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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腦子裡沒有什麼情話,因為兒女情長在深仇大恨,在家鄉幾百條性命,在自己人生路即將駛向盡頭的旅程里,顯得那麼地不合時宜。
他早已經不是去年那樣天真浪漫的單純小子,現在的他已經越發的老成,所以他其實知道月伊兒在等著自己說什麼。
但是他也知道,這些話自己千萬不能說出口。
我是短命鬼,是太子殿下想要殺死的通緝犯,我跟你之前不能有結果的。
伊兒,有些情感,咱們還是把它扼殺掉吧……
「伊兒,回去之後,你就說劍神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了,或者你也可以說是我蠱惑的你,不管怎麼樣,儘可能撇清我們之間的關係。鄉親們的冤屈,我舅舅的冤屈,都因該讓我來解決,我不希望把你牽扯進去。」
月伊兒輕輕把耳畔的髮絲捋到耳後,露出一截粉紅色的耳廓,它如願地將唐紙的訊息傳入了女孩的腦海,但是女孩的腦海,卻並不願意執行他的這番懇求。
「我不會做愚蠢的事情,但是,我不會像上次一樣,什麼事都不做。」
「你上次告訴我你的處境,你的病情,我天真地以為事情不會朝著最糟糕的地方發展,我以為無所不能的皇室一定能解決你的病情,我也以為什麼困境都能被理所當然地擺平。就是因為我被皇宮保護得太好了,總以為什麼事情再糟糕都不可能糟糕成壞的結局,但我現在知道了,那我就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了。」
唐紙看著女孩堅定的視線,無奈地嘆口氣,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會有用,最後只能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月伊兒緋紅臉,一把撲進了少年的懷裡。
唐紙愕然間,感受到這股溫柔帶著心臟強烈的悸動撲入懷中,溫熱還有香甜的味道,一瞬之間便充斥滿了整個神經。
「伊兒……」
「唐紙,你個笨蛋……」月伊兒噙著淚水,「你要好好活著,我要再看到活著的你,我會保護你,一直活著。」
女孩的話音悶在唐紙的胸口,胸腔的共鳴讓聲音聽起來有些軟軟糯糯。
唐紙微笑間,只感到懷裡的女孩兒忽然動作起來,然後拿張讓王朝無數人怦然心動的臉頰便貼到了自己的面前,薄薄的粉唇和自己親吻在了一起。
蜻蜓點水,一閃即逝,但是那份溫柔和彼此的情義,剎那間的美,似乎是瞬息間漫天都盛放了煙花。
「我喜歡你。」說完,月伊兒轉身逃一樣地跑遠。
水塘里一尾鯉魚撲騰而起,噗通聲讓女孩這聲急促且粉紅的告白,變得朦朧似遠畔,被蕩漾池水牽動的蓮花。
唐紙看著月伊兒的背影,眼眶不禁就濕潤下來。
伊兒,我也很想,我能有命,活著喜歡你……
這是唐紙給月伊兒這番私聊就此結束。
劍神目睹著兒女纏綿,但是卻並沒有像小棍蟲擔憂地那樣對唐紙動劍。
因為劍神不言不語,但是小棍蟲也知道,他在想的必定是打打殺殺,他人干涉,都不應該出現在最純粹的愛情面前。
李夕陽抬頭看著西邊,不知在思索什麼。
但卻讓人,黯然傷神。
……
「劍神前輩,我身懷龍源,天神下凡找到我,奪走龍源的概率有多大?」回到了山坡的時候,唐紙思前想後,還是向這位被自己帶去了很大麻煩的劍神,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能夠通過龍源,年紀輕輕地便步入地階,也毫無疑問是當今天下最年輕的地階,早已經步入強者之列。但是對於唐紙來說,或許是因為吞噬龍源原本就是作為處罰,而力量的獲得又來得太過容易,加上龍源本身給自己要帶來的麻煩……
這些都讓讓他完全沒有喜悅感,心情反而更是沉重。
「我幫你將龍源壓制在了丹田,天神也都無法感應得到,但是若是天神真的想要拿回龍源,他們還有別的方法。所以他們雖然暫時不能用神力輕而易舉的找到你,可也並不代表你足夠安全。」李夕陽緩聲說道。
月伊兒臉色一白,「天神要對唐紙動手,那唐紙怎麼可能是對手?!唐紙,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我讓李叔叔保護你。」
唐紙不由笑了起來,心中暖暖的,搖了搖頭,對劍神鞠了一躬。
「謝謝前輩。」他轉頭再看著月伊兒,「伊兒,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我給李前輩帶來的麻煩夠多了,不能一直麻煩李前輩的。」
「可是……」月伊兒欲言又止,就像唐紙知道自己說什麼對月伊兒也不會有用一樣,她一樣清楚自己的勸告唐紙同樣不會聽。
李夕陽沉默了片刻,緩聲道:「一路朝北走走看。」
唐紙愣了愣。
「北邊有神秘的精靈族,強大的斗神族……很多神秘的存在都在那裡誕生,或許那邊,能給你一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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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醍醐灌頂,在對著再劍神躬了一身,又磕了三個頭。
