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東京城中的文武百官來說是一個好日子,因為久臥病榻的皇帝趙恆總算是龍體康愈,耽擱了幾個月的朝會可以重新召開。
朝元殿內,一眾官員都興奮的站在班列中嘰嘰喳喳,更有不少人左顧右盼,與親近好友商量著華麗辭藻來拍拍趙恆的馬屁,給後者帶來一點心靈的慰藉。
江南平叛的事,有寇凖親自坐鎮,還能輸了不成?
一邊聊著,一邊都將目光移向班列之前那個叫寇凖的男人,目光中滿是艷羨。
在皇帝抱病的這幾個月里,寇凖真可謂是權傾朝野,文、武大事皆決於手,這種殊榮在大宋朝寇凖還真是頭一例。
「不能讓寇平仲再這般肆意猖狂下去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念叨著:「咱們得想個法子把王相請回來主持大局,若不然在這麼下去,朝堂之上皆為寇黨之人。」
大宋朝廷文、武、財三權分立,文便是相權,寇凖是宰相,眼下已然登頂。
武便是軍權,寇凖雖是樞密副使,但誰都知道樞密院上下皆寇凖說了算,軍權也攥著。
財權即度支司、鹽鐵司、戶部司,三司掌財,可去年趙恆為權國家財政支持抗遼戰爭設了三司使,這首任三司使,也是寇凖!
而時下趙恆染病患疾,朝廷大小事務奏進宮中,也是交到張耆的手上,而這張耆跟寇凖又有二十年交情。
如此,還不是決於寇凖之手。
論及權傾朝野,莫外如是。
「寇相,這些人心裡怕是個個沒安好心啊。」
鹽鐵司副使丁謂是寇凖的老下屬了,湊到寇凖近前小聲嘀咕道:「下官多日聽說,他們密謀在一起打算請王欽若回朝好跟寇相您分庭對抗。」
見寇凖不為所動,丁謂急了:「那王欽若就是一權奸,生得貪生怕死、見利忘義,而且三番兩次跟官家那風言您的壞話,可不能讓這種奸佞之人回來啊。」
「我有何嘗不知。」寇凖嘆了口氣,搖頭道:「王欽若朝中門生故吏眾多,去年咱們能戰勝他是因為抗遼之戰,現在仗打完了,也該他王欽若回朝了。畢竟,本相傾武啊。
謂之,前兩年王鈞作亂的時候,你奉詔從雷有終之軍戰後諭蠻、酋各部之事,平叛之後高升鹽鐵司副使。」
「這都是寇相的提拔。」
「不。」寇凖搖了搖頭:「因為你是文官,雷有終是武將,朝廷可以提拔你,但不會提拔雷有終。」
這番話讓丁謂沉默下來,不知道該如何接茬,只好默默點頭。
打仗的時候,朝廷要倚重武將,可仗打完了,再倚重武將那就違背祖宗家法了。
寇凖嚴格來說是個武相,太宗朝的時候就上躥下跳鼓搗趙二北伐,跟時任宰相呂端水火不容,到了今朝又跟呂蒙正、王欽若打得頭破血流。
趁著抗遼之戰的東風,寇凖暫勝一籌趕走了政敵王欽若,但仗一結束,一樣攔不住王欽若回京。
「寇相,抗遼之戰雖然結束了,但洪州平叛可還沒結束呢。」
一句話讓寇凖瞬間側首,鷹隼一般的眸子盯住丁謂:「汝安敢胡言。」
好傢夥,這丁謂是真敢出主意,竟然想著讓寇凖養匪自重?
