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順著舌根滑進了喉嚨,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以下咽,甚至多少有點清甜。
曼達能感受到血液在食道里流動,慢慢流進了胃裡,慢慢滲透進了自己的每一個細胞。
這感覺太奇妙了,仿佛身體正在爆發某種力量。
曼達打了一個飽嗝,轉過臉看著伯爵。
伯爵瞪著十幾隻眼睛看著他。
對視片刻,伯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本命神再次給出了提示。
「至少要裝裝樣子,你想害死自己嗎?」
裝什麼樣子?現在的樣子有什麼不妥嗎?
曼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昆塔曾經告訴過他,喝下提豐的血液,人會非常的痛苦,就像被烈火灼燒著腸胃。
可他現在的表情顯然和痛苦無關。
做戲要做全套,他差點忘了二五仔計劃的最後一個步驟。
在伯爵的注視下,曼達趕緊捂住了肚子,皺起眉頭道:「好痛苦……」
「演的再像一點!」本命神不停的在提示他。
「太痛苦了!」曼達趴在地上,大聲的呻吟。
「再像一點!」
「我,真的要疼死了!是真的!」曼達開始滿地打滾。
如此拙劣的演技,讓曼達都覺得自己很不中用,但他似乎騙過了伯爵。
伯爵的注意力很不集中,好像在承受更巨大的痛苦,他揮揮手,喚來了兩名祭司,示意他們把曼達抬出神廟。
當來到神廟門外,看見痛苦掙扎的曼達,眾人發出了一陣歡呼,昆塔將手捂在了胸口,心裡暗道:「不知該為你慶幸,還是該為你難過,總之……活著就好。」
伯爵也走了出來,眾人立刻收聲,恭敬的低下了頭。
斯芬克斯走了上前去,看到伯爵滿臉的汗水,輕聲問道:
「大人,一切都順利嗎?」她並不關心曼達,但她覺得伯爵不太對勁。
伯爵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走上了哪條道路?」她想知道曼達將變成哪種魔怪。
伯爵還是不說話,他搖了搖頭,表示提豐沒有給出明確的旨意。
這很正常,有些人天賦異稟,在祭祀完成之後,會立刻知道自己的歸屬,她就是其中之一,三頭犬萊昂德也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天賦極差,在祭祀結束很久之後,依然不知道新的本命神是誰,山谷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是這樣的結果,她認為昆塔也是其中之一。
看到伯爵的嘴唇在充血,斯芬克斯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那個蠢貨觸怒了神靈?」
「你為什麼那麼多問題?」伯爵終於開口了,可他的聲音含混到了無法分辨,而且嘴唇也在劇烈的顫抖,看樣子氣憤到了極點。
斯芬克斯不敢再多問,看到伯爵的手指了指曼達,她趕緊把曼達抓在了手裡,帶著他飛向了城堡。
按照慣例,伯爵此時應該發表一番演說,宣布曼達正式成為信徒中的一員。
可他沒有多說,只是打了個手勢示意眾人離去,他撩起了斗篷,化作了鮮紅的翅膀,很快超過了斯芬克斯,直接飛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迅速關上了窗子,鎖上了門,對著屋子裡的水池,吐出了一大口血水。
他從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銀制的手鏡,伸出舌頭看了半響。
一半舌頭被燒焦了,另一半舌頭血肉模糊。這就是他語調含混的原因,自從對曼達的血做了占卜,他的舌頭一直在承受刀割和火燒的苦痛。
至於曼達的本命神,他沒有分辨出來,觸碰到血液的那一刻,他的舌頭瞬間失去了知覺。
但他不能把這一切告訴曼達,這關係著他的地位和威嚴。
他要給曼達一個合理的解釋,還要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從容的完成整場祭祀。
除了語調含混之外,他幾乎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哪怕在最疼的時候,也只是抖動一下嘴唇。
這就是強者的資本,這就是王者的逼格,做為山谷的主人,所有人都看到了王者的榮耀,卻很難理解他背後承擔的一切。
被送進房間的曼達繼續假裝著痛苦,按照昆塔所說,這樣的痛苦至少要持續一天一夜。
不疼裝疼,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掙扎、翻滾、呻吟、嘶喊,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消耗體力。
堅持了一個小時,筋疲力竭的曼達放棄了表演,思緒也飄向了別處。
他在回憶祭祀的過程,回憶著本命神的指示。
祂到底是哪位神靈?為什麼如此主動?自己到底喝下了誰的血?到底會不會變成怪物?
