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要開山門接待香客的話,一氣觀最少還要新建財神殿、文昌殿、三官殿、娘娘殿、斗姆殿。」
「再加上供奉的神仙,需要的錢可不是小數目。」李逸雲掰著指頭一一數落。
周慶也覺得自己確實是想得太簡單了,以現在一氣觀的規模,如果不新建幾間大殿,香客來了就只能去三清殿和藥王殿。
那些求財的、求子的、求功名的、求升官的,他們來了去哪燒香?
修這麼多大殿,就是在外面交通方便的地方都要花不少錢,更何況是在大路都沒有一條的猴子山上?
算了,還是先這樣將就著過吧。
李逸雲一揮大袖:「這事情我不管,你和你師兄自己看著辦,但有一點,不能擾了我的清靜。」
他對於增建道觀接待香客沒有興趣,但對於周慶的修煉卻比周慶自己還要著急,還沒扯上幾句閒話,他又將話題轉到修煉上來。
「別人看來,站樁似乎很簡單,只要靜靜地站在那裡就行,但咱們自己心裡清楚,如果只是講表面功夫,確實不難。」
「難就難在樁架細微處的調整,以及和持咒、結印、行訣三者之間的配合,只有將以上種種結合在一起,方能顯出一炁樁之神妙!」
「……修行修心,這個心呢,可以從多方面來理解,其一可理解為心意。咱們中國的傳統文化非常講究這個,古人寫作,講究的是「文以意為先」
「潑墨揮毫,講究的是筆意,或縱橫,或瀟灑,或空靈……作詩、作畫、彈琴、唱曲,無不如此。」
「行拳站樁同樣要有意境,拳有拳意,樁有樁意!要想練出真功夫,就必須要存意,意積累得多了,方能蓄勢……」
「其二可理解為心境,紅塵煉心,煉的就是心境,在紅塵中體會波瀾後之平靜,繁複後之至簡。面對紅塵誘惑、人情冷暖,你也能做到『也無風雨也無晴』時,心境就算是做到了超然……」
「你牢牢記住兩個字:靜!淨!」
「其三可理解為心念,即念頭和意念,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精神高度集中之後產生的精神力。打個比方,當你閉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你的左手,這個時候,你只能感覺到左手。」
「當你聚精會神地讀書寫字的時候,屋子裡進來一個人你也感覺不到……這些都只是心念最基本的表現,當你的心念修煉到足夠強大時,就能產生神識!」
「更進一步心神合一,便可以溝通天地,感應元炁!一炁樁煉心煉神,引炁煉炁,它之靜樁又名伏炁樁,原因便在於此!」
周慶聽得入了迷,師父這一番講解深入淺出,解了他心中許多迷惑。
這其中的很多道理,要是讓他自己去悟的話,說不定一輩子都可能想不到,這也正是有傳承有師父的好處。
不過他還有疑惑。
「師父,那天您教我的心法之中,有『意存黃庭』之說,但這黃庭到底指的是什麼地方,我還不大明白。」
「前些時日讀《黃庭內景經》,裡面說『耳象晝夜空如聰,中有黃庭主聽門』,『安在黃闕兩眉間,此非枝葉實是根』,這其中說的黃庭應該是在腦部。」
「但在《黃庭外景經》中,又有『五臟之主腎為精,出入二氣入黃庭』,『上有黃庭下關元,後有幽闕前命門』之說。」
「這兩句經文中描述的黃庭所在,一在胸,一在腹,與《內景經》所說又完全不同,到底哪一種說法才是正確的?」
「咱們心法中所說的黃庭,到底是指的哪個部位?」
一氣觀的煉炁士一脈,各代祖師都沒有留下任何經書典籍,觀中藏書也全是道經,因此觀內眾人平時也將研讀道經作為輔助修行的方式,對於道門經典的《黃庭經》,李逸雲當然比周慶更熟悉。
所以對於周慶的問題,李逸雲毫不遲疑地給出了解答:「《黃庭經》中所指三處黃庭所在,正好對應道家內丹一派的上、中、下三丹田,因此並沒有對錯之分。」
「咱們不是修煉丹法的,當然沒有丹田一說。但心法中所指的黃庭,確是與內丹派的上丹田不謀而合,也就是泥丸宮。」
「腦為髓海,泥丸為首,為百神之主,意存黃庭,即是內丹派的意守上丹田。」
說到泥丸,周慶當然是熟悉得很,「真氣出泥丸」,他可是在一年前就已經修煉出了真氣的。
既然沒了疑問,那就開始修煉。
李逸雲催促著周慶到後院擺開樁架,咒印齊施,然後開始在心中默念心法。
「湛湛澄澄,杳杳冥冥。昏昏默默,純純全全……調息綿綿,似有而無。」
「外念不入,內思不出。三元幅輳,四象合和……無弦之曲,不撫自聲。」
「沖和炁透,甘露灑心。存神定意,息停脈住。萬念歸一,一念歸無。……」
李逸雲在他身旁說道:「你只管意守黃庭,師父幫你調和骨脈。」
說罷伸出右手搭在了周慶頭頂,然後調動一股真炁異常小心地鑽進他的頭部。
這股真炁一路往下,經頸椎後立即一分為三。
一股經脊椎、腰椎至骶骨,然後再次一分為二往下肢走,髖骨、股骨、髕骨、脛骨和腓骨、跟骨、跗骨、拓骨,到此為止,真炁已經消耗殆盡。
另兩股真炁分別從肩胛骨、鎖骨至肱骨、橈骨和尺骨、腕骨、掌骨、指骨,最後真炁同樣消失不見。
所有真炁經過的路線既有經脈,又有骨骼,這正是李逸雲所說的「調和骨脈」。
此時的周慶只是有點恍恍惚惚,但第一次用心法配合站樁,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恍惚之間,周慶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是浸泡在溫泉之中一樣,舒服得他差點呻吟出來。
但沒過多一會,他就失去了對肉身的感覺,思維也開始遲鈍起來,甚至忘記了他自己是誰。
但他的意識還在,他牢牢地記住了師父的話——意守黃庭,因此他現在覺得自己身處虛空之中,四周上下都是一片白霧,有點無助,有點迷茫。
普通人看來,「入靜」這種說法本身就很矛盾,既要萬念俱無,什麼也不能想,卻又要意守黃庭。
意守黃庭本身不也是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