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內有些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顆兀自怒目圓睜的腦袋上,耳邊,是駱成武敘述出來的故事尾音。
所以說,堂堂興國軍的指揮使,就這麼被殺了?
興國軍可是有整整五萬人啊,就這麼被駱成武帶著兩百破陣騎把腦袋給砍了下來。
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奪帥斬旗。
孫仲謀直呼內行啊。
「父王,這是叔父寫給您的軍報,他現在已率軍北上接管九江了。」
拿過軍報看罷,駱永勝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看看地上的腦袋,再把目光投向志得意滿的駱成武臉上,哈哈大笑起來。
「吾兒,有冠軍侯之勇。」
這一下才使文武眾臣如夢初醒,紛紛起身舉酒慶賀:「二公子神勇蓋世,給王上道喜。」
「下去洗漱一番,過來喝酒。」
「謝父王。」
成武大喜,起身就要走,又被駱永勝喊住:「把腦袋帶走,你也不嫌噁心。」
看著成武離開的背影,駱永勝讚嘆一句:「成武,確實是一員虎將啊,假以時日可成大器。」
當年這些跟自己在揚州城裡苦哈哈的乞兒,現在都成了獨當一面的文武英才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興國軍一破,須臾間,朝廷已沒有能力對咱們進行第二次圍剿。」周振站出來請命:「王上,現在可以發兵南下,攻取吉、贛等州了。」
「說的對。」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可行:「吉贛等地兵不過千還皆為孱弱廂兵,不堪一擊,只需遣上將一員,帶兵三千即可令到城開。」
「哪裡還需要帶兵。」
剛剛投奔駱永勝不久的裨將彭誠便站了出來,看到駱成武一個小子都能立下這般奇功,這個漕馬漢子早就按捺不住,站起請命:「請大王將那謝顯彬、李希的腦袋交給末將,末將只帶我那十幾個鄉勇,便替大王拿下南方四州。」
「彭將軍之勇,孤信。」
駱永勝呵呵一笑,伸手虛壓:「如今偽宋上下已被我軍殺破了膽,吉贛等地就在我軍近前,想必此時更是惶惶不可終日,我軍完全可以傳檄而下,所以已是嘴邊之肉,反而不用急著吃了。」
老祖宗有句話說的話,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
這就是破壞和建設的區別。
吉贛等地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跑不掉,可地方拿下來之後,如何治理才是關鍵。
「稟坤啊,你有什麼想法。」
被點了將,魏稟坤這位大楚的閣臣走了出來拱手道:「王上,臣這裡有兩個想法,一者快、二者慢,不知道王上想用哪一種。」
古人這都什麼毛病。
前有周振動不動上中下三策,現在又有魏稟坤快慢兩法,淨瞎耽擱功夫。
「都說說。」
「快者,凡投降之官吏不審不斷留任衙署,安撫鄉紳驅使其穩定地方,則我軍可將重心放在招兵練軍之上,防備偽宋接下來的第二次征伐之事。
慢著,棄用偽宋官吏、查抄劣紳之家,派人接管衙署選拔官員治理百姓,此舉可深紮根基但耗時日久,南昌是王上深耕四年之基業故而可以頃刻間克定全城,但這些地方不行啊。」
用降官還是用自己的官,這是一個選擇。
維繫地方原有的政治社會環境還是打破重塑一個政治社會環境,這也是一個選擇。
究其根本,就在於駱永勝現在面臨的人才短缺困難。
他當年教出來的學生現在全部充入了軍隊,根本目的是為了快速練出一支強軍來。
所以有文化、有知識的人才都在軍隊裡,導致武強文弱,治理地方就人手短缺。
倉促之間想要培養一批出來,哪裡有這麼容易,更何況駱永勝也沒有這個精力天天再去當老師啊。
「剛才永捷寫給孤的軍報中替一群基層的隊率、營校請功,言武寧能守住,這些君衛隊出身的基層隊官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穩定了軍心才使成軍不足十天的新兵們沒有崩潰,更沒有出現逃兵炸營的情況。」
駱永勝沉吟許久方才開口:「既然如此,孤意從這批君衛隊中抽出一部分來,由武轉文,接替地方政務,他們個個都跟孤學了四年之久,治理一府的能力還是沒問題的。
讓他們從南昌城中帶一批心慕咱們的讀書人去上任吧,一邊接管衙署政務、一邊也替孤再教一批徒子徒孫出來。孤的精力有限,這份重任要交給他們了。」
眾人皆道英明,獨魏稟坤嘆了口氣。
看這架勢,駱永勝是選擇了慢這一種辦法。
可朝廷哪裡會給大楚打基礎、紮根基的時間啊。
魏稟坤的嘆氣聲駱永勝聽的清楚,知曉前者此時心中所想,故主動開口道:「我之所以反宋,就是因為這趙家王朝的弊政太多了,大楚既然已立,若承宋制那又何必反宋呢。
早前你們眾人勸進的時候,不也說要廢偽宋年號、偽宋制統、偽宋律法嗎。留任降官、倚重鄉紳,那就是繼續使偽宋那一套狗屁不通的制統繼續存活下去,如此是會牽連甚至感染惡化到正處在茁壯成長中的大楚政權。故而此舉雖快,但根腳不穩,孤不願取。」
既然駱永勝都主動開口給了解釋,魏稟坤哪裡還能多說什麼,躬身拱手道了句王上英明。
「敢問王上,那日後各地降官該如何處置。」魏稟坤雖退下,但任修賢這位判院卿卻站了出來:「早前南昌之降官胡顯、盧彥皆為少將軍所殺,這才使得我軍初入南昌後,城中鄉紳士族膽戰心驚以至於都不敢出府露面。
我大楚律法雖聖明,但比起偽宋近乎放縱士族的優渥來說毫無疑問是嚴苛許多的。
若按我大楚律法來審度,這些地方的降官在投降後,其於任上之風評、官聲、腐敗種種都該殺頭,所以臣請王上下一道王命,若願降者,早前所犯之事當既往不咎。
如再殺下去,恐日後我王師所過之處,再無一城一地願降了。」
從情感上來說,駱永勝當然恨不得把這些腐敗的士大夫殺個一乾二淨,可是任修賢說的有道理啊,大楚興兵之初若殺的太多,影響將來的大業。
而且對日後招撫東南各省全然無利,名聲太血腥了也不好。
「但全部無罪開放又太過於仁慈,這樣吧,籍沒家產,讓他們全部做平民百姓自食其力。」
駱永勝算是退了一步,全其性命也算是仁至義盡,讓任修賢足夠滿意。
「好好的慶功宴,聊著聊著怎麼又成了議政。」駱永勝苦笑,主動舉杯:「諸卿,今日是大捷之日,就不要再議論政事了,輕燕,喚你這段日子教出來的小姐妹上來。
奏樂、上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