高高在上的劍神給自己的幫助和指示,已經是他這近年來的坎坷人生里,最明媚的一道光芒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離別的時刻始終還是要到來。
下午時候,唐紙揮手和劍神與月伊兒作別。
小姑娘的眼睛裡水汪汪一片,但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只是把小拳頭死死地攥緊,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割捨和擔憂的滋味,可愛的。主今天似乎忽然真正地變成了大人。
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了,誰會想得到,他們彼此的人生軌跡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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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沒有再回頭去看月伊兒,埋著腦袋堅定地朝前走著,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以前只需要和時間賽跑,現在,還要和王朝勢力賽跑,還有和公平正義賽跑。
……
少年的身影很快就從朝氣蓬勃的模樣,變成了遠山的一個黑色的小點,月伊兒戀戀不捨的目光,也終於只能消弭於山水之間。
這些天以來的經歷,讓月伊兒越發意識到,不管是自己這樣的公主還是唐紙,面對不可阻擋的王朝和天神的旨意,她也好唐紙也好,都不過只是微小的螞蟻而已。
風吹浪打,浮萍飄搖,這一別,兩隻螞蟻各自的命運又將幾何?
小棍蟲爬回了李夕陽的懷中,已經呼呼大睡,兒女情長和它之間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李劍神的面色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有著了解的小棍蟲才知道,他此刻的臉上有著往日所沒有的溫柔。
月伊兒餘光落在了李叔叔的肩膀上,這個世界上,能夠忤逆天神之意的,恐怕也只有李叔叔一個人了。
「李叔叔,你忤逆了天神,會不會有什麼懲罰?」
李夕陽嘴角微微挑起了笑容,站起身來將手背負在了身後,「不會有什麼懲罰。」
「那李叔叔,您給我說,唐紙的病情您也無能為力,可是明明天神都不是您的對手,您這麼神通廣大,為什麼您會對病情無能為力?」月伊兒說著說著,聲音又再次哽咽了下來。
這個結果她並沒有告訴唐紙,而唐紙也沒有去詢問能夠幫自己壓制龍源,又能夠一劍抗神的劍身前輩有沒有治好自己身體的能力。
關於靈死病這一絕症無法治癒的事實,就像是他們對彼此那種懵懵懂懂的喜歡一樣,心照不必宣。
李夕陽抬起寬厚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女孩兒的腦袋,難以名狀的溫暖感覺貫透了月伊兒的全身上下,這和劍神本身的力量無關,而似乎是某種紮根在靈魂深處,聯繫著人類千秋萬代本源情感。
「沒有人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無論是我,還是他。」
這一句話實際上回答了兩個問題,關於天神會不會懲罰自己,關於自己為什麼治不了唐紙的病。
但是李夕陽並沒有明說,這個「他」到底是天上的神明,還是已經消失在了月伊兒視野里的唐紙。
李夕陽緩緩轉身,朝著南方走去。
月伊兒擦了擦眼眶裡打轉的眼淚,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少男少女,一男一北。
隨著她邁開的腳步,標誌著這對在皇都里相識,又一起經過了一段險象環生之旅的少年少女,正式別離。
……
隨著兩人離開這面山坡,這山坡的一個非常狹窄的昆蟲洞穴里,才爬出來一隻紅椒蜥蜴。長得像紅辣椒一樣的身體而得名的爬蟲,之前一直恐懼地躲在洞穴深處,此刻隨著劍神離開才敢爬出來。
小蟲的身上已經被劍切割成了無數道碎片,但是劍氣快到了突破了世間法則的壁壘,也凌駕在了生物系統規則之外,所以即便自己身體已經被切成了無數道碎片,紅椒蜥蜴也仍然沒有死去。
它爬出洞穴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一顆活動的泥塊,隨著泥塊的翻滾,它也失去了重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摔倒了地面。
而此時此刻,它的身軀才摔成了無數的粉末,逸散在了空氣之中。
整面山坡在這輕微的晃動之中,也轟然斷倒,而後同樣變成了無數粉末,隨著吹來的清風四揚,形成了一朵淒黃的蘑菇雲。
天空上的一片雲層微微翻卷了一下,露出了一雙由白雲構成的,異常磅礴,而又莊嚴至極的眼睛。
眼睛神色凝重地注視著這片劍神駐足了一個月的土地。
然後又消散不見。
世人皆知,他是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