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聊著天,三人來到殷蟄家。
他老媽去了位於太平洋高地的富人區當保姆,工資待遇雖說翻倍,還包吃包住,可等於是二十四小時工作,僱主一有要求就隨叫隨到。
房子大了,打掃起來也不容易,聽說房子主人的脾氣也不好。
可不管怎麼樣,對殷蟄他老媽來說仍舊算一份夢寐以求的出色工作,要不是為人善良,別人介紹工作時候輪不到她頭上。
所以輕易不敢請假,幹活期間相當賣力,小心翼翼寄居在價值數百萬美金的豪宅地下室里,每隔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給不成器的兒子留點錢。
家裡沒人。
面積不大,四十多平米隔出了兩個房間,位於三樓,廁所是公用的,一層樓總共住著十多戶人家,走道內堆滿雜物,沒人管理。
早年是一家商行的倉庫,後來廢棄了被改造成公寓,街邊有修手錶的商鋪,還有早餐店、百貨店、服裝店等等,生活氣息十足。
無論怎麼看,陳林芝都覺得像是電影裡的老港城貧民區,實際上在這住著的居民們確實條件一般,有些人發家後第一時間搬走,這裡的老房子留作對外出租,魚龍混雜。
在塌陷老舊的沙發上坐著,頭頂傳來木床咯吱咯吱聲,伴隨著女人抽泣,三人不約而同抬頭望去,腦袋裡都有畫面感了。
殷蟄乾咳一聲,略顯尷尬地說道:「他娘的,最近新搬來的租客,是個三十多歲豐滿女人,從東南亞大馬過來,專門做這生意。剛開始沒人照顧,現在好像挺熱鬧,晚上經常吵到我要往耳朵里塞紙才能睡著。」
「聽著這嗓音入睡,簡直是神仙日子,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阿梁剛說完,嘴邊帶著壞笑,問道:「多少錢?」
「十我哪知道!什麼神仙日子,你過來住一晚就懂了!」殷蟄差點說漏嘴。
他們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又沒有正兒八經的女朋友,日子的確難熬了點,尤其是在頭頂經常被火上澆油的情況下。
陳林芝聽完樂呵笑了笑。
居住環境一般,勝在乾淨整潔。
小廚房裡瓶瓶罐罐,以及冰箱裡易拉罐的擺放,標籤全都統一朝外,明顯是強迫症,也不知殷蟄有強迫症,還是他老媽有強迫症,都格外整齊。
沒有其他可去的地方,身上又沒有錢,能有個地方暫時住著已經相當不錯,哪有挑三揀四的資本。
急於岔開話題的殷蟄,果斷起身指著一扇房門說:「你東西都在我屋裡,最近我先睡我媽的床,你到我房間裡住著,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你找到房子以後再說。」
寄人籬下的感覺不是太好,尤其是在隔閡感還沒消失的情況下。
不過留給陳林芝的選擇餘地不多,既然不想淪落街頭,目前也只好這樣了。
無論是殷蟄還是阿梁,雖說家庭情況不富裕,可好歹跟眾多唐人街老居民們一樣,有自己的房子,也有長輩可以幫扶著。
然而陳林芝,什麼都沒有。
印象里家裡其實有親戚,可當年既然沒收養他,而是任由他去了孤兒院,說明關係並不親,有跟沒有一樣。
至於父母留下的遺產,房子被債主拿走了,還留下一大筆債務。
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合格,都全身心照顧子女,陳林芝記憶里的遺憾情緒挺少,傷感也有限,早先走上歪路將自己折騰進去,未嘗沒有成長環境過於惡劣的因素。
現如今,兩者記憶互相影響、融合,變化正潛移默化地發生著,不過不管怎麼樣,這日子確實落魄了些,既然沒辦法改變來到這舊金山唐人街的事實,應該想想如何謀生的難題。
樓上的動靜,響了兩三分鐘就停下。
阿梁沒什麼口德,難免哭笑不得罵幾句,說平攤下來每分鐘都金貴,簡直是浪費錢。
陳林芝沒接話,卻也覺得有意思,默不作聲走進本該屬於殷蟄的房間裡,在箱子裡翻找著舊物。
總共三個箱子,大多是些衣物鞋襪、雜書。
另外還有一台老式收音機、一雙啞鈴,以及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其中有把西瓜刀,外加一把大馬士革刀花紋的匕首,鋒利無比。
都是他曾經不學好的證據。
殷蟄開了瓶啤酒,倚靠在門邊上,邊喝邊說:「你的電視機在這,沒事可以看看,擺著浪費,我就先用了。
髒衣服我媽幫你洗過,床底下的雜誌、小說,我不好帶回家,就都扔在了那邊,沒想到癖好這麼雜,難怪以前常看你精神萎靡不振,悠著點,小心傷身。」
「」
略微回憶,陳林芝便記起那堆「藏品」,這年代不同於往後,一上網輕鬆就能找到,現在的男人雜誌銷量還很高,電影院夜場也很受歡迎,白天放些正常電影,晚上則是R級成人電影。
唐人街的大明星劇院,以往陳林芝可沒少去。
殷蟄將陳林芝今天的沉默寡言,當成是剛出來還有些不適應,於是不再打擾,讓他先躺會兒,晚上一起去看電影。
港城傳過來的電影,片名叫做《快餐車》,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只不過時間回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傳統、樸素、慢節奏。
聽到這部電影的名字,陳林芝腦海中隨即浮現出傑克·陳的大鼻子容貌,如今七小福等人應該正年輕,處於事業上升期,紅極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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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買兇,想給陳林芝一個教訓。
這確實給他提了個醒,然而問題在於,陳林芝壓根不知道究竟是誰出手,難免有點懵。
上來便是一斧頭,確實足夠狠,而且半點不緊張,無疑屬於老手,或者心理變態之類,這種人越冷靜越可怕。
稍微有點擔心,但既然明著來,而不是暗地裡套麻袋從金門大橋上往下扔,又或是躲在小巷裡截殺,足以說明有所保留。
已經下定決心改頭換面,徹底換個活法的陳林芝,這會兒天真地以為只要不主動惹麻煩,麻煩就不會再找到自己頭上。
在床上躺著,睡不著覺。
其他事情可以拖延,窮字最難解,渾身上下加起來都沒十美刀,沒那在殷蟄家裡住著,又吃他喝他的厚臉皮。
自然自然想到獄友王老頭。
王老頭在陳林芝出來之前,又一次提醒過,說只要幫他的忙,辦成之後就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得到所謂的黃金珠寶的確切地點。
擺在面前的救命稻草,陳林芝想抓住,好歹一起住了三個月左右,對這老頭的信譽,心裡勉強有點數,覺得不像是滿嘴跑火車的那類人。
實在不行也沒關係,反正僅僅幫著找個人而已,能花多少時間。
判了兩個終身監禁的王老頭,在他眼裡沒多可憐,不過終究一把年紀了,跟他陳林芝又無仇無怨,反而幫了不少忙,權當做善事也行。
下午休息。
殷蟄在家炒了飯,刷鍋洗碗,動作流暢。
傍晚吃完,直奔影院。
陳林芝不急著去辦正事,今天剛重獲自由,想休息一下。
跟著朋友倆,在這人流中多,華燈初上的唐人街里漫步,看著街邊林立的GG牌,感覺蠻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