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本命神是……」伯爵踟躕許久,最終也沒有說出答案。
「我暫時不打算告訴你,」伯爵給出了以下解釋,「在提豐的神殿裡,如果你敢誦念其他神靈的名字,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和你一起墜落到地獄深淵,永遠無法解脫,該你知道的事情,我以後自然會告訴你,祭祀就要開始了,千萬別耍花招。」
糟糕,伯爵沒有說出自己的本命神,計劃的第一步失敗了。
昆塔說的沒錯,他能看穿一切謊言,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太難對付了。
曼達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在伯爵的注視下退去了衣衫,四位女祭司幫他洗乾淨了身體,換上了一身新的長袍。
這件長袍應該是絲綢做的,這可真是奢侈,在這個時代,絲綢要用同等重量的黃金來換取。
穿戴整齊,看著浴池裡的倒影,一個整潔的男孩出現在了眼前。
酒紅色的頭髮,深藍色的眼眸,高聳的鼻樑和滿是雀斑的臉蛋。
來到這個世界整整十天,這是曼達第一次審視自己的模樣,長得不是那麼出眾,可也算得上個端正的少年,比前世的野人模樣不知好了多少。
可等完成了這場祭祀,自己就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模樣了。
曼達還在感傷,祭司已經準備好了祭品。
入階的祭品非常簡單,只有一隻羊。
曼達站在了祭台下面,三名祭司分別用七弦琴、排簫和詩琴奏響了音樂,四名祭司圍著祭台跳起了舞蹈。
伯爵從容的指揮著祭祀的每一個步驟,當音樂和舞蹈進入高潮,伯爵打了個手勢,一名祭司走上祭台,用尖刀刺向了山羊的心臟。
山羊發出了一聲哀嚎,鮮血順著祭台上的裂隙流在了曼達的臉上,羊血不多,但十二歲少年的身形也不算大,當鮮血覆蓋了曼達的身體,最關鍵的步驟來了。
不能放棄希望,還得試一試!
曼達的嘴一張一合,看起來是非常正常的反應,滿臉都是血,為防止血水嗆到鼻子裡,人會本能的張開嘴呼吸。
曼達這麼做可不是為了呼吸,他在無聲的誦念著誓詞:
「偉大的神靈,我的本命神,我的主人,請你看向這裡,原諒我叫不出你的名字,可我流淌著你的血,我把祭品奉獻給你,連同我的血肉之軀一併奉獻給你,我祈求你的力量,我祈求你的庇佑,請打開你的大門,請給我一條道路,請讓我成為你的信徒……」
這是昆塔為他設計的二五仔誓詞,因為曼達沒有問出本命神的名字,只能臨時做了一些改編。
他用雙手擦了一下自己臉,這個動作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可其實這是計劃的第二步,血誓。
之前伯爵在曼達的手指上割了一條口子,曼達用金手指把口子變大了一點,擠出了很多血,一併塗在了自己的臉上。
「連同我的血肉之軀一併奉獻給你,我祈求你的力量,請讓我成為你的信徒……」
曼達反覆重複著誓詞,在貢獻祭品的環節,他已經提前完成了血誓。
而血誓的對象,是一個他不知道名字的神。
如果伯爵知道曼達的所作所為,他會立刻帶著所有人離開神廟。可曼達做的實在太隱蔽了,伯爵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獻祭結束,曼達帶著滿身羊血來到了祭台之上,跟著伯爵一起朗誦血誓的誓言。
「蓋亞和塔爾塔洛斯之子,偉大的泰坦之神提豐,我的主人,請你看向這裡,我將我的血肉之軀奉獻給你,我祈求你的力量,我祈求你的庇佑,請打開你的大門,請給我一條道路,請讓我成為你的信徒!」
伯爵說了一遍,他的語調有點怪,口齒也不是那麼清晰,好在還能勉強分辨。
曼達重複了一遍,心裡想著:偉大的本命神,我是被迫的,這些都不算!
