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兒,打得好!」一手夾著小胖子,胖村長很是解氣地對楊安說道,「你是不知道這混小子有多皮,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快無法無天了!」
說著他一伸手捏住了小胖子的耳朵:「聽說你還要跟柱子他們斬雞頭,燒黃紙,做結拜兄弟?我說你怎麼最近老盯著家裡的大公雞看呢,是打算偷出去斬雞頭吧?」
「沒有,絕對沒有的事!老爸你別聽他們瞎說,我怎麼可能跟那幫小屁孩拜把子?」被夾住的小胖子哀嚎著矢口否認,「而且大黃可是你的寶貝,我哪裡敢打它的主意?絕對沒有!」
「還『那群小屁孩』?你以為你有多大?」胖村長越發來氣了,「剛才我還碰到了李家的雙胞胎姐妹,她們說你要跟她們結婚,連婚期都定下來了!還讓她們一個做大,一個做小!小子,你長本事了,敢公然藐視法律?」
小胖子聽完,臉都綠了,不過他依然妄圖辯解:「老爸,我們這是在過家家呢!小孩子玩的遊戲怎麼能信呢?都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看安哥兒小時候也跟我姐拜過堂啊!」
他還試圖用楊安小時候的事跡來證明自己的行為只是一種玩笑。
不過在說完後看到了楊安投射過來的透著危險信號的目光時,小胖子頓時頭皮炸了。
完蛋了,好像把安哥兒給得罪了!
不過更讓他絕望的是老爸接下來的話。
「你還跟安哥兒比?你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只要你姐同意,我明天就能把她嫁給安哥兒!」說著他轉頭對已經面現尷尬之色的楊安說道,「安哥兒,我說的可是實話。別看你才剛成年,但以我當村長二十幾年練出來的毒辣眼光來看,你絕對是我們這裡最有潛力的一個年輕人,只要給你一個機會,你就能一飛沖天!你再看看你和凡兒,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又知根知底的,多配啊!安哥兒,你要不要認真考慮一下?」
楊安怎麼也沒想到胖村長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轉到了他的終生大事上,再想到那個渾身沐浴著春風般的女孩,他的心仍不住開始加速跳動起來,不過他嘴裡卻是急忙說道:「村長,凡兒是個極有主見的女孩,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可別替她瞎操心。而且她現在才上高中呢,哪裡能考慮結婚的事情。」
「讀高中怎麼了?凡兒也滿十八周歲了,終生大事是該考慮起來了。至於以後上大學的事,完全可以結了婚再去嘛,先結婚,再上學,兩不耽誤。」胖村長越說越興奮,「安哥兒,你說我這主意怎麼樣?」
「不怎麼樣。」楊安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了,「村長,我走了,這裡有條老鯽魚,你帶回去熬湯喝。」
從簸箕里拿出一條碩大的黑鯽魚塞到胖村長的手裡後,楊安匆匆逃去,身後還不斷傳來胖村長熱情的呼喊聲:「安哥兒,我說的是真的!回去跟老爺子商量一下啊!聘禮什麼的都可以不要的啊!還倒貼嫁妝哦!」
「哈哈哈......安哥兒,這麼好的事你怎麼就逃了呢?你應該立馬答應下來啊,這樣你就有老婆了。」小娜在楊安耳邊沒心沒肺地大笑著道。
「小娜,我記得你以前說我是個直男,這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的。你看現在這樣子,不覺得臉在啪啪的響,還特別疼麼?」楊安怒懟了回去。
「你你......你......」小娜被懟的連話也講不出了,「你你你」了好一會後才怒氣沖沖地道,「楊安!你小肚雞腸,你睚眥必報,你大男子主義!哼,不理你了!」
說罷,這小精靈又嗖的一下跑了。
看著小娜被自己氣跑了,楊安頓覺心情舒暢,走路都帶著風。
哼著歌兒走在窄窄的村道上,轉過牆角,一個人影驟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人影正是那與牛為伴的小阿公,此時的他戴著一頂草帽,穿著一套灰色布衣,佝僂著身子,背著一把竹椅慢慢地在濕滑的鵝卵石小道上走著。
細雨打在了他的身上,浸濕了他單薄的衣衫,還有一些凝在他背後的竹椅上,匯成道道水漬流下,最終流到了他的背上。
對此小阿公卻似沒有感覺,只是背著椅子堅定地往前走著。
「小阿公。」楊安見此趕緊走上前去,來到他的身邊大聲說道,「你背著把椅子幹嘛去啊?」
「啊——?是安哥兒啊。」小阿公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蒼老的面容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就似一朵秋末的盛開的菊花,「今天晚上廟裡放電影,我去放椅子呢。」
原來是這樣!楊安的眼中閃過瞭然之色。
這放電影在村里可稱得上是一件大事,一年都放不了幾回,一般只有在重大節日的時候才有可能看上一場。或者是有錢人家裡有什麼大的喜事了,也會花錢請電影放映隊來村里一趟,算是舉村同樂。
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對放電影都是非常期待。每次電影隊來村裡的時候,整個村莊就跟過年一樣熱鬧。
電影一般都是晚上放,而人們往往一大早就會急匆匆地搬著椅子、板凳來占位置。
如果是在關帝廟前的沙場上放映,那麼從那天早上開始,一排排的長凳、矮凳、竹椅甚至於其它亂七八糟的,只要能坐的東西就會逐漸出現在沙場上,將那偌大的地方全給擺滿了。不過最前方和最中間的位置村民們都會主動空出來,那是給電影幕布和播放機留的位置。
如果是在關帝廟裡放,裡面也同樣會擺滿椅子凳子。但是因為廟裡空間有限,放不了那麼多,所以放映的時候,廟裡能容身的地方都會站滿人,不管多麼偏的角落,哪怕只能看到半片幕布的地方都有人搶著去,更有甚者抱著柱子看,趴在關帝爺的身上看。
實在找不到位置了,就跑到幕布後面,即便是反著看,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不僅僅是本村人看,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會涌到村里來,姑娘小伙,老人孩子,走的走,跑的跑,抗凳的抗登,搬椅的搬椅,在電影開始前像搬家的螞蟻似的,沿著一條條村與村之間的泥路密密麻麻地湧進來。等到電影散場後,又沿著原路散去,這一路上也是熱鬧非凡,黑暗中手電筒的光芒能連接成一條長龍,把各個村莊都串聯起來,而那歡聲笑語更是少不了,能響徹一路。而即便要走那麼多的路,即便要背凳抗椅抱孩子,他們也依然樂在其中,絲毫不會感到疲憊。
除了來看電影的人外,這樣的晚上還會有許多精明的小販跑到村里來做生意。賣瓜子的、賣水果的、賣糖葫蘆的......在沙場旁邊一溜排開,那場面,堪比集市。而這裡也往往是整個夜晚最熱鬧的地方,無數人在這裡湧進又湧出,尤其是孩子,進進出出,進進出出,搞不好一個晚上就把一整年的壓歲錢給花光了。
在這個娛樂業匱乏的年代裡,一場電影就是這十里八鄉的一次盛會,對所有人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也因此,小阿公才會冒雨背著他的竹椅去廟裡占位置。
即便眼睛花了,即便耳朵不靈了,但那種藏在心裡的對電影的喜愛和執著還是讓他毫不猶豫地去了。哪怕看不了,哪怕聽不了,只要能坐在那塊幕布前,只要眼前耳中有一點朦朧,他的心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