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天道的過程簡單,但鑄輪迴之事,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仙靈界要用做黃泉本境,但陰司十殿,諸般地獄,都要先做切割。
別的不說,就是陰司建立後,服務於十殿閻羅的陰司官員和無常鬼將,刀筆吏們,都得用心尋訪,不可所託非人。
還要請大佬們做出類似於「生死簿」之類的靈寶器物,又要將人間香火功德所鑄的城隍司體系,和陰司對接在一起。
總之,這是個規模很大的建設體系,以沈秋估算,沒有十年的時間,是不可能做完的。
不過現在,天道已立,輪迴重啟。
那些一直被積壓在仙靈界各處的人間亡魂們,也可以被送往投胎轉生去了,
泰山之巔上,眾人已散去到玉皇宮中,他們之間還有番大討論,關於今日之事,實在有太多細節可以被拿來說話。
而在山巔上,沈秋的活還沒完。
「這枚種子,亦是我從仙人那裡討來的,種在萬靈殿下,以靈力催發,便可成『輪迴樹』。」
他將一枚用玉石封起的種子,交給全身纏繞著功德紫氣的任豪,叮囑到:
「這樹乃是域外奇物,一旦生根,就不可移動。
它能穩固仙靈界根基,待它長成之後,便可由我等隨意分割仙靈界,也不會讓它出現崩潰之事。
另外,這樹在生長時,亦會延伸出枝椏往人間地脈節點各處,化作亡魂鬼門,接引各地亡魂入靈界中。
也可以通過枝椏變幻,將亡魂送回凡塵,轉世投胎,但需專人護持。
它便是此界六道輪迴的基礎,亦是核心。」
沈秋壓低聲音,對任豪說:
「而仙靈界中,能被我所信任之人,也就任叔,仇叔幾位,這事,我是不放心交給他人去做,不如就如任叔做個黃泉園丁,護持寶樹。
也可請圓悟大師協助一二。
任叔方才也見,我等重塑天道,便有功德寶氣降下,這護持寶樹,重建輪迴,所能得大功德之氣,絕不比重建天道少。
這事只要做的圓滿,以任叔之能,輔以功德加身,塑寶體,踏修行,成道武仙,只在須臾之間。
若任叔不想求仙問道,就讓青青下一道瑜令,冊封任叔以陰司重任也可。」
任豪接過寶樹樹種,又看了一眼沈秋,眼神古怪的說:
「你這小子,倒學會給我畫大餅了。
你且放心吧,就算沒有那功德氣,這事我也會用心去做,得見此界圓滿,又能親自參與其中,我心中已無遺憾了。」
他撫摸著手中那蒼白色的樹種,又說到:
「那求仙問道之事,也非我所願,比起修道,我還是更喜歡身為武者的感覺,亦想要重走人生一途,再求武道圓滿。
這樹若成,我想請你,送我入輪迴中,洗去此生悲歡離合,乾乾淨淨的去,再乾乾淨淨的往人間走一遭,好好看看,這一方圓滿人間。」
「這不必如此。」
沈秋聽任豪所說,便勸到:
「任叔已走到這一步,只需以功德氣重塑軀體,便能繼續走武道,若是轉世重修,一切可都付諸東流了。」
「無妨。」
任豪擺了擺手,一臉輕鬆的說:
「都是無用之物,丟便丟了,我這一輩子,活的太苦悶,太沉重,太無趣,下一生,想過的輕鬆一些。
再說了」
他轉身,從這泰山之巔,看向茫茫人間,萬丈紅塵光耀,有股豪氣滿滿,自心腸升騰,便說道:
「這一生,我能踏足如此,下一生,便一樣能做到,無非是換個身份,換個人生。你是,覺得我做不到嗎?」
他笑吟吟的問了句,沈秋搖了搖頭。
「任叔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我信,既然任叔決議如此,那,我幫忙就是。」
「好!」
任豪伸出拳頭,在沈秋肩膀捶了捶,他說:
「那我就等你來送別我,這就先走了。」
