人既不是揚州知府,也不是統兵大員,手下本就沒幾個兵,並且江寧布政使楊能格當時也在揚州,可以說郭大人本就沒守土之責,因為這事肅順大人還幫著跟皇上求過情。」

  「後來呢?」任鈺兒低聲問。

  「後來德興阿又奏稱郭大人專辦揚州善後,與尋常兼轄不同,揚州失陷之事郭大人難辭其咎。皇上可能覺得應該『用人不疑』,畢竟他德興阿終究是江北大營的主帥,於是下諭將郭大人革職,並著交刑部議處。勝保和翁同書不但知曉內情,跟郭大人又有些交情,聯名上疏奏請將郭大人發安徽戴罪自贖,充定遠大營總文案。」

  「結果他們好心辦錯了事,反倒害了郭大人?」

  王千里跟郭沛霖的交情也不一般,越想越難受,從信封中抽出顧院長的書信,邊看邊哽咽地說:「捻匪和長毛猛攻定遠大營,總兵惠成出戰不利,被賊兵一舉擊潰。郭大人只能率三百多殘兵敗將退守定遠縣城,分守小東門,親自登上城樓督眾堅守了八晝夜。

  六月十八日上午,因精疲力竭被梁六等親兵扶下城牆,回寓暫歇,他老人緩過神便站起身,齧指在牆上血書『正大光明自盡』六字,然後就又提刀出戰。城被攻破,賊匪沖入城內四處縱火,見人就殺。郭大人與之巷戰,梁六拼死護衛,身中十幾刀陣亡,郭大人也被賊匪從背後刺了一刀,受傷墜馬殉國。」

  任鈺兒一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追問道:「王老爺,郭大人殉國的事朝廷都不知道,顧院長是怎曉得的?」

  「郭大人的親衛,全是我們海安的子弟,其中有一個挨了兩刀,九死一生逃出來了,見賊匪正瘋狂地燒殺搶掠,甚至收羅戰死官軍身上的財物,不敢在定遠久留,就這麼一路風餐露宿一路逃回了老家。」王千里擦了把淚,又心如刀絞地說:「江北戰局糜爛,許多文武官員都生死未卜,所以朝廷直至今日也沒收著郭大人殉國的奏報。」

  郭沛霖就這麼戰死了,韓秀峰心裡比王千里更難過,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再想到郭沛霖是蒙受不白之冤被分發去安徽定遠大營的,一連深吸了幾口氣,抬起頭凝重地說:「郭大人這是求仁得仁。」


  王千里沒想到韓秀峰會這麼說,正不曉得該如何往下接,韓秀峰接過他手中的信,轉身遙望著南方,喃喃地說:「他老人家以身殉國,誰還敢再說他貪生怕死,誰又敢再說他臨陣畏縮!」

  「可是……」

  「人死不能復生,再說別的又有何用?」韓秀峰坐下身,仔仔細細看完書信,隨即起身走到書櫃前翻出一張輿圖,在任鈺兒的幫助下攤開,邊看邊陰沉著臉道:「德興阿不是總把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嗎,我看他能得意多久!」

  「四爺,您這話從何說起?」

  「上上個月,德興阿奏報,賊將李秀成率兵自全椒進犯江浦大劉村,他督率萬餘兵勇進剿,陣斬三千餘賊兵,連搗毀長毛新舊營壘十三座,大言不慚地稱之為江浦大捷。可據我所知,他手下的那些丘八守守城還行,跟長毛野戰那就另當別論了,或許真擊退李秀成,但陣斬賊兵三千餘一定是虛報。」

  「四爺,下官愚鈍,下官還是不大明白。」

  「不是你愚鈍,是我沒說清楚。」韓秀峰抬起頭,話鋒一轉:「據在胡林翼麾下效力的韓博和在曾國藩麾下效力的余青槐所說,這個李秀成和陳玉成均是長毛中的後起之秀,驍勇善戰,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被德興阿擊退。想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王千里急切地問。

