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城南十里,孔順帶著四千兵馬已經在林子裡藏了整整兩日。
現在是十月底,已經算是冬天了,儘管夜晚暫時還未結冰,但孔順這些人在藏在山林裡面打埋伏,自然不能扎個大營出來,睡覺時都是裹著毯子褥子,一群人擠在一起取暖,但只要稍微一起風,呼呼的,感覺也跟隆冬差不多。
孔順這輩子都沒遭過這種罪,不過為了今後的前程,他忍了,與士兵們同吃同睡,倒是意外的讓他在軍中得到了不少的人氣。
這時候前線的消息已經瞞不住了,李易大軍來襲,平原津失守,蔣奇五千兵馬全軍覆沒,還有哪些僥倖逃命回來的士兵,將李易手中的連弩說的如何如何兇殘,更是讓這些冀州兵產生了怯戰的糟糕心態。
在這麼惡劣的情況下,上面的人不讓他們留在在平原城中防守,反而讓他們出城偷襲李易的先鋒,士兵心中的怨念可想而知。
對此,與孔順同來的劉副將頭大如斗,他感覺這樣的情形,就算成功的截住李易的先鋒,但真的打起來後,輸的多半也是他們這邊。
尤其主將還是孔順這麼個靠著溜須拍馬上位的傢伙,心中的怨念可想而知。
但是,孔順帶著兵馬到了預定地點之後,其表現卻是相當的讓人側目。
軍事上的事情,孔順盡數拜託給了那位劉副將,並不胡亂插手具體軍務,在個人生活上,也沒有將他在城裡時的挑剔與揮霍帶出來,不僅如此,在士兵們因為前線的消息而變得人心惶惶的時候,也是孔順站了出來,指天劃地的發誓,表示大家都是河北的百姓,是自家人,他孔順就算是死,也必然會把大家給安全帶回平原城。
最後,這位有名的貪婪之輩,還舉著袁譚的寶劍,許下了重賞,只要他們在這裡堅守十日,無論是否與李易交戰,回去之後每人都可以從大公子那裡領到一石粟米。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孔順開出了大價錢之後,四千士兵雖然士氣依舊不高,但也就此安定了下來。
倒是劉副將心裡納悶,問孔順自己怎麼不知道這件事,結果孔順坦言說這是他自己的主意,糧食也不用袁譚出,為了大公子,他計劃自己籌糧獎賞士兵。
在這件事之後,劉副將對孔順就非常尊重了,覺得所謂私德有虧,大節不損,說的就是孔順這種人。
只是,如果劉副將知道事情真相,必然是要吐血的。
「你所言當真?」
「句句屬實,只要先生按時將兵馬帶到,剩下的事情,大將軍那邊已經做好了安排。」
「好!好!你速速回去告知大將軍,然後……然後就不要回城了,以免生出意外,這個賞你了,去吧,路上小心!」
「喏,多謝先生!」
與孔順說話的人,身份上是袁譚派來的信使,傳遞大公子密令,故而孔順讓劉副將等人迴避,誰也沒有多想。
然而,這其實是華彥的人,以華彥和孔順的近臣關係,偽裝一個袁譚的信使,騙取劉副將等人信任,簡直不要太輕鬆。
將這個信使打發出去之後,孔順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雖然早就背叛了袁譚,但那時背地裡的,他一直偽裝的都很好,現在要堂而皇之的站到袁譚的對立面,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深吸口氣,孔順出去,將劉副將以及其他幾個帶兵的武官叫道身邊,神色鄭重道:「大公子傳令,讓將士們拔營出發!」
眾人眼中都帶著驚訝,劉副將問道:「莫非李易的先鋒殺過來了?」
其他幾個武官臉上不由多了幾分緊張,他們都不想與李易打,雖然知道這件事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但本能的,內心多少都有著逃避的想法。
面對眾人的緊張,孔順卻是自信一笑,說道:「大公子傳訊,兩天前,張遼就已經到了平原津,為魏延補充了兵力,現在領兵六千先行,已經直奔平原縣城而來!」
眾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張遼本身就很有名氣,魏延這次也算是揚名了,而且,人家光是先鋒探探路就有六千人,後面的兵馬能少了麼?