說完,他邁開腳步,踏足虛空,一瞬便不見了蹤影,回返到仙靈界去了。
沈秋則站在原地,目送任豪離開,心中也有感慨萬千。
「任盟主不愧是英雄豪傑,一身豪氣,堪為鬼雄,如此瀟灑,看得通透,實在是讓人羨慕得很。」
小鐵站在沈秋身後,似有感慨一聲,旁邊張嵐也是連連點頭。
「他那樣的人,在什麼時代,都能做出一番事業的,哪怕在死後,他也一直在教我們更多東西,給我們勇氣。
能遇到這樣的前輩,實在是福氣。」
沈秋應了一聲,又甩了甩手,將藏於袖中的五枚功德寶玉,丟給了張嵐和小鐵,他說:
「這些東西,你們拿去分一分,給花青,無劍他們,都算是自己人,不可輕薄,但不要聲張出去,免得引來禍事。」
「這東西,似乎很好?」
張嵐把玩著扇子,又把一枚寶玉放在鼻下嗅了嗅,疑惑的問了句,另一邊小鐵則將寶玉收起,施施然的說到:
「自然是好東西,你沒看方才仙姑都快樂的要跳起舞來了嗎?能被她如此珍重,定然不是凡俗了。」
「功德氣,乃天道贈予善人之物,可以用來淬鍊軀體,或者加強道法威能,修特殊功法,亦或者交由煉器大師,加以灌靈,便可以做出上好靈寶,用處多多。
不過在我看來,它最大的用處,是可以祛除災禍,讓持有者更有福報幸運。」
沈秋對自家兄弟說:
「若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用法,不如就戴在身上,沒準,這齣門就能撿到錢呢。」
話音未落,三人就聽得一聲雷鳴,抬頭看去,便見一道光弧自天際盡頭落下,這白日昭昭,竟有雷光閃耀,著實詫異。
「那是淨世雷火發作,看來中土果然已有魔氣入念之人隱藏。」
沈秋搖了搖頭,說:
「這天下才安靜了多久,又有紛爭將起,真是讓人煩惱。」
「確實,之前有鬼眾橫行天下,不過如今輪迴將起,鬼物已不足為患,只是還有妖物精怪呢。」
張嵐唰的一聲打開扇子,對沈秋說: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中土四方邊界之外,都有妖物作亂,攪得咱們焦頭爛額,你這高手回歸,也能做鎮壓,讓那些妖物莫要無禮。」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沈秋回頭看著張嵐,語氣古怪的問到:
「讓我一個人去殺光它們?」
「倒也不必如此。」
惜花公子哼了一聲,吊兒郎當的說:
「本少爺的意思是,你這尊大神在此,它們也不敢如之前一樣放肆。」
「你這就想錯了。」
沈秋說:
「這天下是我人族天下,莫非就不是妖物的天下了?
人家也是承靈氣所生,天生天養之物,我若是把它們都殺光了,只怕這被我親手重塑的天道,第一個就要降下雷電,將我劈死。
事情不是這做的,也不該這麼做。
人有人道,妖有妖路,既已出現,便不能想著滅絕,而是要用辦法,和它們共存下去,它們,也是此界一環。」
聽聞沈秋這話,張嵐不由的撇了撇嘴,他將扇子插在衣領中,又將腳邊貓兒抱在懷裡,一邊給它順毛,一邊將功德寶玉掛在貓兒脖子上。
白靈兒對於這個新寶貝,很是好奇,用爪子扣著,又抓又咬,卻不得破損,完全是把它當成磨牙棒了。
「你是說得好聽呢。」
張嵐說:
「咱青青也想如此做,還招了歸降妖物,給它們劃出生息之地,但妖怪們可不這麼想,你回來的晚,怕是不知道。
前些日子,有域外妖物和靈物司的妖怪內外合謀,想要襲擊瑤琴,將她綁票走,用來和青青與大楚朝談條件。
妖怪們學我人族聚集,也貪戀富貴繁華,想要分走膏腴之地,繁衍生息,但它們想要,咱們就要給不成?
這天下繁華,都是人族一手一腳建立起來,豈有說給就給之理?