伯爵讓曼達伸出左手,曼達本來在掌心裡藏了幾滴羊血,以求矇混過關,可伯爵沒有給他機會,把他曼達手裡的羊血擦得乾乾淨淨,用刀子劃了一道口子,把血擠進了祭器之中。
這一環節,曼達沒有作弊的機會。
祭祀完畢,伯爵一按曼達的肩膀,兩個人同時跪在神像前,等待提豐的旨意。
音樂和歌舞瞬間停止,神殿之中寂然無聲,曼達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心跳的很快,因為他很緊張。伯爵好像也很緊張,他的臉上掛著汗珠,還不停的吞咽著口水,臉色也非常的糟糕。
一陣寒氣襲來,神殿的蠟燭熄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變暗了很多。
曼達抬起頭看著提豐的神像,發現他脖子上的一百顆蛇頭正在蠕動,而他口中的烈焰仿佛也在風中顫抖。
「閉上你的眼睛,不能直視神靈!」伯爵的怒喝一聲,他的語調變得更加含混,他的嘴唇在顫抖,好像非常的憤怒。
曼達乖乖閉上了眼睛,而他的心卻懸到了喉嚨。
昆塔曾經告訴過他,如果祭祀成功,神靈會降臨神廟,灑下一滴血,並完成血誓。
曼達以為這一切都是精神和靈魂層面上的,至少是不可見、不可聞的。
他錯了,他閉著眼睛,看不到神靈的容貌,但他聽到了聲音,屬於神的聲音。
起初是一片嘈亂,有笑聲,有哭聲,有人在交談,有人在祈禱,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在放聲咆哮,有人震顫著喉嚨,發出古怪的聲音,還有人在拿捏著曲調,唱著悠揚的歌曲。
曼達想要睜開雙眼,可直覺告訴他千萬不要這麼做,否則他會變成瞎子。
所有的聲音混在一起,灌進了曼達的腦仁,曼達覺得頭疼欲裂。他漸漸支撐不住,險些栽倒在地,忽然,所有聲音全都消失了,神廟再次回到了寂靜。
曼達長出了一口氣,劇痛之下,他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
祭祀就這麼結束了?貌似沒有昆塔所說的痛苦。沒看到提豐發怒的樣子,也沒變成昆塔那副模樣,看來他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沒想到耳畔再次響起了聲音,低沉嘈亂,仿佛收音機里的雜音,許久之後,曼達漸漸分辨出了聲音的內容。
「欺騙我,有人欺騙了我。」
是一個人在說話。
同樣的聲音在耳畔反覆重複,周圍的空氣變得寒冷刺骨。
「塔爾塔洛斯,我的父親,愚蠢的凡人欺騙了我,我要將他帶進你的深淵,讓他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這就是提豐的聲音嗎?曼達看了看伯爵,伯爵一動不動,他的時間好像靜止了,周圍所有人的時間好像都靜止了。
感覺有人揪住了自己的頭髮,把自己的身體帶離了地面,曼達想要掙扎,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愚蠢的凡人,墜入深淵吧,這是你應得的下場!第一個是你,接下來是這裡的所有人!」
曼達感覺身體在急劇下墜,與此同時,有無數的烙鐵在灼燒他的皮膚。
這樣的痛楚能讓人瞬間瘋掉,曼達想要哀嚎,可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塔爾塔洛斯的深淵,但曼達能想像的到,這裡比十八層地獄還要可怕。
這回玩脫了,神靈的智慧和力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的作死行為換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大地之母蓋亞,深淵之主塔爾塔洛斯,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
好奇怪的聲音,像男人又像女人,像一個人又像一群人,像誦念又像吟唱,仔細分辨仿佛有千萬個聲音,靜心聆聽,又好像只有一個人在說話。
「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
有人在幫他,那人會是誰呢?是伯爵麼?
不可能,伯爵還處在被凍結的時間裡,況且曼達對於他來說沒有那麼重要的意義。
這座山谷里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幫他,這個世界貌似也沒有這樣的人。
「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
隨著這聲音不斷的祈禱,曼達感覺身上的痛苦減輕了許多。
「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
他感覺身體正在慢慢上升,仿佛從深淵裡掙脫了出來。
「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我替你祈禱了這麼久,你為什麼不替自己說兩句?」
這是什麼情況,他在跟我說話嗎?
「我還能跟誰說話,別人又聽不見我!」
曼達倒吸一口氣,險些發出一聲尖叫。
直覺告訴他,這是他的本命神,他的本命神正在幫助他。
他的喉嚨好像能發聲了。
「如果你想活著,就跟我一起祈禱!」
「我是提豐忠實的信徒,請你們為我作證。」
曼達開口了,跟著本命神一字一句的祈禱,只這一句話,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直到感覺自己的身體重新回到了祭壇前,聞到了羊血的腥味和燭火特有的香味。
「你是我的信徒!」低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提豐接受了曼達。
這一句,伯爵也聽到了,他的時間終於恢復了流動。
伯爵仰望著神像,但見從提豐的一個蛇頭的嘴裡,流出了一滴鮮紅的血液。
血液不偏不倚落進了祭器,伯爵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睜開雙眼吧,」伯爵含混的說道,「把神靈的恩賜喝下去!」
睜開雙眼的曼達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個世紀的折磨,可實際上他只在祭壇前面等待了幾分鐘的時間。
他從伯爵手中接過祭器,裡面混雜著自己的血液和神靈的血液,刺鼻的腥咸之中帶著難以描述的氣味。
到底要不要喝呢?
本命神真的在庇護自己嗎?
曼達正在猶豫,伯爵的臉上突然長出了十幾隻眼睛,一起盯著他看,仿佛一眼能夠看穿他的心。
「你在等什麼?」伯爵問。
曼達把祭器放到了嘴邊,耳畔又響起了本命神的聲音:「我已經偷換了那滴血,喝吧,那是我的血。」
伯爵的眼神變得越發凌厲,曼達沒敢多想,仰起脖子,挺直背,把祭器里的血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