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信仰
李啟正在戰鬥。
凡物們已經因為這場戰鬥而凋亡了。
當然，或許有的大能者會說這其實是虛妄的，但實際上……心所感受到的東西，又怎麼會是虛妄呢？
對於眾生來說，他們沒有開悟，沒有去除我執，沒有明心見性，那麼一切的體驗當然都是真實的了，該痛苦還是會痛苦，該經歷的一切都經歷了，半點做不得假。
沒有得道，沒有獲得實在性之前，之前誰也躲不掉各種煩惱痛苦，假裝空，假裝看破，都將原形畢露，所謂去日時短，如救頭燃，便是如此。
既然如此，犧牲都已經付出了，那麼便不能再退縮了。
所以他專心致志，不管付出什麼，都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賭上一切，哪怕身死道消，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停下。
魔王子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儘管事情發展到現在，有很多預料之外的情況，有很多不在計劃內的事情，甚至現在就開始大決戰就純粹的是個意外。
他們一開始可沒準備在這個時候和天魔打最終決戰，純粹是被阿彌陀佛給逼上去的。
但上都上來了，那就不走了。
打到底吧。
而李啟對此尤為堅定。
因為，李啟不會接受天魔的幻覺的。
天魔總是讓其他人認為那個只有他一個人存在的世界是真實的。
李啟知道，那是脆弱的人所慣常的逃避形態之一。
當生活太嚴酷時，就會有人就傾向於用這種幻想來逃避現實。
他們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虛構的，只是一個巨大的惡作劇。
天魔總能抓住那種脆弱的種子，只需要推動它們，就能讓眾生自己打敗自己，生活對於他們越嚴酷，天魔就越勸他們相信宇宙是個騙局。
但宇宙不是騙局。
這宇宙是真實的。
眾生，和眾生追逐的道，都是宇宙的真相，正如同李啟之前得到的答案一樣。
世界的發展，是眾生的互相干涉而出現的。
萬物，眾生，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大家所塑造的，因緣的誕生，眾生互相之間的改變，由此，這個世界便誕生了。
高等智慧本身，眾生的『心』本身，就是客觀現實的組成部分，這點是超越主觀意識本身的。
將一個個『實在』排列起來，就會看到宇宙中所有『實在』的活動，也就是在描繪宇宙的歷史，宇宙的現在，以及宇宙的未來。
天魔要以自己的意志決定所有的事情，李啟不會接受，這就是他和天魔的道爭。
李啟要給這個宇宙，爭出一份『自由』來。
什麼自由呢？
選擇的自由。
這將會是李啟贈與他所在意的宇宙的禮物，這個宇宙最珍貴的禮物。
一個選擇的權力！
眾生不是虛妄，眾生哪怕卑微，但也可以選擇自己的可能性。
從一開始李啟掌握了實在性之後，他就一直為這個答案所困。
而如今，他從未這麼堅定過。
他堅信自己的答案才是對的。
這就是他的答案，他對這個世界的最終詮釋。
萬道沒有終極，或許眾生一直都會走在逐道的路上，但那也足夠精彩了。
這個答案，給了李啟無比堅定的信念。
只要堅信這一點，那麼李啟就不會退縮。
然而，魔王子這個時候卻突然說道：「什麼東西都當真，你會很累的。」
「這世上，哪有不累的人？就算是巫神，甚至是昊天，他們不累嗎？」李啟笑笑：「與其一個人背負眾生，倒不如讓眾生自己行走，給了他們自由和選擇，還讓自己可以不用那麼操心。」
「那這一個我擋不住了，你來？」魔王子說道。
「什麼？喔，黑業之報。」李啟看了一眼，明白了魔王子的意思。
比曾經恐怖無數倍的，天魔認真形態下的黑業之報襲來。
如果將一切都當做虛妄，那麼黑業之報對他的效果就沒有那麼好。
但如果將一切都當做真實存在的，把眾生之心當做世界存在的原因之一，那麼黑業之報帶來的壓制力就將提升無數倍。
而魔王子這邊，似乎已經壓制不了那麼多魔念了。
「好，那就我來。」
李啟笑了笑，承接了這一波天魔襲來的黑業之報。