然而,更要命的消息還在後面,只見孔順一字一頓,生怕眾人聽不清一般似的,緩緩說道:「而且,根據可靠的消息,李易本人也過了黃河,現在就在平原津。」
「什麼,李易也來了!」
「李易可是大將軍,身邊兵馬恐怕不下十萬,這一旦打過來,可如何是好?」
「我們不是已經向主公求援了麼,主公援兵幾時能到?」
……
聽到李易的名號,所有人再也淡定不能。
張遼和魏延帶給人的壓力已經很大了,現在連李易這尊大神都冒出來了,叫他們如何能受得了?
也不怪這些軍官們不爭氣,青州本身就不是核心戰場所在,兵力只有一萬五千,仗著黃河天險還能做做防守,可現在黃河天險被突破之後,面對李易那可能是他們數倍,乃是十倍人數的大軍,這仗不管怎麼打都是個輸!
瞧著眾人如喪考妣的模樣,孔順心中暗笑,不先把這幫人給嚇得半死,他如何能在李易的面前爭功?
孔順是個小人不假,但小人最善於揣摩上意,上位者好色,小人的腦子裡就是女人,上位者仁愛,他也會多關注民生,而李易雖然經常打仗,但世人都知道李易並非嗜殺之人,所以,孔順覺得如果只把這四千人簡單賣掉,固然是功勞,卻不能讓李易多麼歡喜。
但是,要是讓這四千人降了李易,李易對他的評價肯定會上一個檔次。
一眾將官還在亂鬨鬨的討論著,不過劉副將卻是注意到,孔順這位名義上的主將,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驚慌之色,心中不由一動,問道:「我看先生神色從容,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其他人聞言,也察覺到了異常,紛紛看向孔順,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猜想,莫不是袁紹已經派大軍過來支援了?
「李易確實不容易對付,但區區一個魏延還是翻不了天。」
在眾人驚疑的不光中,孔順取出一張地圖,自信說道:「魏延六千先鋒,我等縱然偷襲,也難取得太大戰果,只可惜,魏延卻是故作聰明,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竟然繞路東南,走了這一條山間古道,就在這裡,那裡你們應當有人去過,道路狹窄幽長,兩側地勢險要,只要提前以兩千兵馬埋伏,莫說六千,就算是數萬大軍從那裡經過,也得死傷慘重,所以……諸位應當明白了?」
當即,眾人便湊到近前,拿著地圖比划起來,更有了解地形的人,與眾人小聲解釋了一下其中的要害,於是乎,不少人緊繃的表情開始變得舒緩,甚至還帶上了幾分興奮。
他們畏戰,不是他們軟弱,而是因為實在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但現在魏延自己往死胡同里鑽,將勝利拱手相讓,他們豈有不把握住的道理?
至於平原津的李易大軍主力應該怎麼應對,那也得先打完了這一仗再說。
這時,被淳于瓊評價為穩重的劉副將忽然問道:「如此緊要的事情,大公子是如何知道的,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麼差錯吧?」
孔順心中微微一緊,不過他心理素質也不差,不但沒有解釋,反而不滿道:「大公子是何等的尊貴?手段又豈是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可以輕易揣度?」
見孔順這麼說,劉副將便也將那一絲疑慮丟到一邊,而且他懷疑的只是消息本身,至於孔順,因為孔順和華彥平素是最為維護袁譚的人,甚至還有捨命救袁譚脫險的事跡,劉副將從來都未懷疑過孔順的問題。
眼看將領們有了戰意,軍心可用,孔順取出袁譚的佩劍,大聲道:「全軍即刻拔營,趕忙東南小道埋伏,今日一戰,便是我等揚名天下之始,任何膽敢懈怠,斬!」
「喏!」
作為一隻用做埋伏的人馬,在行動上是非常迅捷的,沒用多久,孔順便拋棄輜重,帶著四千兵馬離開了山林,直奔新的埋伏地點而去。
行進途中,自然少不了安排斥候探路,只是孔順藉口軍情緊急,他們到了地方後還得花費時間埋伏,故而斥候雖然派了出去,但因為兵馬行進太多的緣故,斥候起道的效果非常有限。
四千兵馬,急行軍一個多時辰,當他們來到目標地點的時候,許多士兵都累得坐在了地上,孔順與那些將領雖然都騎著馬,可一路顛簸,也是顛出了一身的汗水。