遭了訓斥,丁謂低頭訕訕不敢吭聲,沒多時便聽樂班奏了《隆安曲》,頃刻內侍出來唱名。
隨後,多月未曾露面的趙恆頭戴通天冠、身披絳紗袍緩步走出。
宋朝的禮法很嚴格,甚至遠比明清更繁瑣,但就有一點好,他不用跪。
冬至、新年、五月朔禮這三個大日子要跪,其他時間的朝禮就很簡單,大傢伙各自待在應該待的位置上,等著符寶郎、光祿卿相繼向趙恆匯報完朝會情況之後,趙恆便在龍椅上落下屁股。
然後站在趙恆旁邊的侍中承旨站了出來:「拜。」
此刻禮樂轉《乾安曲》
文武百官持芴躬身:「萬歲。」
兩側班列官員撞響蕤賓之鐘,協律郎繼續奏樂,兩旁樂班之後還有教坊宮娥翩翩起舞。
承旨再開口:「再拜。」
「萬歲。」
接著奏樂接著舞。
「三拜。」
「萬萬歲。」
禮到這一步算是暫告一個段落,百官有資格站在丹陛下就站丹陛下,有資格向上升階,位列龍椅與大殿這一段御階中間位置的就站到這。
其他人就老老實實站在大殿中,按照各自身份老實待著就成。
別看寇凖權傾朝野,此刻他也得站在大殿中,身邊這一排還站著幾個同僚。
「朕這段日子染了微恙,賴諸卿操持了。」
沒等侍中承旨說開口說那句『有制』的主持開場詞,趙恆先開了口,他一開口,這承旨就算是暫時失去表現機會了,側退兩步站到一邊裝木頭人,等到散朝的時候才有他的戲份和台詞。
「為陛下效命乃臣等本分。」
朝會上是不能喊官家的,要呼陛下。只有散了朝大傢伙私下裡自己人一起聊天可以叫官家,這樣顯得親昵。
但是這裡還有一個沒用的小知識,那就是官員私下裡見到皇帝的時候,覺著自己身份親近的可以喚官家,覺得也就那麼回事不確定皇帝喜不喜歡自己的一樣要叫陛下。
像寇凖跟趙恆二十多年感情,故而私下裡君臣見面可以叫官家。
平時一般這麼喊趙恆的都是太后、后妃這種身份的後宮家眷。
那個張耆也可以喊官家。
其他官員如章炎這種,私下裡跟陳禮他們吃飯時可以叫趙恆官家,但真要見了趙恆的面是不允許這麼喊的,他這個什麼身份不能喊的這麼親切。
「朕今日還有些不適,朝會的時間就不要太長了,挑幾件重要的事說一下吧,其他如彈劾、風聞、升貶之事就不要拿出來議了。」
涉及到人事糾紛的政務最浪費時間,趙恆可沒有心情看大傢伙在這裡大打口水仗。
寇凖沒有動,他還沒有等到洪州的軍報,所以沒啥好說的。
倒是有人搶了他一步:「啟稟陛下,臣有奏。」
「卿有何奏啊。」
「此非臣所奏,而是替王欽若轉奏,王欽若在楚州尋的一本天書,特托請臣轉奏陛下御前。」
天書?
這還真讓趙恆萎靡的精神有了些許的振奮,命左右取來觀瞧,這一看之下,頓時面露喜色。
殿下的寇凖太了解趙恆的德行了,這皇帝啥都好就是封建迷信思想重的很,整日喜神鬼學說,東京城裡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個牛鼻子老道被趙恆封為先生,禮待有加。
王欽若這人擅長投機取巧,連他娘天書都編纂出來了。
不用問,肯定又是對趙恆大拍馬屁。
但心裡知道是一回事,寇凖卻並沒有站出來提反對意見,眼觀鼻鼻觀心,裝起了瞎子啞巴。
「好啊、好啊。」
總算等到趙恆看完,皇帝老子很開心的連喊了幾聲好,瞥了一眼殿中的寇凖,笑道:「王卿忠心國事,朕很欣慰啊。」
一聽此話,王欽若的門生個個振奮,馬上接二連三的站出來說王欽若的好話,說什麼王欽若在楚州雖然位卑職薄但也一日不敢往卻家國大事,嘔心瀝血,一日都工作十一個半時辰,剩下半個時辰睡覺,連做夢都想著能回到皇帝身邊伺候。
這話說的真情切意,連趙恆都感動了,嘆息道:「既然如此,那就讓王卿回來吧,不過此前他有過在身,今寸功未立不可復相,如此朕設資政殿,讓王卿擔任資政殿大學士,參議國事吧。」
什麼大學士、參知政事的,不就是個名頭而已,重點就是能不能參議國事。
只要能,那就是宰相。
大傢伙都很開心的替王欽若謝了恩,從頭到尾,寇凖都一句話沒吭,只顧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發呆。
「寇卿以為如何啊。」
趙恆總算是想起來了寇凖,後者站出來躬身道:「臣附議。」
「那就這麼定了。」見寇凖如此識相,趙恆也很開心:「秘書省擬旨吧,召......」
話還沒說完,殿外跪下一名小宦官。
「啟稟陛下,洪州八百里加急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