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他們和天魔已經戰鬥了如此之久，每一秒鐘都要抵抗不知道多少手段，黑業之報也就是其中之一而已，並沒有什麼稀奇。
這一瞬，李啟被捲入了黑業之中。
無盡時光之中的輪迴開始了，他將會以萬億億年為單位接受思潮的沖刷。
生死長遠，不可限量，無有邊際。
有大石山，縱廣一由旬，高一由旬，有人長袍大袖，百歲來此一拂，而石山磨滅，便是一劫，如此重複無量俱胝那庾多百千次，就是一次『黑業』，就是一次無間地獄。
不過如今的李啟已經是二品，他的精神堅韌程度不是四品時候的魔王子所能比擬的，儘管天魔認真狀態下的黑業之報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三品的神智，但對於如今二品的李啟來說，還算是有招架之力。
外界只不過一瞬。
內里李啟已經經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輪迴。
他的整個意識都被時間給沖刷，試圖關閉他的每一個思考迴路，消滅每一段記憶，毀滅每一個自出生以來建立的最細微的思維模式。
當這些模式被清除時，就會強迫釋放出它那一部分的能量，整個身體成為一個混亂不堪的旋渦。
但這些所謂的痛苦，並不是毀滅的可怕之處、恐怖的只有一點：頭腦從未迷惑。當意識被抹掉時，頭腦能夠感覺到自己正緩慢地退縮，退回死亡，直到它最後消失、等待重生，頭腦正在訣別，仿佛在一場無休無止的葬禮中哀悼。
一直到大石山毀滅，大鐵獄中的芥子被撿光，李啟昏昏沉沉，才終於在黑業之報的間歇之中，感受到了一句話。
「如果您正在讀這句話您已經昏迷二十年了我們正在採用最新治療手段我們不知道這段話將會出現在您夢境的哪裡，但如果您看見了……」
李啟輕笑一聲：「嗤，天魔，現在怎麼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了？你真覺得我昏了頭嗎？」
「嗯？完整經歷了一次黑業之報，卻依然保持思維能力嗎？你比商梵強。」天魔的聲音在李啟的腦海中響起。
「商梵可是四品的時候就接受了你這招，我四品的時候肯定扛不住的。」李啟伸了個懶腰：「不過事到如今，我可沒有那麼脆弱，有什麼招數隻管來吧，不然等我從黑業之中甦醒，就該輪到我出招了。」
「還真是自信啊，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天魔說道。
李啟現在，確實是變了很多。
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自己詮釋這個世界的辦法，通過這麼多年的歷練，他已經對這個世界的根本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或許有人會不認同，但那無所謂，這是李啟自己的答案。
生活除了單純地活著還有更多。那麼自己把它找出來了。
別因為你有疑問就讓這個世界停下腳步。
天魔看著李啟，終於開口問道：「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李啟釋然。
他突然釋懷的笑了，放聲大笑。
哈哈哈的笑聲足足持續了十幾秒鐘，這已經很長了，甚至可以說是巨大的破綻，但天魔卻沒有趁機攻過來。
「天魔，我終於讓你看不透了，對吧？」李啟如此問道。
「確實如此，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你能成為下一個世尊嗎？你能成為我另一個存在的證明嗎？」天魔如此對李啟說道。
而李啟收斂起了笑容，將黑業之報從自己的身軀之上扯了下來：「那些先不談，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的目的。」
李啟一字一句的，鄭重的對著天魔說道。
他當然可以和天魔或者巫咸一樣隱瞞自己的目的，一樣使用各種詭計。
但是，雖然李啟並不厭惡詭計，可是在這件事上，他想要和人道一樣，堂皇的說出自己的目的，說出自己的終極目標，並且當著所有人的面沖向那個目標。
天魔在這樣的坦誠面前，察覺到了他一直以來想要追逐的東西。
