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齊泰所料,就在皇太孫接到燕王的人送來茅春「供狀」的第二天燕王的摺子便遞了上來。
燕王說如今北邊的局勢有些緊張,戍邊的壓力增大,所以燕王希望朝廷能夠調撥一些軍隊過去幫助守住邊關。
皇太孫在看到這份奏摺的時候便馬上明白了燕王想要什麼,他想擴充自己的實力,想將自己做大做強,那麼時候他便尾大不掉,便是皇太孫繼了皇位也不能夠將他怎麼樣。
皇太孫趕緊差人將齊泰給請了來,向他討教該如何應對。
在皇太孫看來也只有齊泰能夠給他出主意,方孝儒與黃子澄都太過迂腐,一旦自己派人去刺殺道衍的事情讓他們知道指不定他們會說些什麼,那個時候就不是出主意了,而是對他百般的指責。
「殿下怎麼看?」齊泰問道。
皇太孫苦笑了一下:「北方根本就沒有什麼事,他只不過是尋了個藉口讓我調撥軍隊給他,增加他的實力罷了。」
齊泰點點頭,這個問題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問皇太孫是什麼想法,這兵是撥還是不撥。
皇太孫有些猶豫,半天才說道:「我想駁回他的請求,試探一下他會怎麼做。」
齊泰卻說道:「千萬不要試圖去試探他,因為我們不知道他的底細在哪,萬一惹怒了他的話他很可能就直接把那狀紙給呈給聖上,那個時候我們就徹底被動了。」
「師傅的意思是准了他?」
齊泰搖搖頭:「也不能就這麼准了他,不能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齊泰的話讓皇太孫有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夠符合齊泰的想法。
齊泰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幾步,停下來轉身望向皇太孫:「他的要求可以答應,但不能全部答應,他要求增兵五萬,殿下便只給他增兵三萬,不,兩萬,一來也算是允了他的條件,二來也拿出了我們的立場。」
「可他若是不應答呢?」皇太孫又問。
齊泰笑了:「放心吧,他會答應的,原本他提出增兵五萬就是往高了叫價,我們自然也要著地還價,殿下就照臣的辦法去做,保管他不會有什麼異議。」
皇太孫有些將信將疑,齊泰說道:「殿下就照著我說的,只許他兩萬兵馬就是,他真要有什麼想法臣來應對。」
皇太孫這才點了點頭:「好,就依師傅之言。」
北平,燕王府的花廳。
道衍和尚手裡數著佛珠,微閉著眼睛,嘴裡念著佛經。
燕王就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並沒有打擾他。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道衍和尚才睜開了眼,燕王臉上露出了笑容:「朝廷的批文下來了。」
道衍和尚說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燕王又道:「還真如你所說,他們給我打了個折,我要五萬他們只給了兩萬。」
道衍和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應該是齊泰的主意,也只有齊泰能夠給他出這樣的主意。」
「齊泰還真是個人物。」燕王有些感慨。
道衍和尚點了下頭:「他一個大儒能夠官至兵部侍郎若是沒點本事怎麼能行?別看東邊那個身邊三大儒可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齊泰了。」
道衍和尚說得沒錯,黃子橙與方孝儒的書生氣太重,缺乏權謀與殺伐決斷,只有齊泰是真正的智者。
「這事就這麼著了嗎?」燕王問道。
道衍和尚翻了一個白眼:「不然呢?若不是這回他們理虧,又豈會讓王爺占這樣的一個大便宜?不過王爺,這事至此為止,我們既然已經得到了實惠也就別得理不饒人。」
燕王應道:「省得,若再糾纏這事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此事自不會再追究了。」
燕王打心底佩服道衍和尚,可謂是算無遺策。
道衍抿了抿嘴,像是想說什麼,燕王見狀:「你想說什麼?」
道衍和尚說道:「現在再怎麼風光,到時候估計什麼都留不下。」
燕王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道衍和尚這話是什麼意思。
道衍和尚告訴他,一旦皇太孫繼位以後肯定會在撤藩,而皇太孫會將燕王視作最大的敵人,那麼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將燕王的實力削弱,現在的十萬雄兵到時候肯定會收歸朝廷。
「他敢!」燕王聽了以後瞪大了眼睛。
道衍和尚輕笑:「他當然敢,那個時候他是皇帝,是這大明的主宰者,他要撤藩難不成王爺還想起兵造反?」
燕王啞然,半晌才道:「便是我答應其他的藩王也不會答應。」
「王爺此言差矣,若是撤藩,各藩王只能順從,我估計沒有哪一個藩王敢起兵作亂。」
燕王還是有些不信,在他看來哪個藩王會願意將自己手中的權利交出去。