  「一是準備倉促,二是兵力不足。」韓秀峰指指地圖,接著道:「要是沒猜錯,隨著湘軍在安徽攻城拔寨,步步緊逼。江北、江南官軍又把江寧圍得越來越緊,南郊的板橋、大勝關已被官軍克復,七橋瓮、印子山、雨花台也處於官軍兵鋒之下,所以他們得趕緊出戰!」

  「四爺,您是說李秀城犯江浦只是開始?」

  「換作你,你會坐以待斃嗎?」韓秀峰反問一句,用肯定地語氣說:「洪秀全已經做了這麼多年天王,一定捨不得像石達開那樣離開江寧。又不能坐等湘軍殺到江寧城下,同江南、江北官軍將江寧合圍,所以接下來一定會有大動作。」

  王千里脫口而出道:「不是江南大營,就是江北大營!」

  「吃柿子得挑軟的,相比江南大營,想擊潰江北大營要容易得多,不然儀真、揚州這些年也不至於被連陷那麼多次,我倒要看看沒郭大人幫著協防,他德興阿和楊能格能不能守住!」

  「四爺,照您這麼說,泰州豈不岌岌可危?」

  「泰州應該不會有事,畢竟長毛的當務之急是解圍,換言之要掃清直接威脅到江寧的江浦、浦口、儀真、瓜洲和揚州等地官軍。而泰州離江寧太遠了,要是派兵去攻泰州,很容易被捲土重來的官軍切斷後路。」

  韓秀峰想了想,又說道:「長毛的水師早就名存實亡了,而湘軍悍將楊載福已率湘軍水師進抵揚州、鎮江一帶江面,所以我覺得長毛不敢走太遠,泰州不會有事,海安更不會有事。」

  「泰州不會有事就好,」王千里松下口氣,想想又凝重地問:「四爺,郭大人都已經以身殉國了,可直至今日皇上也沒收著奏報,郭大人對咱們恩重如山,咱們可不能讓郭大人死得不明不白。」

  「這是自然,」韓秀峰權衡了一番,轉身道:「鈺兒,去跟小山東說一聲,讓他趕緊進城去找吉祥,讓吉祥幫著問問大頭這兩天有沒有空,要是有空的話就回來一趟。」

  想到大頭現在的話,有時候比那些尚書侍郎都管用,任鈺兒猛然反應過來,連忙道:「好的,我這就去找小山東。」


  韓秀峰沉思了片刻,接著道:「千里,幫我給曾國藩擬一封書信,郭大人殉國這麼大事,他這個兒女親家不能總被蒙在鼓裡。」

  「明白,下官這就去擬。」王千里走到門邊,想想又忍不住回頭問:「四爺,郭大人被德興阿陷害的事,要不要告訴曾大人?」

  「不用,」韓秀峰癱坐下來,冷冷地說:「郭大人去年被革職時,皇上頒過明旨,曾國藩應該早有耳聞。何況德興阿聖眷正濃,官做得比曾國藩大多了,曾國藩奈何不了他,這筆帳只能先記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有本事就別落咱們手上。」

  「這些氣話在這說說就行了,大頭要是回來了,千萬別在大頭跟前說。」

  「這您大可放心,我知道什麼可以告訴他,什麼不能跟他說。」

  「嗯,」韓秀峰點點頭,又囑咐道:「差人去採買些黃紙香燭,找個清靜點的院子布置個靈堂,等大頭回來了一起去遙祭郭大人。」

  「遵命,下官這就去張羅。」

  杜三死了,張翊國死了,吳文銘死了,何恆死了,任雅恩死了,錢俊臣死了……現在連郭沛霖和梁六都戰死了!

  目送走王千里,韓秀峰再也控制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腦海里全是郭沛霖的樣子,不由想起當年在會館頭一次見面時的情景,想起在泰州裝腿受了重傷被郭沛霖看出破綻,郭沛霖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想起郭沛霖破格保奏他為兩淮運副,也想起了當年扛著一桿鳥槍去海安巡檢司衙門幫著查緝私梟的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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