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休息就是三天。
每天像鹹魚一樣遊手好閒,乘坐便宜的巴士,隨遇而安地遊蕩著。
陳林芝去了熱鬧的金門公園,也站在海灣邊上遠眺了老舊的金門大橋,漁人碼頭滿是販賣海鮮的美食店,可惜他吃不起,就只能聞聞海鮮香味而已。
大街上跑的是各式老車,落在陳林芝眼裡無異於老爺車車展一般,也逐漸適應起沒有高畫質電視、沒有智慧型手機的生活別說智慧型手機,連大哥大目前都屬於稀罕貨色。
隔著櫥窗,他見過一款名為摩托羅拉「Dynatac 8000x」的產品,售價將近四千美金,通話費用同樣無比昂貴。
考慮到當地在這個年代的工資水平,捨得拿大半年工資買一部大哥大的人沒多少,倘若誰能拿著一部,走在街上的回頭率不亞於開豪車。
仍處於聖誕和新年假期里,許多商店不開門營業,實際上陳林芝就只有殷蟄贊助的三十美刀,所以商店開門與否對他幾乎沒影響。
這會兒坐在公交巴士里,旁邊窗戶穿風,凍得乘客們全都裹緊衣服。
陳林芝也不例外。
他穿著件棕色的B3飛行服,二戰時期的經典款式,裡面都是羊毛,外面則是皮質,相當厚實,重達七八斤。
這樣一件外套裡面,哪怕只穿短袖都不會覺得寒冷。
短暫修整,徹底接受現實,眼神里的茫然感沒那麼多了。
此刻在唐人街附近的站台下車,用手搓搓快被凍僵的臉,左右看完分辨方向以後,尋找路牌往前走著。
唐人街里的店鋪,大多都沒關門。
當地許多家庭,僅憑一家店鋪養活全家老小,實在是沒有休息的餘地,能多賺點肯定好些,等到春節才會停業幾天。
這裡從早到晚都在忙碌著。
白天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生意。
就拿殷蟄家的房子來說,住了三天之後陳林芝才發現,宛如闖進雞窩裡一樣,樓上、隔壁鄰居,還有多間租戶,都在從事那皮肉勾當。
偶爾生意同時上門,走在走廊上,如同在聽環繞音,對於他這位年輕氣盛、身強力壯的小伙子而言,的確是難熬了點。
白天還行,尤其是晚上,一旦被吵醒很難再睡著,偏偏噪音極大,隔音效果有同於無,清晰可聞。
所以今天他來尋找王老頭所說的地點了,準備將事情辦妥,回去領報酬。
倘若所謂的金銀珠寶真值點錢,陳林芝準備先租個小房子,從殷蟄家搬出去。
外面世界的發展,日新月異。
舊金山唐人街這幾十年來,跟世紀初的三四十年代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到處都是老建築,新建築反而很少,路上坑坑窪窪,下水道隱隱約約散發著腐朽氣味,各個巷子裡堆滿雜物,沒人負責管理。
王老頭所說的地點,陳林芝還記得。
挑了家賣包子的店,買了三個肉包一個菜包果腹,期間他向看起來足有六十歲的老店家,試探著打聽說:「大爺,以前這裡有個酒樓,名字叫做咸豐大飯店對吧?你知不知道在哪?」
「當然知道,我結婚那天還在裡面擺了兩桌,倒閉快有三十年了,你問這個做什麼?」老大爺捏著包子,隨口反問道。
陳林芝胡扯道:「找親戚,家裡老人快不行了,惦記著當年離家出走的弟弟,聽說在裡面幹過活,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打聽到。」
「哦,你就沿著這條路往前走,走到摩托車行門口往左拐,不多遠就能看見。」
「謝了。」
陳林芝付錢走人,邊走邊吃。
肉包子的餡料微甜,湯汁融入麵皮里,口感極佳,瘦肉比肥肉多,並不會膩到,挺緊實。
有些老店看起來破舊,不過手藝傳承上百年,能在這地方紮下根來,多少年不倒,自然有著獨到的亮點,最近煩歸煩,他吃得倒是很合胃口。
街邊孩子們正打籃球,場地周圍荒草叢生,籃筐也破舊。
籃球跑到街邊,剛巧被陳林芝拿到,拍了兩下一個原地起跳,籃球隔著很遠,直接精準地落進籃筐里。
運氣好是一方面,這身體確實蠻強壯,沒心思陪一群半大小孩們玩鬧,走到車行後拐彎。
又問完一位路人,終於找到如今被改造成居住區的咸豐大飯店,按照王老頭的說法,要找的人就住在飯店後面。
曰本製造業風頭正盛,再加上石油價格瘋漲,導致曰本生產的省油小汽車,開始在美國站穩腳跟,銷量不斷上漲。
此時此刻,一輛嶄新的豐田小汽車,從陳林芝身旁駛過。
透過玻璃反光,意外看見些什麼,陳林芝迅速轉身,視線緊緊盯著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一位身穿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
他沒看過對方的臉,現在也看不見。
然而通過身形,以及戴著口罩帽子的熟悉打扮,仍然讓陳林芝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傢伙就是前幾天在飯館裡,掏出斧頭想剁自己胳膊的那位。
對方見陳林芝回頭,動作微微停頓,大概是有些意外於自己被發現了,也站在那不再走動,沒幹現在才躲、畫蛇添足的蠢事。
這地方有些荒涼,路上行人稀少。
陳林芝的朋友們又不在身邊,這回可沒人幫他了,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見對方雙手插口袋,以為帶了武器之類,已經做好一有舉動,自己就往兩邊躲開的準備。
時間一秒一秒往前走。
僵持了會兒,身形高大的男人抬腿,往陳林芝這邊走來,半張臉被黑口罩遮著,看不清表情如何。
撒腿就跑?
陳林芝想過,可身上衣服厚實,鞋子也不合腳,衣物加起來等於負重十多斤,他沒信心不被對方趕上。
既然很難逃,索性沒跑。
這會兒猛地彎腰,迅速抓起路邊一塊稜角分明的石頭,下一秒就朝著距離自己還有四五米的男人撲過去!
以往那股子狠勁沒丟,不愛惹事卻也不怕事,以為對方死咬著自己不放,多半凶多吉少,所以面臨生死關頭,陳林芝出手相當狠,半點沒留情。
然而可惜的是,這種時候不是靠狠就行。
高大的黑風衣男人,抬起左手擋住陳林芝握住石頭砸向自己的胳膊,左手握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腹部!
力氣那叫一個大,隔著厚實的飛行服,仍然痛到陳林芝忍不住咳嗽。
更慘的還在後面。
也不見這男人多用力,輕飄飄一個飛踹,一百四十斤左右的陳林芝,就被他踢出三米多,不停後退,直到撞在路邊鐵絲網上,嘩啦做響。
陳林芝手裡石頭還沒鬆開,剛停穩就又撲過來,被對方一個肘擊打在胸口,輕鬆扣住關節,卡住脖子按在地上,要多屈辱有多屈辱,就像小孩在跟大人打架。
直到現在陳林芝才肯定,這人絕對練過,而且打起架來很厲害。
脖子被對方卡著,皮膚觸感告訴他,那雙手上滿是老繭,而且力氣極大。
沒再掙扎,胳膊被扭著,一動就痛到冒冷汗。
心裡罵娘的陳林芝,哪裡經歷過這場面,皺眉咬牙切齒,說著:「到底有什麼仇,讓你緊追著我不放?」
「我跟你沒仇啊,拿錢辦事而已。
還有,做人要講道理,今天可是你先向我出手,我總不能站著,眼睜睜被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