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那挺捷克式機槍穩定地打著短點射，這不是打埋伏，也不是第一輪突襲，老魏牢牢記得自己的任務是阻擊，目的是遲滯鬼子的步伐。
可持續火力的缺乏，讓鬼子充分發揮出人數的優勢，下方的鬼子們彼此掩護，不停地往山頂逼近。
九人的阻擊部隊，現在只剩了六個，其中還有兩個帶傷。
就在這時候，一個受傷的警衛連戰士，被鬼子逼近得不足百米，卻在繼續後撤的時候，被一槍擊中了大腿。
老魏顧不得繼續點射，一個連射逼退了數個鬼子的突擊。
「二嘎子！十七，彈夾給我，你快下去把他背回來！」
二嘎子躲在一棵樹後，身旁不停有子彈飛過，樹幹被打得木屑亂飛。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大腿處的傷，對上面的老魏使勁搖了搖頭。
老魏準備換新彈夾，可鬼子卻趁著他換彈夾的空隙，猛地往前衝鋒。
看到二嘎子的示意，老魏一把拉住要竄出去的張十七。
「繼續壓子彈。」
張十七有些懵，指著下面的二嘎子說：「可他……」
老魏突然暴怒道：「別管他了！壓子彈！」
下面的二嘎子則從懷裡取出兩顆手榴彈，旋開尾蓋放在趁手的位置，雙手則豎舉著步槍深呼口氣，冷不丁從樹後冒出，對著正在突擊的鬼子就是一槍。
接著他就悶哼一聲立即閃回樹後，肚子和右肩各中了一槍。
二嘎子哭喪著臉，低頭看了眼肚子上的血洞：「狗日的鬼子槍法還這麼好，又打了勞資兩個洞，真特娘疼啊！」
上面的機槍重新響了，二嘎子咧開滿是鮮血的嘴巴，對著上面的老魏無聲笑了笑。
老魏紅著眼睛看了眼二嘎子，長久以來的默契瞬間讓他明白了二嘎子的想法。
他沒有矯情，對著二嘎子重重點了下頭，拉起張十七就往後撤。
張十七再傻也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弓腰跟著老魏邊跑邊頻頻回頭，直到越過山頂，再也看不到那位老兵的身影。
「轟！轟！」
張十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老魏拉他的手頓了下。
此時他的腦海中，則一直回放著那位叫二嘎子難看的笑容。
……
周大毛突然示意部隊停下。
身後的六連老兵第一時間整齊蹲下，只有三營的那些新兵，還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有爆炸聲？趙六，你聽到了沒？」
趙六擰著眉頭反問：「你是不是聽錯了？」
周大毛一把扯住帶路的那名警衛連年輕士兵：「兄弟，還有多遠？」
「十多里地，不過要走山路，起碼得倆小時。」
周大毛眼皮跳了跳，不知道是不是直覺，他感覺團座此時已經陷入到了危險中。
「趙六，你帶著三營的人隨後跟上。原先六連的，卸掉負重，輕裝前進！」
趙六一把拉住周大毛：「老大，咱們就一百來人，救援已經很艱難了，再分兵……」
周大毛一把扯掉趙六的手，對著趙六喝道：「執行命令！」
……
李景林使勁往上提了提，讓背後的二小不至於落地。
因為這一動作，他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腳下越來越飄。
面前的樹木都開始有些重影，他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
人都有七情六慾，要是受傷的是別人，在這種危急關頭，他可能不會不顧自身安危背著傷員逃命。
可背後的是二小，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跟他朝夕相處時間最長的兄弟，是他肯放心把後背完全交付的戰友，他怎麼可能放棄對方獨自逃跑？
看來今天真的要死在這了。
不知道為何，他心中對死亡毫無畏懼。
可能是因為穿越的影響，可能是因為已經死過一次的緣故，也可能是多次在生死邊緣徘徊，讓他對死亡並沒有十分地恐懼。
或許，這次死了還會繼續穿越？
又或者是，這次死了就徹底意識消亡？
不知道為何，上一世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他腦海中想起的，卻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道模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漸漸變成大個兒的樣子。
這傢伙不知道是不是也穿越了，在另一個世界不知道過得如何。
應該是不咋滴，這傢伙的脾氣太沖了，妥妥得遭受專制鐵拳的教育，才會消停。
想到這裡，他重新將二小緊了緊。
送走一個就夠難受了，不能再送第二個了。
「噗通！」
一個小腿受傷的傷員被一塊石頭絆倒，帶著攙著他的潰兵跟著摔倒。
那名潰兵慢慢爬起來，猶豫了一下，看著撐著胳膊起身的傷員不再去攙扶。
李景林聽到了動靜，回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沒來由的，李景林只感到胸中一股怒火直頂腦門。
「扶他起來！」
李景林的突然大吼，喊停了整個逃竄的隊伍。
那名潰兵臉色通紅，不敢去看李景林，也不敢去看那名傷員。
「長官，俺沒力氣嘞。」
他若不可聞的辯解十分無力，卻又清晰傳到了李景林的耳朵里。
李景林轉身一步步向那名潰兵走去，邊走邊咬著牙說道：「不說你們是同鄉，就是陌生人，他也是你的同胞，是跟你一起並肩打鬼子的兄弟，你就不該扔下他！」
那名潰兵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動作。
似乎是用沉默和不作為，表示自己的拒絕。
李景林的右手慢慢摸向腰間，逼近對方幾步，直到鼻尖快觸到對面的腦袋了，他才一字一頓說道：「扶他起來！這是命令！」
「長官，讓他走吧，俺們鄉攤派了七十多人，就剩俺倆嘞，讓他回去給俺娘報個信吧。」受傷的潰兵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拖著那支傷腿來到李景林面前，對李景林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
那名潰兵聽到這句話驚訝抬頭，發現同鄉正對著他傻笑。
他張了張嘴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默默上前不再攙著那名同鄉的傷員，反而一把背起對方，低頭默默向前走去。
周圍的潰兵也被這一幕搞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對身旁的傷員紛紛搭起了手。
李景林重新用右手托起二小的屁股，帶著潰兵們繼續往前急匆匆趕路，仿佛剛才的一幕從來也沒發生過。
可周圍的潰兵卻突然覺得，大伙兒好像聯繫得越來越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