道衍和尚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是這時候撤藩那麼各路藩王還有可能反抗,因為聖上抱恙,而東邊那位又還沒有真正的繼位,大家都會想著搏上一把。可是待皇太孫登基以後你們再起兵的話便名不正言不順,誰都不敢挑這個頭,否則他便是亂臣賊子。」
燕王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道衍和尚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你才讓我在府里豢養死士,而這些人便是日後我的助力!」
道衍和尚嚴肅地說道:「不只是王府里的死士,還有現在王爺手裡握著的這些軍隊,趁著這個時候收買人心,讓他們到時候還能夠心甘情願地為王燕效命。」
道衍和尚這是在未雨綢繆,為燕王的未來做算計。
燕王說道:「本王沒少賞賜那些將軍金銀珠寶,想來到時本王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他們必不會退縮,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王爺此話差矣,這些將軍可不是金銀財帛就能夠打動的,這些人雖然都是粗人,可是他們卻很重感情,想要讓他們死心塌地地效命於王爺那就得用心。」
燕王眯縫著眼睛,他在回味著道衍和尚這番話。
道衍和尚緩緩說道:「仗義每多屠狗輩,這道理王爺應該知道吧?」
燕王微微頷道:「我明白。」
道衍和尚微笑:「所以王爺要讓他們由衷擁戴,而非是小恩小惠。」
燕王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我還是做得不夠啊。」
道衍和尚說道:「過兩日尋個由頭,王爺就請他們到府上來做客,逢年過節王爺也可去勞軍,便是聖上知道也無妨,王爺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
京城,養心殿。
余忠給洪武皇帝奉上了茶水,洪武皇帝的目光卻仍舊是在手中的奏摺上。
余忠退到了他的身後,洪武皇帝放下奏摺:「有點意思。」
余忠並不知道洪武皇帝所指,不敢接腔。
洪武皇帝端起了茶杯:「燕王上摺子說北邊有些亂,要求增兵五萬,北邊真亂麼,真有必要增兵麼?」
余忠小心地回答道:「或許真有這回事吧。」
洪武皇帝搖搖頭:「哪有這回事,要真有這回事朕又怎麼會不知道。」
聽洪武皇帝這麼說余忠的心裡暗暗吃驚,洪武皇帝這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卻說明了北邊的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洪武皇帝足不出宮,究竟哪來的消息?便是他都不知道。
「更有趣的是朕那皇孫竟然應允了,你說是不是有點意思?」
余忠的心裡也有些疑惑,他知道皇太孫與各路藩王素來不睦,皇太孫一直視各路藩王為自己登頂之路最大的威脅,皇太孫可是一心想著撤藩的,便是不能撤藩他也想要削弱這些藩王的權利,怎麼會答應讓燕王增兵呢?燕王可是藩王中最有資格繼位的人。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貓膩?」余忠大著膽子說道。
洪武皇帝很滿意地點點頭:「你說得沒錯,這裡面一定有文章。說不得是我那皇孫有什麼把柄握在了他的手裡。」
余忠說道:「陛下的意思是這是皇太孫的一種妥協?」
「妥協?沒錯,便是妥協。」洪武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並不是因為余忠說出這話而是在想到底皇太孫有什麼把柄握在燕王的手上所以才會答應給燕王增兵。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余忠說道:「陛下何不直接問個明白。」
洪武皇帝擺了擺手:「不必了,以此朕便會知道。」
「啟稟皇上,附馬梅殷求見。」一個小太監來通報。
洪武皇帝的眼睛一亮:「讓他進來。」
梅殷進來磕頭便拜,洪武皇帝再著慈愛地望著他:「梅殷吶,起來說話。」
梅殷站了起來,余忠給他看了坐,洪武皇帝才說道:「說吧,什麼事?」
梅殷說道:「陛下,這是剛收到的消息。」
只見梅殷從身上取出一張紙片遞到了洪武皇帝的手上,洪武皇帝看了一眼,臉色微變。
接著只見洪武皇帝將那紙片湊到了火燭上,那紙片瞬間便成了灰燼。
「怪不得允炆會答應他增兵。」洪武皇帝的聲音有一些冷。
梅殷不說話,余忠自然也不說話。
洪武皇帝望著梅殷:「那道衍和尚沒事吧?」
梅殷「嗯」了一聲,余忠則又是一驚,他雖然沒見到那紙片上寫著什麼,但他已經猜到了一定是皇太孫讓人去刺殺道衍和尚事情敗露,所以才會向燕王妥協。
洪武皇帝的神色緩緩舒展:「允炆糊塗,那道衍和尚豈是能夠輕易招惹的,這回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梅殷笑了笑:「估計這增兵的主意便是道衍和尚的手筆。」
洪武皇帝冷笑:「除了他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