各種想法在腦海中盤旋,指引著曼達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他夢到自己的身體漂浮在半空,從腳到頭,被畫了九條刻度線。
九條刻度線把身體分成了八個格,第一個格子在頭頂,裡面灌注著鮮紅的血液,大概占據第一個格子的四分之一。
「祝賀你,入階了,你是我的信徒。」
很詭異的夢,卻讓曼達睡得非常香甜。
等曼達睡醒,一直守在床邊的昆塔關切的問道:「怎麼樣,成功了嗎?」
曼達露出了邪惡笑容,鑽進了被窩,對昆塔勾了勾手指,昆塔左顧右盼,一臉為難的鑽進了曼達的被窩。
這是非常危險的舉動,伯爵有一百隻眼睛,整個山谷都在他的目光之下。
如果伯爵發現曼達在劇烈的痛苦之下,還和昆塔做這種不可描述的事情,以他多疑的性情,很可能立刻要了曼達的命。
可曼達實在太幸運了,伯爵的痛苦比服下提豐之血的時候還要嚴重,整整兩天,他沒有下床,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嘔吐和昏迷之中,根本無暇監視曼達。
兩天之後,伯爵終於下床了,他叫來了曼達,想看看他的狀況。
按照昆塔的描述,在這兩天時間裡,曼達大部分都處在昏迷之中,這是正常的表現,伯爵也沒有深究。
只是他的身體沒有出現明顯的變化,這讓伯爵有些意外。
擁有如此特別的血液,為什麼沒有展現出驚人的天賦?難道這個少年的身上還隱藏著其他的秘密?
伯爵展示出了罕有的耐心,他決定給曼達一個任務——處置自己的屍體。
「我跟你說過,我和克勞德賽家族有個約定,持續了幾十年的約定,他們可以把家族的死囚交給我來處置,但他們必須保守山谷的秘密,並且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山谷。
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嚴格履行著約定,你已經在山谷里待了四天了,我該把你的屍體送到山谷外面了,所以……」
所以你想殺了我?
曼達心頭一緊,本能的後退了兩步。
「我又聞到那股味道了,隱藏在你身上的力量,」伯爵喝了一口水,他很想再捉弄曼達一會,可他的舌頭還很疼,他不想說太多的話,
「別那麼緊張,我不會傷害你,但有件事情要你自己去完成,去找波蒂婭女士,讓她為你尋找一具合適的屍體。」
讓她為我尋找一具屍體?多麼深奧的一句話。
曼達沒再多問,他不想在伯爵的房間裡多待,得知波蒂婭不住在城堡,而是住在了懸崖上的山洞裡,曼達首先想到了人面獅身女。
「你帶我飛上去吧,只是挑一具屍體,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
斯芬克斯微笑的捏著曼達的臉頰:「小傢伙,你把我當成會飛的馬車了嗎?」
「你又沒有車廂……」
「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斯芬克斯一腳踢在了曼達的臉上,隨即把他拎到了窗邊,「回答我一個問題,答錯了就把你扔下去,我有一朵花,四季常開,永不凋零,你知道它在哪麼?」
「在你的肚皮上,是一個像野花一樣的胎記。」
「不是野花,那是一朵鬱金香!」斯芬克斯又踢了曼達一腳,「你怎麼會知道?」
「在你變身的時候看到的,它很美。」
說這句話的時候,曼達的臉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雖然這不是正確的答案,但斯芬克斯心情大好,她把曼達送到了峭壁的山洞門口,當然,也只是送到洞口而已。
「回去的時候要靠你自己了,我討厭屍體的味道。」