沒錯，就是這個。
天魔想要另一個世尊。
而現在，李啟展露出了這樣的特質。
因此，天魔甚至停了下來，他展露著自己的本質，認真聽著自己聽不見的心聲。
是的，李啟和魔王子的心聲被無色界天遮蔽了，所以他聽不見。
但李啟還是要說出來。
這個答案，對天魔來說，就是聽見了原本聽不見的心聲。
所以，他尤為重視。
李啟則更加重視。
他撕開黑業之報，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目標：「我要，把生死交還給生生死死的眾生。」
「眾生不是你，天魔，眾生有自己的路，諸天萬界，萬道之路，只能由眾生自己走，而不是由你，他們有自己的信仰。」
天魔則發問道：「信仰？信仰什麼？」
「是，信仰什麼？這就必須問自己了，沒錯，這就是我要給他們的，這就是我要給眾生的禮物，他們可以選擇自己信仰什麼。」
天魔笑道：「他們受不起這份大禮。」
「他們受得起。這世上一定有什麼值得去信仰的東西，他們一定會找到的，而不是將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你身上。」
對此，李啟願意去相信，他堅信不疑。
這種力量將他置身其間的一切思緒化為了現實，於是，隨機的目的明確了，道途，也就浮現在了眼前。
眾生所追逐的東西，他們的道，就這麼擺在他們的心底。
李啟要做的只是祛除一個錯誤答案。
去掉天魔這個錯誤答案。
道途之中，便會順遂許多。
正如同他一開始說的一樣。
他要這眾生，不受魔擾。
天魔聽見了李啟的回答，他看向了魔王子。
「李啟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答案，那麼，你呢？」
「我？我沒有那麼複雜，我只是想你死而已。」魔王子隨口答道。
天魔露出微笑。
「好啊，好啊，一個胸懷眾生，一個眼裡只有自己，一個是為了蒼生大義，另一個則是出於私憤，你們兩個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但你們還是走到了一塊，一起來用你們的方式來找我的麻煩。」
李啟和魔王子的確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李啟沉穩謹慎，甚至有些怯懦。
魔王子勇猛傲慢，已經到了魯莽的地步了。
但這個時候，他們的目的一致，以至於他們已經數次表現出了完全相反的特質。
但那些已經無所謂。
李啟即將從黑業之報里脫離了出來。
這個時候。
「這可沒那麼好走。」天魔說了一句：「你們只是用無色界天遮蔽了魔念而已，並不代表你們沒有魔念了，你們只是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幻想。」
天魔看著眼前的李啟和魔王子。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和天魔平起平坐。
那就是『另一個思想』，這個只有天魔自己存在的宇宙之中的另一個思想實體，他是世尊如來。
世尊如來沒有魔念，這是因為他不是天魔的幻想。
而現在，被遮蔽了魔念的李啟和魔王子，也是對方的幻想，這是兩個思想實體的戰爭，魔王子和李啟只不過是外部表現而已。
天魔看向無色界天。
歸根到底，他還是在和世尊如來爭鬥。
什麼李啟，什麼魔王子，不過虛妄而已，不過是真實存在的思想實體的一個次級表現罷了。
兩個二品能夠屢屢創造奇蹟，並不是因為二品有多麼的強大，他們有多麼的天資卓絕，而是因為，他們是世尊如來的表現。
自己一直都在和如來對陣，李啟和魔王子只不過是棋子而已。
征服世尊如來，完全認識到第二個思想實體，認識到這世界之外的存在，這才是天魔的目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天魔的力量已經再度壓倒了李啟和魔王子。
正如天魔所說的。
想脫離黑業？這可沒那麼好走。
然而，這一瞬間！
仙天突然從天上砸下！將天魔砸遠了。
李啟脫困而出。
「巫咸！」天魔怒視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