妖物又是野獸本能,不尊教化,貪得無厭,你和它們說理,哪裡說得清?」
沈秋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遠方天穹,幾息之後,他說:
「這天下大著呢,不只是中土,東瀛,也不只是這幾片海域,以如今此界形式,容得下兩族共存。
當然,我也就說一說,這人族和妖族征戰之事,只要不過殺戮無端的線,我便不會插手,也不是要做甩手掌柜,更不是什麼太上無情。
只是,若凡塵武者聚集,連區區妖患都抵禦不得,又談何感悟天道,踏足此界搖籃之外,征戰群星?
我一人,能滅妖族。
但卻推不得人族興盛,沒了壓力,若是再故步自封,那可就是滔天禍事了。不只是我,你兩人,還有我忘川宗,都不得參與其中。」
說到這裡,沈秋活動了一下手指。
他扭頭對張嵐和小鐵說:
「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吧,過幾天,我帶你們出去轉轉,開開眼界。」
「出去轉轉?」
小鐵瞪大眼睛,抬頭看向天穹,他說:
「大哥,你的意思是」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事。」
沈秋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他看向山巔另一側去,青青正被張楚一夥圍著,在激烈的說著什麼,張楚在說,青青在聽。
女皇一臉隨和,手裡扣著玉軸詔書,完全掌握著主動權。
而在她腳下,白狗子閃電君,正吃飽了東西,趴在那裡閉目養神,搖著尾巴,一臉舒適。
沈秋看著這一幕,嘴角笑容更甚。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雙臂,對身後兄弟說:
「不讓忘川宗和你們參與到此界征戰,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咱們去做。我見那仙人,是個很喜歡指撥人的傢伙。
祂給了我天書,輪迴樹種等等寶物,卻不是白給的,祂要我幫祂做事,事情挺難,所以,我還需要咱們兄弟,助拳一二呢。
忘川界的事情,就交給青青她們去頭疼吧,咱們兄弟伙,還有新的大事要做呢。」
「大事?」
張嵐和小鐵對視了一眼,惜花公子哼了一聲,問到:
「你這人說話藏一半露一半,說的本少爺心裡七上八下,你所說大事,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再多說些,讓本少爺心裡有個底。
本少爺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隨便跟著你出去玩命了。」
「放心,不會要你小命的。」
沈秋瞥了張嵐一眼,說:
「事情雖麻煩,但也沒到要你搏命的程度,就是去找幾個人罷了,只是路途遠一些,所以需尋些得力人手相助。
不過你們既然想知道,我便要先問你們,你們可否知道,咱們這忘川界的來歷啊?」
「在東瀛時,我聽沖和道長說過一些。」
小鐵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對沈秋說:
「沖和道長說是他師弟,也就是黃無慘前輩告訴他的,無慘前輩精通星相,曾說過,此界星相有大變,似是換了片星空。
以我所想,莫不是那仙人,把咱們這方世界,從星空一端,挪到另一端來?」
「嗯,基本上接近正確答案了。」
沈秋打了個響指,拍了拍小鐵肩膀,說:
「想法不妨再大膽一些。」
「想不到了。」
小鐵憨憨笑了一聲,說:
「我這腦子,也不如張嵐好使,也只能想到這一步了。」
「你呢?」
沈秋回頭看著張嵐,惜花公子也做思索狀,幾息之後,他猜測的說:
「莫不是仙人改天換地,屏蔽天機,將星海都換了一遍?」
「這就太離譜了。」
沈仙人搖了搖頭,說:
「雖然祂也能做到你所說之事,但沒必要,祂不會做這等滅絕之事的,好吧,公布正確答案。」
「咱們這方世界,是從另一方星空里,挪移過來的。」
沈秋出了口氣,指了指天空,對張嵐和小鐵說:
「咱們算是外來戶,而我們要去做的,便是回到我們曾經那片星空里,再去尋一些還有希望的世界。
如祂相助忘川界一樣,我們也該把那些世界,都送到這方星空來。
尋得越多越好,找到越多越好。」
「這又是為何?」
張嵐疑惑問到:
「為何要做這等事情?」
「因為」
沈秋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凝重,以及一絲憐憫,他看著天穹,輕聲說:
「我們來的那片星空,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