劉副將用衣袖擦了擦臉,抬頭看著前面的地形,只見當中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左邊是懸崖,右邊則是綿延很遠的,十多丈高的大斜坡,相比於之前的山林,這裡確實是一個打埋伏的好地方。
「將軍,我們是在山坡上設伏,還是登上左邊懸崖?這邊似乎不好上去啊。」
孔順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手搭涼棚,不斷的來回張望,劉副將只當他是在確認地形,也沒有多想。
很快,孔順便往前面的小道上一指,說道:「我們上山崖設伏,居高臨下方能破敵,至於如何上去,這個簡單,我們從小道中穿過去,對面應當有條山道可以直連通崖頂,不過戰馬就上不去了,現在騎兵下馬,將戰馬留在此處,確認山崖後面道路,我們再將戰將找個穩妥的地方安置。」
眾人不疑有他,當即就讓隊伍中的兩百多騎兵下了坐騎,一些軍官嫌來回麻煩,也舍了馬匹,不過孔順卻是一直都不曾下馬,考慮到他是個文人,又是主將,沒人覺得有何不妥。
很快,留下幾十號人在後面看著坐騎,孔順帶著其他人開進了小道,行進過程中,孔順與眾多將官都是左右張望不停,但那些將官們想的是怎麼設伏最恰當,而孔順想的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快看,那是什麼?」
忽然,孔順一拉韁繩,指著前面大叫了一聲,眾人先是一驚,旋即沿著孔順所指看去,但前方道路上空蕩蕩的,除了碎石土塊,什麼東西都沒有。
就在眾人納悶的時候,孔順再度叫道:「快快,來人與我將它捉住!」
說罷,孔順一夾馬腹,戰馬便猛的向前竄了出去,緊跟著,兩個距離近一些的武官,以及負責護衛孔順的士兵也下意識的跟著上前,可孔順是騎馬,他們是步行,幾乎眨眼功夫,雙方之間的距離就錯開了七八丈之多。
劉副將一腦袋問號,他感覺孔順冒失了,正打算喊孔順慢一些,卻見孔順揮起馬鞭,在後面猛的抽了一記,戰馬吃痛,一聲嘶鳴,開始全力向前狂奔,雙方距離再度拉開。
這一幕看的好多人都驚呆了,那些原本還在追著孔順的人也不動了,因為孔順這架勢不像是要去捉什麼的,反而有點像是……逃命?
莫名的,一種強烈的不安縈繞在了劉副將的心頭,但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就聽見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喊殺聲。
「怎麼回事?」
劉副將慌忙回頭,可身後都是人,一時間根本看不真切。
劉副將正要著人讓路,卻見這支兵馬竟然自己動了起來,開始向著他湧來,與此同時,人群中斷斷續續的聲音,也將後方的消息傳了過來:
「小心,有埋伏!」
「後路被斷了,大家快往前跑!」
「怎麼會這樣,我們怎麼會被埋伏?」
「快逃啊!」
「將軍,將軍呢!」
……
雖然聲音很亂,但劉副將還是馬上就明白髮生了什麼,再聯想到忽然找了奇怪理由離開的孔順,劉副將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
「大家都鎮定,不要亂!」
「各部兵馬,快快結陣,所有人聽我號令!」
劉副將威望不夠高,現在又是突發情況,雖然他也很想控制住兵馬,讓眾人結陣防守,可最終不但不見效果,反而還被眾人推搡著往前走出了好一段距離。
就在劉副將打算繼續努力一下的時候,前方的道路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踏踏踏」的整齊腳步聲,聲音不算大,但不知為何,卻仿佛有著某種震懾人心的力量,每一聲都仿佛踩在眾人心頭,讓這支混款的冀州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而劉副將也不喊了,因為他看到,不遠的土坡上正有一面大旗緩緩出現,普天之下,能有那般旗號的,唯有李易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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